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听着白夫人不敢置信的质问,高涨的怒火顿时一滞,几乎是片刻间后背就起了冷汗。
虽然还勉强维持着气势,语气却开始发虚,“妇道人家懂什么!
娘娘又岂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从来就没有什么皇嗣!”
白夫人却只当白侯爷是在哄她,根本不肯信。
白侯爷只得将肉苁蓉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一再叮嘱她不能泄露出去。
白夫人这才信了,又疑惑问道,“娘娘陷害丽嫔就算了,为什么要栽赃给唐侍郎?
怪不得白神医好端端地,突然就去帮蔡掌印找毒药了,肯定是在为唐侍郎报仇!”
白前在京城的名气大,唐知味的名气更大,京城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与唐知味交好的。
屋梁上闭目养神,顺便听人家夫妻墙角的霍大家闺秀睁开眼睛。
唔,终于问到重点了。
“谁知道!娘娘应该是和闽南王达成了什么交易,肉苁蓉是闽南王交给她的,条件就是让唐知味死”。
白侯爷刚刚说到肉苁蓉的事时,已经决定要和白夫人坦白,却还是遮遮掩掩地。
还一再地叮嘱她不要泄露出去,说到这里却是毫不顾忌,恼怒又不解。
显然,他也不知道白贵妃为什么要和闽南王做这样的交易,甚至将白家这一系列的祸事都归结到了闽南王身上。
白夫人的重点开始跑偏,“叫唐侍郎死?唐侍郎不是闽南王的未过门的女婿吗?听说婚期都定了,就在五月份”。
“娘娘只提了一句,说闽南王请了国师和东上相都看了,说唐侍郎克他。
皇上又不肯收回赐婚,闽南王就只好杀了唐知味”。
白侯爷其实对这个原因十分怀疑,只是他对闽南王的女婿什么的一点不关心,也就没有多问。
白夫人震惊,“不想唐侍郎做女婿,就要杀了他!
外头不都说闽南王勇武磊落,德行出众吗?”
白侯爷不想跟她掰扯这个,再次叮嘱她不能泄露出去,敷衍打发她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旧事,白夫人走后,白侯爷一直心神不宁,烦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半晌,他躺上了床,拉上帐子。
不一会,轻微的木头摩擦声响起,房间中已经没了他的气息。
屋梁上的霍大家闺秀,“……”
偷听一个秘密,附赠一个密室?
……
……
霍幼安不在的几天,白院判请辞的折子批了下来。
当天晚上,白院判集齐一家人,宣布了这件事,认真且严肃地对白前道,“将有间医庐二楼收拾出来。
以后,除非特殊情况,男病人都在一楼,归我,郑菘蓝给我打下手。
女病人在二楼,归你,小草给你打下手。
我不要工钱,但若是有人请我出诊,那一千两的出诊费归我”。
白前惊讶看了看自家的医痴爹爹,又恍然看向白远志。
白远志被她这一眼看得脸上火辣辣地疼,涨红着脸低声道,“爹,我能在年底前还清琅玕阁的帐!”
白夫人已经和袁家提出了退亲之事,但袁家死活不松口。
她们孤儿寡母的,一口咬定了白家要忘恩负义,袁深深又没有什么明显的恶迹,一时间白家也是无可奈何。
更无可奈何的是,琅玕阁的帐还要还!
“你还清个屁!”
白院判难得地说了句脏话,又愧疚看向白前,“前前,等还清你哥哥的帐,爹就不跟你要钱了。
你爹我应该还能活个二十年,等你和霍二爷成亲,有间医庐,我就帮你撑起来。
绝对继续叫你日进斗金,绝对能在婆家昂着头走路!”
白前哭笑不得,“爹,若是有人请你出诊,出诊费以及诊金都该是你应得的,怎么能算是你跟我要钱?
有间医庐名气打出去了,这京城的贵人又多,请我上门看诊的越来越多,我实在也忙不过来。
爹能来帮我自然最好,这就叫上阵父女兵啊!”
白院判老怀安慰,“我儿说得不错!我们上阵父女兵!
