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玄铁靴底碾过青石板时,听见了骨节相叩的轻响。
他站在「春秋冢」的穹顶下,头顶悬着九盏人鱼油灯,幽蓝火苗舔舐着青铜灯树,将影子拉得像扭曲的青铜兽。脚下是三百六十级台阶,每一级都嵌着半枚青铜甲片——那是三百年间,七十二位诸侯为战魂所铸的「军功碑」。
「陈先生,该揭榜了。」
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陈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守冢人老瘸子。那家伙的左腿早被秦军弩箭射穿,此刻正杵着一根包浆的枣木拐杖,杖头雕着吞剑兽,正是当年魏国武卒的军徽。
陈墨摸向腰间的青铜匣。匣中躺着半块龟甲,甲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是用春秋时期宋国巫祝的血写的。三天前他在洛邑古墓里挖到这东西时,棺材里的尸骨突然坐起,喉管里发出类似编钟的嗡鸣——那是被封印了四百年的「军魂碑」残灵,说只有用它才能召全「春秋战国第一名将」的魂。
「先说说规矩。」陈墨转身,看见老瘸子的独眼里映着跳动的灯火,「是按斩首数?还是按灭国数?或者...」他顿了顿,指尖划过龟甲上的咒文,「按他们死后的怨气?」
老瘸子的拐杖在地上敲出闷响:「三百年前,第一位来评将的将军是楚国的项燕。他说,真正的名将该让敌军听见名字就发抖,让百姓听见名字就安心。后来...」他浑浊的眼珠突然缩成针尖,「后来他的魂被秦始皇的焚书坑烧成了灰。」
穹顶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陈墨抬头,看见第一缕甲光从楼梯转角处漫上来。那是玄铁鳞甲,在幽蓝灯火下泛着冷冽的光,甲胄缝隙里渗出淡青色的雾气——是白起的魂。
「武安君来了。」老瘸子低声说,拐杖往旁边一让,露出半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杀神」二字,字口里还凝着干涸的血渍。
白起的甲胄擦过石板时,血渍突然活了过来,像蛇一样游向陈墨。陈墨反手抽出腰间的青铜剑,剑身嗡鸣着劈出一道赤芒。血蛇被劈成两段,却在落地前重新凝聚成字:「问吾杀多少人,不如问吾止多少战。」
陈墨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白起临终前对秦昭襄王说的话,史书记载被太史公删去了后半句。此刻从亡灵口中说出,竟带着三分不甘,七分苍凉。
第二道甲光紧随其后。这次是玄铁重甲外罩皮甲,甲缝里沾着草屑——是李牧的魂。他腰间挂着狼首匕首,那是赵国边军特有的「破胡刀」。
「牧尝闻,兵者诡道也。」李牧的声音像北地的风,刮得人耳膜生疼,「可诡道的尽头是什么?是马革裹尸,还是...」他的目光扫过白起,「是被人做成『人屠』的牌位?」
白起的甲胄突然震颤,玄铁鳞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陈墨这才发现,两位名将的亡灵脚下都缠着锁链——白起的锁链是金色,刻满秦篆;李牧的锁链是黑色,缠着草原狼头图腾。
「看来他们还有未了的心愿。」陈墨摸出龟甲,指尖抚过上面的咒文,「老瘸子,把灯调亮些。」
八盏人鱼灯同时炸出幽蓝火焰。陈墨看见,白起锁链尽头的青铜环上,刻着「长平」二字;李牧的锁链环上,刻着「肥下」。那是他们各自最后一战的战场。
「武安君,你杀四十万降卒时,可曾想过?」陈墨对着白起的亡灵开口,「那些士兵的父母在邯郸城外跪了三天三夜,求赵括别带他们上长平。可赵括死了,他们的儿子却成了你剑下的泥。」
白起的甲胄剧烈震颤,玄铁鳞片簌簌掉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他的嘴唇开合,发出气泡破裂般的声响:「吾若不杀...赵人会屠尽降卒。吾取四十万首级,是为保秦地百万生民。」
「那李将军呢?」陈墨转向另一边,「你在雁门关外斩匈奴十万,可曾想过?那些匈奴的妻子在草原上哭干了眼泪,她们的孩子会把仇恨刻进骨头里,等长大后举着弯刀再来。」
李牧的手按在狼首匕首上,刀身嗡鸣:「牧守边四十载,匈奴不敢南下牧马。若容他们壮大...赵地小儿不识刀兵之日,便是牧的棺木被野狗啃光之时。」
陈墨忽然笑了。他从青铜匣里取出半块龟甲,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半——不知何时,另一半已经嵌在他心口,与血脉相连。
「你们看这是什么。」他将两半龟甲合在一起,咒文突然活了过来,化作金色的光流,在穹顶投下一幅星图。
「这是『军魂碑』的原貌。」陈墨指着星图中最亮的那颗星辰,「三百年前,七十二国战魂共铸此碑,不是为了比谁杀的人多,而是为了...」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为了记住,每个士兵都是人。」
白起的甲胄开始崩解,玄铁鳞片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星图。他的声音变得清晰:「原来...这才是军魂碑的秘密。吾杀了四十万,却被刻在碑上;可那些没名字的士兵,他们的父母、妻子、孩子...」
「都被忘了。」李牧接上他的话,狼首匕首当啷落地。他的甲胄也开始崩解,「牧守边时,总在营里挂一幅画:左边是赵军的妻儿,右边是匈奴的妇孺。可后来...画被烧了,说这是妇人之仁。」
星图突然剧烈震动,所有荧光都汇聚成一道光柱,直照在陈墨脚边的青石板上。石板裂开,露出下面埋着的青铜碑——正是传说中「春秋战国第一名将」的碑。
碑身已经残缺,但还能辨认出几个字:「...非以杀多寡论,当以...」
「以什么?」老瘸子凑过来,独眼里闪着泪光。
陈墨伸手按在碑上。刹那间,所有亡灵的荧光都涌进他的掌心。他看见,白起在长平坑边,偷偷给饿晕的小卒喂水;李牧在雁门关外,把自己的战马让给受伤的匈奴少年;还有孙武在吴宫教女兵练阵,伍子胥过昭关时白发落进江水,项羽在乌江畔把乌骓马推上渡船...
「以他们让活着的人,记得不该忘记的事。」陈墨轻声说。
青铜碑突然发出轰鸣。残缺的碑身开始生长,新的铭文从裂缝中涌出:「春秋战国第一名将,无甲无盔,无名无姓——是每一个在战场上活着回来,却再不敢提『杀』字的老兵;是每一个在村口等丈夫,等白了头的妇人;是每一个听见战鼓就躲进地窖,却仍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伤兵的孩子。」
老瘸子突然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陈墨这才发现,他的左腿不是被弩箭射穿的——那是三百年前,他背着受伤的战友跑了三十里山路,被乱箭射穿的。
「原来...这才是军魂。」老瘸子喃喃道。
星图缓缓消散,最后一点荧光落在陈墨心口。他摸出怀里的龟甲,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当你能看见每个士兵的名字,你便是自己的第一名将。」
穹顶的人鱼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陈墨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像风吹过麦浪:
「我是陈胜,大泽乡的那个车夫。」
「我是霍去病,漠北的那个少年将军。」
「我是...」声音越来越轻,「我是去年战死的,王二牛。」
陈墨笑了。他举起青铜剑,剑身在黑暗中泛起微光——那不是杀气,是温暖,是所有被记住的人,借他的手,点亮的灯。
(第七百九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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