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白神医帮忙,已经有眉目了”。
“那就恭喜掌印了”。
唐知味理了理衣袖,挑眉一笑,“掌印,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那幕后之人会不会被收回凤印”。
蔡忠,“……”
这样的话是随便能在御书房门口说的吗?
“唐大人误会了”。
如果说丽嫔中了肉苁蓉之毒,后宫有能耐做到的总有那么几个。
但正受盛宠的皇后却也和丽嫔先后中了肉苁蓉之毒,能做到的就只有那一两个了。
何况,白前还精准抓到了下毒的人,是白贵妃身边最受重用的齐嬷嬷。
齐嬷嬷在白贵妃面前就如他在孝仁宗面前,又岂是一般人能收买的?
幕后主使是谁一目了然
他也已遣人顺藤摸瓜,抓到为白贵妃私运肉苁蓉的人证、物证,只一时还没下定决心要怎么和孝仁宗说。
他比谁都清楚白贵妃在孝仁宗心中的位置。
唐知味并不追究误不误会的话题,只问,“掌印赌不赌?就赌梨园子里的晚香梨如何?”
晚香梨是梨园子正当红的青衣,蔡忠看中多日,一直未能上手。
蔡忠微微变色,他喜狎弄戏子,这个小爱好一直藏得很好,现在却被唐知味发觉了。
梨园子明明是钱记商行的,什么时候竟然被唐知味弄上手了?
蔡忠不动声色瞥了唐知味一眼,睁着眼睛装糊涂,“唐大人说笑了”。
唐知味笑了笑,一拱手,转身离开。
唐知味进了御书房后,御书房的门缓缓关上。
皇上应是有机密事要交代唐侍郎。
蔡忠心中越发忌惮,古往今来,沾上后妃之事能当场全身而退,甚至还继续圣宠加身的,怕也只有这位唐侍郎了吧?
丽嫔之事是他一手经办,他不相信白贵妃设了多日的局,最后却弄了个假玉佩和几根假头发画蛇添足。
唐知味一个外臣,在被抓到了致命把柄后,却能轻松脱身,还能猜出背后主谋,甚至敢在御书房外就说出来。
这份子机敏、胆识,乃至人脉、能耐,想想就叫人脊背发凉。
他要和他打赌,是要他揭发白贵妃,并且保证他不会因之得咎,顺便拉他入伙?
蔡忠脸上依旧是谦卑又慈和的笑容,心头念头却已经转了千百回,一径往椒房殿而去。
他脚步略快,刚好赶上白前出了椒房殿正门。
白前避到一边,蔡忠恭敬行礼,问候小宋皇后的伤情。
“大约需要三个月即可痊愈”。
“痊愈?”
白前肯定点头,“不会影响皇后为皇上开枝散叶”。
蔡忠得了想要的答案,却还是哑然,一是为白前神乎其神的医术,二是——
白神医这也太真诚坦率了吧?
“……听说白神医与唐侍郎颇熟悉?”
昨天用完晚食,白前找了个机会将事情全部告诉了唐知味,唐知味和她说,今天要找机会“劝一劝”蔡忠。
看来,他已经“劝”过了。
白前笑着点头,“掌印是想问唐侍郎有没有和我说过什么?”
蔡忠,“……”
白神医这股子坦诚劲儿难道是跟唐侍郎学的?
“他昨天倒的确跟我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说他会算命,算到了不出半年,贵妃娘娘就会移宫”。
移宫?
蔡忠眉头一跳,白贵妃现居甘泉殿,先贞顺皇后的寝宫。
先贞顺皇后偏爱甘泉殿里一冷一热两处甘泉,便弃了历代皇后所居的椒房殿,一直住在甘泉殿。
现如今,小宋皇后居椒房殿,位居皇后,却无凤印,是皇后,却不是皇后。
白贵妃居甘泉殿,虽无皇后尊位,却掌凤印,协掌六宫,不是皇后,却胜似皇后。
现在唐知味说白贵妃要移宫?
移到哪里去?
蔡忠试探开口,“那唐侍郎有没有算出来贵妃娘娘要移到哪一宫?”
“谋害皇后的妃子要移到哪一宫,掌印还需要问民女?”
白前肥嫩嫩的脸上是真切的疑惑,饶是蔡忠多年来早就练得喜怒不形于色,还是结结实实地尴尬住了。
白神医这是不是坦率过头了?
还是已经把他当成了唐侍郎的同伙?自己人了?
