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的意识沉沦在一片由爆炸余震、浆果回甘和过度透支交织的混沌深渊里。
久违的、前世的碎片像从深海中挣扎浮起的尸体,冰冷而沉重地撞入他的识海。
他不再是维克多·勒·西奥多,他是罗辑。一个名字听起来有些书卷气、总被老教授们笑称和某部科幻小说男主撞名的年轻医生。
虽然他出生的时候那本书应该还是新建文件夹。
在他出生的前一年,那个名为“家”的地方,母亲视若珍宝的暹罗猫“罗辑”走了。
这名字带点冷幽默,是他们家的传统艺能:金毛叫蟹阿‘金’,蝴蝶犬名老‘蝴’,田园犬称‘园’长,三花猫呼‘花’甲。
他爸刚好姓罗,怀上他的时候,那只暹罗猫去世一个月左右,于是他就继承了那只猫的名字:罗辑。
二十多年后的罗辑,一脚踏进医学院实习的地狱之门,但这只是明面上的磨砺。很快,一条更深、更冷的暗流就缠上了他。
起点,是他的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林薇的失踪。
林薇是两家长辈“预定”的娃娃亲对象,直到某次聚会,两人眼神刚对上,就被童年互相喂屎玩泥巴的史诗级黑历史精准狙击……默契地发出一声干呕,彻底粉碎了老妈们的“联姻”大计。
成年后的林薇独立自信,和罗辑保持着纯粹的“臭味相投”损友关系。直到她的男友惊慌失措地找上门来:“林薇……三天了,音信全无!最后定位是在郊外的综合医院!”
那所医院,在圈内人口中,隐约带着点讳莫如深的气息。
医者的直觉像根冰冷的针,狠狠刺了罗辑一下。一种近乎于猫科动物面对血腥时的应激警惕,瞬间占据了每一个细胞。他不是英雄,只是个有点狗屎运、又天生对生命存了份愚蠢执拗的实习医生。
但他选择扎进去。
男性身份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一个男的,查什么妇女拐卖代孕?吃饱了撑的!”那些潜藏在阴影里的家伙大概会这样嗤笑。
罗辑利用着这份轻视,联合了一个同样豁出去的卧底女记者,如同两个在刀尖上跳探戈的疯子。
没有支援,只有近乎偏执的谨慎。
他化身护工,潜入那座名为“康复中心”,实则处处透着诡异氛围的疗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下,是挥之不去的阴冷和血腥气。
他翻过午夜的后巷垃圾堆,被腐败的恶臭熏得涕泪横流,只为从染血的碎纸和药剂残瓶中拼凑线索。用古老的文字替换密码,在电子监控的眼皮下,用最原始的墨水笔在废弃病历的空白边缘标注暗号——每一次落笔,手心的冷汗都几乎打湿纸面。
恐惧,是如影随形的背景音,有时比手术室里的心电监护还要刺耳。
被堵在暗巷里不是第一次了。那次最悬,冰冷的利刃无声无息地抵住他的后腰,带着硝烟和烟草的粗重呼吸喷在他耳畔,“小医生,管得太宽会死的,懂?”
深夜的电话铃声成了催命符,接通后只有电子变声器扭曲的、电流嘶嘶作响的沙哑威胁:“滚,或者……沉到城外的石灰池里。”
最接近暴露的瞬间,发生在档案室。他正强抑着狂跳的心复制一份加密病历的关键页,门外猝然响起主管那双油光锃亮的皮鞋踩踏地面的独特闷响,步步紧逼!
心脏骤停!
罗辑几乎是以本能滚进了隔壁停尸房。冰冷的金属大门在身后无声滑合,他连滚带爬地拉开一个还空着的冷藏格——刺骨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像无数根针扎进骨髓。他蜷缩进去,不敢大口呼吸,身体僵硬得像里面的其他“住户”。
刺眼的灯光透过门缝扫过停尸房内部,皮鞋的踱步声在门外徘徊,足足两个小时!
每一秒都是煎熬,思维在寒冷和绝望中近乎凝固,只有血液流动的轰鸣在脑中炸响。死亡的冰冷触手可及。
当外面的灯光终于熄灭,脚步远去,他才用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推开沉重的格门。跌落在冰冷的瓷砖上,靠着铁柜贪婪地喘息。冷汗早已浸透了薄薄的护工服,紧贴在因后怕而不停战栗的皮肤上。
短暂的脱力后,一种奇异的、带着虚脱感的亢奋涌上心头。
“我真是超人……”他扶着冰冷的铁柜,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胃部因为饥饿和紧张而灼痛。神经放松了一瞬间的间隙里,几个简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完事之后,一定要去吃顿热腾腾的、辣到流泪的九宫格火锅……那个街头小摊的限量版提拉米苏蛋糕,排再长的队也要买……”
“再养只猫吧,像妈妈口中的罗辑那样的,或者一只胖橘?家里……该有点活物的声音了……”
他眯了眯眼,冰冷的停尸间里,仿佛飘起了火锅辛辣的香气,耳边恍惚响起了小猫柔软的呼噜声。
然而,记忆的画面在这里陡然撕裂,被更狂暴的黑暗取代。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啊…想起来了,剧烈的疼痛像无数烧红的烙铁同时在身体内部乱窜!骨头被敲碎的声音那么近,仿佛就在自己身体里响起……刺鼻的化学品气味混杂着皮肉焦糊的气息……
“说!谁给你的消息?!那个女记者在哪?!”
