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
“来人！快来人！走水了！”
“主母！主母把门反锁了！快来人啊！”
宅院内，宁与裳被柳叶绑在床榻上，近乎绝望地看着周身的火海。
柳叶手握火把，将四处点燃。
她双目含笑，看向宁与裳，“原本想让你苟活几日的，可惜了，姜华姝竟愿为了你跟亲生父亲作对，要去求宁家替你做主！”
柳叶忽的大笑几声，手背被火焰烧伤，可她却像未曾察觉到一般。
“柳叶？”
宁与裳尽是不解，双目蕴满泪痕。
她眼眶深深凹陷，双目瞪圆突出，格外骇人惊悚，“你到底是谁？”
“我待你这样好，你怎能如此待我！”
“你想知道吗？”柳叶把玩着手中的烛台。
烛火在她眼底灼灼燃烧，将她心中的恨意点燃，燃烧出星星火点。
那双眸子平静而又空洞，她娓娓道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曾经，有一户大户人家，主母和外室竟然巧合的在同一日生子。”
“那位主母身份高贵，可是京都瞩目的存在。她怎能忍受跟别人共事一夫？”
“可在生产时她才发现，夫君不喜，而她生的也是个没用的女儿，外室竟然能生出儿子。”
“她深知，跟夫君没有再生出儿子的机会了。便涉及将两个孩子调包，再杀人灭口。”
柳叶冷笑一声，她每说一句，神色就冷了几分。
“可是，主母不知道，她派出去的杀手，都被她的夫君处理了。”
“你或许想问，那个主母的夫君，为何对那个外室这般维护。因为，她值得。”
“她的腿曾在逃难中被敌国铁骑踏断，她居于深宅，不问窗外之事。唯一所愿，便是能跟自己的夫君白头到老。”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外室！她的印象里，夫君只是那个未曾中举的学子！她们的生活没有算计，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们甚至还举办了婚仪，拜了天地。若是知道自己是旁人的外室，她根本就不会答应！”
“是自己的孩子被调包时，她才知道的。可若是寻常人，早就杀了这个孩子泄愤。可她没有，她离开了她的夫君，带着那个无辜的孩子，离开了京都。”
“她有自己的傲骨，绝不为人妾室，拆散他人婚姻。她藏起心底对那人的爱意，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般养着。她带着孩子东躲西藏，藏了整整五年。”
“直到，全家都被那位狠毒的主母冠上罪名，她也因此，郁郁而终。”
“临终前，她告诉了那个活下来的孩子，全部的事情。”
柳叶扔了烛台，笑容带着几分邪佞。
她踏着火海步步上前，发丝凌乱，半垂双目看向榻上的女子，“她说，不要复仇，好好的活下去。”
“可那个女孩她不听话，她不明白，为何世上有如此狠心的母亲，能杀了自己的丈夫，还能抛弃自己的孩子！”
“她为母亲办完了丧事，便来到亲生母亲身边。整整十年，她才成为亲生母亲身边的贴身婢女。”
“她忍辱负重，只想剖开母亲的心，看看到底是何颜色！看看是否对曾经的所作所为有过半分的愧疚！”
宁与裳已然失了神。
她痛苦的摇着头，双目竟然流出血泪。
心似是被一双大手握住，狠狠揉搓，“你……”
喉间呼吸声粗重，昔日的场景，在脑海中回现。
曾经，她也想做个好人，一个好夫人，一个好母亲。
可她的夫君，只爱她身后的权势和地位。
她一心爱慕的夫君，竟背着她，养了外室。她委屈，她哭闹，可夫君却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用憎恶至极的目光狠狠瞪她，“自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我为了你，不纳妾蓄婢，整日守着你一个人还不够吗！”
“你一个妇道人家，安心居于后宅便好！你根本就不懂，我在朝堂上如履薄冰，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宁与裳，从前你为宁家女，可如今你已经是我裴家妇！侍奉好公婆，生儿孕女才是你的职责！”
从此后，他再也未曾给她一个好脸。
公婆越发过分的刁难，可她没有夫君从中调和，关系越发僵持。
她的夫君，在外豢养外室，与旁人恩爱如初。
而她，整日守着空荡荡的宅院，在夜半时分默默垂泪。
后来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公婆磋磨，夫君不喜的生活，便任性一次，用身后的权势，为自己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她将伪善的一家尽数诛灭，带着孩子改嫁。
她亦是看到柳叶的眉眼有几分像从前的小女儿，才格外优待几分。
可终是未曾想过，原来这一切，是早有预谋。
“柳叶……”宁与裳轻笑出声。
她看着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容，伸出手，想要触碰。
柳叶拧着眉，拂开她的手。
“你害死了那么多人，害死了陪伴我长大的母亲。”
“你作威作福，仗着权势恃强凌弱，宁与裳，我只问你一句。”
“这么多年，你可曾偶尔想起过你亲手杀死的女儿？”
宁与裳闭上双目，双手用力，扯断了手中佛珠。
怎会不想，怎会不念……
那是她的骨肉，她的女儿！
她若不是实在受不了那样的家族，怎会想出偷天换日的法子？斩草除根！
“从未念过。”宁与裳睁开双目，只是眼底却像是一片枯井。
她空洞的眼神，望着面前的柳叶。
哪怕心痛到麻木，可她的声音，依旧冰冷。
“一个女儿罢了，若不能助我成事，死便死了。”
纵然知道是要杀她，可她不忍心在最后时刻，让自己的女儿心软，让一切付诸东流。
她们终是没有这段母女情分。
柳叶双手猛地颤抖。
她重重呼出一口冷气，笑着，却有了几分释然。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死吧。”柳叶再无留恋，将床榻边的帘纱点燃。
她闭上双目，倒在床榻边上，泪流满面。
可她终是没有看到，宁与裳缓缓朝她伸出的那只手。
那只手在距她的头顶三寸处停下，极为温柔留恋的抚摸着。
最后时刻，还能再见一见她的小女儿。
她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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