“烧!”
那一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又似龙吟虎啸,在死寂的敷春堂内轰然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帝王的决绝与疯狂!
两名一直侍立在殿角的、身强力壮的内侍,毫不犹豫地举着早已备好的火把,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幅《合绘像》走了过去!他们是皇帝的死士,眼中只有命令,没有恐惧。
“尔敢!”
蔡京的瞳孔猛地一缩,发出了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他一向视为掌中玩物的皇帝,竟然会使出如此不计后果、近乎无赖的手段!
他身后的几名由高俅安插的心腹卫士,也下意识地“呛啷”一声,拔出了藏在袖中的短刀!森然的寒光在烛火下闪烁,大殿之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凝固到了冰点!
一场血腥的宫变,仿佛就在一触即发之间!
然而,赵佶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已经跳进陷阱却不自知的野兽,充满了轻蔑与嘲讽。
“怎么?”
“太师是想现在就杀了朕,然后穿着这身官袍,直接坐上这张龙椅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千斤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蔡京的心上。
蔡京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冰冷的汗珠。
他知道,他不能动手。
在这里,在敷春堂,在皇帝的寝宫,杀了皇帝,他就是篡逆!是天下共讨之的国贼!
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名声、权势,都将化为乌有。天下之大,再无他容身之地。
他死死地咬着牙,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内侍,将熊熊燃烧的火把,凑近了那幅记录着他一生“功绩”与罪恶的画卷。
“嗤——”
火焰,如同贪婪的舌头,舔舐着干燥的画纸,瞬间燃起了一角。
那画中,辽圣宗耶律隆绪威严而傲慢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了一片随风飘散的黑色灰烬。
紧接着,便是蔡京自己那张在辽皇面前显得谦卑而又得意的笑脸。
他仿佛能闻到那股纸张与墨迹烧焦的味道,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下场。
他知道,他输了。
输给了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懦弱的、沉迷于琴棋书画的艺术家的疯狂。
赵佶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了他一军。他烧掉的,不仅仅是一幅画,一张罪证,更是蔡京作为权臣,最后一丝虚伪的体面。
他是在用最惨烈的方式,告诉蔡京,告诉天下人——朕,宁可与你玉石俱焚,也绝不再做你的傀儡!
火光渐渐熄灭,那幅画连同那段不为人知的卖国历史,都化作了一堆飘散在空气中的、呛人的飞灰。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高俅早已被这突如其来、完全超出他预料的一幕,吓得面无人色。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想要和蔡京这个已经把皇帝逼疯的疯子,划清界限。
蔡京的身体,在宽大的官袍下微微地颤抖着。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将所有的惊怒、不甘与杀意,都深深地埋进了眼底。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般的阴冷。
“陛下……圣明。”
他缓缓地躬下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卑微的恭敬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臣……知罪。”
他认输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头受了伤、被逼到绝路的老狼,只会变得更加危险,更加不择手段。
赵佶看着他,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一场真正的不死不休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知罪就好。”他的声音疲惫而又冰冷,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朕,累了。”
“两位爱卿,也退下吧。”
“从今日起,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再踏入敷春-堂半步。”
这是逐客令,也是一道新的战书。他要将这敷春堂,变成他的堡垒,在这座被整个世界孤立的岛屿之上,与外面的狂风暴雨,进行一场真正的隔空对弈。
蔡京和高俅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默默地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地,转身退出了大殿。
当那沉重的殿门,再次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时。
赵佶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倒在了那张冰冷的龙椅之上。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他知道,自己刚刚,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陛下……”
李师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的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走到赵佶的身边,将那幅依旧平铺在御案上的《千里江山图》,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卷了起来。
“现在,您相信臣妾了吗?”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赵佶抬起头,看着她那张与记忆中贤妃有七分相似的脸,苦涩地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苍凉。
“朕……还能相信谁?”
“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也退下吧。”
李师师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抱着那幅画,行了一礼,缓缓退去。
她知道,有些伤口,只能靠自己慢慢舔舐。有些路,也只能靠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当她抱着那幅沉重的《千里江山图》,走回自己被软禁的偏殿时。
她突然发现,那画卷的卷轴之中,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着她的手。
她心中一动,回到房中,将门关好,然后小心地将卷轴的一头旋开。
从那中空的卷轴里,倒出了一件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那只她之前冒险塞进去的、绣着“破甲图”的丝帕。
只不过,此刻的丝帕之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方小小的,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着的玉印。
玉印不大,触手温润,上面用最古老的篆体,刻着四个足以让天下震动的字——
如朕亲临。
而在玉印的下方,还压着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
纸条上,是赵佶那熟悉的、独步天下的瘦金体笔迹,字迹却因为主人的激动而显得有些潦草。
上面只有一句话。
“朕的江山,就交给你,和周家的那个小子了。”
李师师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她死死地攥着那方沉甸甸的玉印和那张薄薄的纸条,锋利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她知道,这不是荣宠,不是信任。
这是一份用帝王尊严和整个江山社稷做赌注的托付。
也是一道,催命的符。
从这一刻起,她和周邦彦的肩上,扛起的,不再是个人的血海深仇。
而是整个大宋王朝的,国运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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