已经到了门口,白前离开后,蔡忠就进了椒房殿看望小宋皇后。
小宋皇后只当他是奉孝仁宗的旨意而来,又是高兴又是激动,更多的却是拘谨。
她在怕他这个掌印大太监。
正宫皇后,却害怕他这个去了势的奴才。
别说跟先贞顺皇后比了,就是白贵妃,也比不上十分之一。
还和唯一的靠山——承恩侯翻了脸!
怪不得多年来皇后之位形同虚设,白贵妃想给她下毒就给她下毒!
不是白贵妃同时给丽嫔下毒的时候,还想栽赃唐知味,引得白神医出手,说不定就不了了之了。
虽然不知道白贵妃和唐知味有什么仇恨,但如果自己一味包庇白贵妃,唐侍郎和白神医必然不会轻易揭过此事。
不说他们会不会记恨他,就说他能不能包庇得了白贵妃也是个问题。
唐侍郎和白神医,那可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蔡忠回御书房时,唐知味已经走了,倒是和佟明今碰了个正着。
佟明今明显很高兴,一张黝黑凶恶的脸上满是笑容。
他还从来没见过佟明今这么高兴外露过,忍不住问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唐知味传染的,今天的佟指挥使也坦诚得叫他措手不及。
“唐侍郎花了半个月时间把兵部的帐盘了一遍,查出前兵部许尚书多次克扣边疆守军钱粮、兵器以中饱私囊之事。
皇上下令,灭许氏三族,家产抄没”。
许氏三族!
自太祖起富贵到如今的许氏三族!
那得有多少家产!
他佟明今最喜欢抄家了,更喜欢抄这样的累世富贵之家!
灭三族?
蔡忠心头砰砰直跳,压低声音,“佟大人,这灭三族,先帝可是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许诺萧氏后人绝不轻易灭臣子三族的啊!”
佟明今完全没当回事,摆手笑道,“皇上也没有随意就灭许氏三族啊!
许罪人胆大包天,胆敢克扣边疆守军钱粮,许远程更是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没灭许氏九族已是皇上宅心仁厚了!”
蔡忠哑口无言,孝仁宗性子温和,甚至有些优柔寡断。
许氏一案中明显是许远程刻意报复,用皇上做筏子陷害许尚书和许氏。
且已经拖了这么久,连他都觉得皇上这是准备放过许氏,重新起用许尚书了,没想到再次提起竟是要灭许氏三族!
蔡忠勉强笑了笑,“按例,皇上应当还会遣一位文官与大人同行,却不知皇上点了谁?”
“自然是唐侍郎,兵部的账目,还有谁比唐侍郎更清楚的?”
佟明今是真的高兴,而且这样的事马上就会众人皆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且许氏老家在江左,正好唐侍郎的老家也在江左,皇上点了唐侍郎,也是恩宠,叫唐侍郎衣锦归乡的意思。
江左富庶,奇珍异宝无数,到时候佟某也给掌印带上两件赏玩”。
江左,富庶的江左啊!
佟明今一张黑脸笑得通红,那么多好东西,送个一件两件的,他根本不心疼,何况还是送的皇上的心腹?
唐知味!
又是唐知味!
蔡忠后背发凉,唐侍郎这是要彻底摁死许尚书,真正执掌兵部!
这次去江左回来,皇上怕是就要借他这次的“功绩”直接擢升他为兵部尚书了!
顶多在兵部尚书的名头前加个暂代,时机一到就立即摘掉!
佟明今走后,蔡忠在原地站了一会,吩咐去请齐嬷嬷。
不管以后如何,这次的事,唐侍郎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绝不会允许他轻易地糊弄过去。
他现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秉公处理,如实向皇上禀报。
白贵妃记恨他,那他也是秉公执法。
总比唐侍郎抓住证据向皇上揭发他徇私枉法,与白贵妃合谋的好!
只,他谨慎惯了,更不想将白贵妃得罪狠了,只说有事寻齐嬷嬷来说话,没有直接冲进甘泉殿将齐嬷嬷绑到御前来。
人证、物证一一呈到御前,齐嬷嬷辩无可辩,只得认罪,却还兀自嘴硬,将罪名全部归到自己身上。
说是自己看不惯丽嫔和小宋皇后得宠后猖狂的模样,想给她们一个教训,顺便叫她们因为“怀孕”侍不了寝。
“教训?占了朕两个子孙宫,对你个贱奴来说就是一个教训?”