喉咙被钳住,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后模糊的残响里,是染着血污的牙齿缝隙间挤出的破碎念头:
“妈的……巷口那家……答应的……加双倍芝士和双份土豆丝和牛肉……的卷饼……还没……吃到……呢……”
真他妈的……亏大了啊……
…………
黑荆棘堡的硝烟战场。
熟睡的维克多·勒·西奥多,在梦中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他紧靠着矮墙的身体无意识地蜷缩,仿佛抵御着坠落的重力。
一只沾满血污泥土的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则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狠狠地、指节发白地抠进了身下的泥土里!指甲缝瞬间塞满了焦黑的泥土和草屑!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渗出,混合着脸上的污血和尘土,冲刷出一道清晰的痕迹,划过那苍白俊美的脸颊,无声地砸落在血色浪漫灌木丛旁那片同样饱受蹂躏的黑色焦土之上。
阳光试图抚慰他的脸颊,却只照亮了那行未干的泪痕,和他睡得极不安稳、微微颤抖的睫羽。
康纳西站在那堆散发着清香气味的孩童“遗物”前,手中的血色浪漫浆果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蜷缩起来。
那份被精心庇护的痕迹,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柄钝锤,狠狠凿击着他深信不疑的“正义”根基。
城堡的残骸、弥漫的硝烟、士兵们无声的探寻目光,都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举着名为“正义”的旗帜,干着劫掠和平的勾当。
就在这时——
矮墙边传来窸窣的声响。
康纳西猛地抬头。
维克多缓缓地、带着一身硝烟和尘土的厚重、以及一丝几乎压垮身体的疲惫,站了起来。
他脸上那道蜿蜒而下的泪痕,在布满污血与焦黑的脸上异常刺眼,像一道洗不净的伤疤。
日光勾勒出他苍白疲惫的侧脸,那双总是燃烧着戏谑火焰的黑曜石眼眸,此刻却如同蒙尘的深井,空洞、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与厌弃。没有了嬉笑怒骂的嘲讽,没有了故作姿态的“真诚”,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没有笑。
一个字都没有。甚至没有看康纳西一眼。
他只是用那双蒙尘的黑眸,平静地扫视了一圈那些僵立着的帝国士兵,目光在他们搜罗出的那些充满了笨拙童趣与微弱生活气息的“证据”上短暂停留。
没有嘲笑,没有指责,仿佛在确认一件早已心知肚明、无关紧要的事情。
“呵……”维克多极其轻微地、几乎是无声地吐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沉得足以压垮人心。
他用一种平淡得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开口,声音带着久睡初醒的沙哑,以及一种刻骨的疲惫:
“看你们的样子……”他顿了顿,视线终于极其缓慢地落回康纳西僵硬的脸上,眼神毫无焦距,仿佛穿透了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应该没搜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那“可疑”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冰锥般扎入康纳西的心脏。
维克多不再看任何人。
他微微佝偻着,仿佛那刚刚被血色浪漫强压下的伤势和无尽梦魇的残渣再次反噬上来,沉重地压着他的肩背。
“那没啥事我先走了,”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废墟和剑拔弩张的军队,仿佛在陈述一个最自然不过的决定,“我那些小麻烦……还在等我。”
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语。那“小麻烦”三个字里,却藏着一种让康纳西心脏骤然刺痛的东西——一种沉重的、疲惫的、却又被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的责任。
话音未落——
一只比起平日更显疲倦颓靡的渡鸦伫立在原地。漆黑的羽毛失去了往日的金属光泽,沾染着尘土和暗红血痂,仿佛刚从泥潭中挣扎出来。
唯有那双鸦目深处,残留着一线难以言喻的复杂幽光。
渡鸦拍打了一下翅膀,带起的风卷起地上的焦土和一小片枯萎的月光草叶。
它甚至没有再发出一丝嘲弄或威慑的啼鸣。它只是沉默地、有些吃力地振翅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残影的黑线,朝着沼泽深处飞去,留下一个在硝烟渐散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渺小又格外沉重的、越来越远的剪影。
风中,似乎还残留着一句无声的、穿越两世的、带着最深切渴望的低喃:
(;′⌒\\`)哎……好想吃土豆饼啊……
康纳西独自一人伫立在一片狼藉之中,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紧握的掌心传来粘腻的触感——那颗温热的血色浪漫浆果,竟被他无意识的握力挤压,渗出些许赤红如血的汁液,沿着他指缝滴落在脚下的焦黑泥土里。
“嘀嗒。”
红色的汁液在黑色的泥土上晕开一小点湿润的印记,如同无声的控诉,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宣告。
他感觉胸膛里那颗被骑士信条包裹的心脏,在那一行泪痕、那双漠然空洞的眼眸、那句“小麻烦还在等我”的低语、以及那只沉默消逝在视野尽头的疲惫黑鸦的反复碾磨下,终于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如同岩石龟裂般的悲鸣。
正义的铁蹄尚未扬起分毫践踏的战果,骑士的荣耀却已在无声的泥泞中……寸寸碎裂成灰。那片被炮火蹂躏过的土地上,唯有一小滴源自魔王之手的“血色浪漫”果汁,在焦土中无声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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