孝仁宗勃然大怒,他不在乎丽嫔,更不在乎小宋皇后,但他在乎他的皇嗣,更在乎身为男人的尊严!
白贵妃平日也会“教训”后妃,只要不闹出人命,他问都不会问一句,丽嫔和小宋皇后也不例外。
但现在不行!
这个贱奴还妄想用这样愚蠢的借口敷衍他!
“来人!诛三族!给朕诛她三族!白贵妃——”
孝仁宗说到这顿住声音,大口喘着气,双眼通红,却到底还控制住了情绪,恶狠狠开口,“闭门思过,交出凤印,后宫暂时由贤妃打理。
把小五移出甘泉殿,送到前宫去,交给夏首辅教导!”
“……掌印,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那幕后之人会不会被收回凤印……”
收回凤印——
蔡忠后背起了一身的白毛汗,那可是白贵妃娘娘,五皇子的生母!
先贞顺皇后仙逝后,还从来没有人能叫白贵妃栽过跟头!
……
……
白贵妃交出凤印,闭门思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
椒房殿中,病秧秧躺在床上的小宋皇后听说后激动得爬了起来,死死攥着心腹宫女的手腕,一个劲地念叨。
“皇上这是在为本宫出气!皇上这是在为本宫出气!
皇上为本宫收回了白贵妃的凤印!收回了白贵妃的凤印!”
宫人连连点头,激动得眼泛泪花,“是!是!娘娘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皇上肯定会将凤印交给娘娘!一定会将凤印交给娘娘!
那起子小人再也不敢议论娘娘是空头皇后了!”
小宋皇后也是这么想的,但听宫人说出来,从小摸打滚爬练出来的生存本能却叫她反倒有些迟疑起来,脸上的激动兴奋之色也慢慢散去。
宫人不解,“娘娘?怎么了?这是大喜事啊!”
小宋皇后没接话,宫人小心觑着她的神色,试探开口,“娘娘,不如奴婢吩咐准备一席好酒菜,请皇上一起来庆贺一番?”
小宋皇后眼前一亮,对啊,她可以请皇上来看她,探探皇上的口风。
如果有必要,再好生伺候皇上一番,一定要趁热打铁,把凤印的事落实了!
“……娘娘伤情严重,不可再受伤,不可再侍寝……”
被凤印冲昏头脑的小宋皇后不知怎的想起了白前的话,嗤之以鼻。
她一个没出嫁的女孩儿哪里知道嫁到夫家的不易,更何况她嫁的还是天家!
不过,她多半是不会有机会知晓了。
一个没出嫁的女孩儿天天抛头露面地给人看病,给男人也看,还恬不知耻地将侍寝挂在嘴边,哪有男人敢娶?
“白贵妃执掌凤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却也不会幸灾乐祸。
你就说本宫身子疼得很,请皇上来叙话,其他的别多说”。
宫人谄媚奉承,“娘娘宅心仁厚,是母仪天下的风范,是奴婢愚昧了,奴婢这就去请皇上!”
小宋皇后听得浑身舒爽,就要下床,“跑腿的事让别人去做,你伺候本宫梳妆”。
宫人下意识阻拦,“娘娘,白神医吩咐了,这头几天万不可轻易下床,娘娘要梳妆,靠在床上就行”。
小宋皇后不满,“她懂什么?本宫都躺了三天了,捂得身上都有股子味儿了,够了!
本宫要好生沐浴更衣,否则熏着皇上怎么办?”
宫人为难,“白神医吩咐了,如今还有些倒春寒,特别不可沐浴。
若是不舒服,用布巾沾些水擦擦身子就好——”
小宋皇后不耐打断她,“她是皇后,还是本宫是皇后?你再敢胳膊肘往外拐,自去慎刑司领罚去!”
慎刑司!
宫人吓得一抖,不敢再说,忙吩咐备水,为小宋皇后沐浴梳妆。
小宋皇后沐浴梳妆妥当,又躺回凤榻上。
装虚弱柔弱博取孝仁宗的怜惜,她还是会的。
孝仁宗来得很快,小宋皇后正要向他叙述一番自己这几天的痛楚煎熬,再叙述一番对他的思念感恩,再隐晦地提一提凤印的事,孝仁宗不耐开口,“喝了!”
他说的是每次与小宋皇后欢好前必喝的玫瑰露——掺了仙客来的玫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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