你爹我行医一生,虽然儿子不成器,还不肯接我的衣钵,但有了个青胜于蓝的女儿也算是不枉此生”。
父女俩惺惺相惜,白远志恍然觉得自己成了个没爹的小可怜。
白夫人一把将白前搂进怀里,语气骄傲,“那是!你儿子哪里能跟我女儿比!”
白远志,“……”
瞬间就又没了娘。
且,他有直觉,在他还完项圈的债前,他都会处于没爹又没娘的小可怜状态。
待一家人叙过话,白远志立即就要出门。
他要去梨园子,去干活挣银子。
他觉得自己在还完债前完全不用睡觉!
根本睡不着啊!
白前跟上脚步,问,“兄长这是要去梨园子?”
白远志一愣,随即蹙眉,“唐侍郎连这个都和你说?”
“他不会瞒我任何事,我也不会瞒他任何事”。
白远志的表情瞬间空白。
所以,他为袁妹妹犯的蠢,唐侍郎都知道了?
让唐侍郎失望——
不说后续的一系列后果,光是这个念头就叫他无法忍受!
他宁可叫爹娘对他失望,叫前前对他失望,叫天下人都对他失望,也不愿教唐侍郎对他失望!
要不,还是想个法子,逼袁妹妹退还项圈算了。
白夫人要是知道自己以死相逼都没能让白远志改变主意,唐知味一句话没说,仅一个“知道了”就能让白远志动摇,估计得气死!
“兄长,唐侍郎让你掌管梨园子,用意,你知道的吧?”
既然唐侍郎什么都和前前说,那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白远志深吸一口气,点头,“从龙之功,我知晓的。
前前,自从我踏入东宫那一刻起,哪怕我自己不想,也都成了太孙一系。
这份从龙之功,就算我不想挣,也得挣。
不过,前前你放心,太孙很好,唐侍郎很厉害,我们肯定能成功!”
白远志说到后来已是精神振奋,意气昂扬,“只是爹娘肯定要担心,你先不要告诉他们”。
白前点头应下,又道,“兄长,自从皇上中毒,我时常出入宫闱,自然也知晓了些东西。
皇上他,属意的是五皇子,更别提五皇子背后还有白贵妃和白侯府了”。
“那又如何?”
白远志慨然一笑,“富贵险中求,唐侍郎在让我接掌梨园子前就和我说过。
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皇上在白贵妃一事上十分昏聩,于国于民无益。
哪怕到时候需得用上非常手段,那也是为了我大萧,为了我大萧子民!”
是为了大萧,为了大萧子民,所以,就算要弑君上位,他也完全无压力。
白前却只听到了第一句,迟疑,“富贵险中求,那如果,如果你本来就富贵之极呢?”
白远志扫了她一眼,挑眉,“你为什么不去问他自己?”
白前,“……”
她的目的这么明显的吗?
“我答是也好,答否也好,我都不是他。
妹妹冰雪聪明,怎么也和凡俗女子一般,涉及到心上人就方寸大乱了?”
白前大窘,“什么心上人,兄长莫要混说”。
白远志伸手轻轻揉了揉白前乌黑的发顶,“前前,我瞧着霍二爷心思纯澈,性子明朗。
你与其在这里猜,不如直接问他,他定然会给你个明确的答案的”。
他们兄妹都太过于单纯专情,才会有这些个烦恼彷徨啊!
白前垂眸,他会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如果那个答案是他被一时的感情蒙蔽之下给出的呢?
如果,以后,他后悔呢?
又如果,以后,她不许他后悔呢?
……
……
第二天一大早,白院判正式入驻有间医庐。
号称太医院第一人的白院判来给他们看病了!
白前的名声是靠着一个又一个病人的口碑和感恩硬打出来的,名声虽盛,却到底才只有一年时间。
总有因着她根基浅薄,因着她年轻,因着她是个女子,不信任她的。
白院判的名声的却是数十年的积累和皇家的耀眼光环而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短短半天的时间,消息就传遍了京城,铁帽子胡同被来有间医庐看热闹——唔,看活生生的“太医院第一人”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京城到处有自恃身份,不愿找白前这样的“乡野大夫”,还是免费为穷苦人看病的乡野大夫,又没资格拿牌子请太医的人家,听了消息纷纷上门求诊。
他们自恃身份,自然不会和穷苦人一起挤来挤去,不是去隔壁一席食铺点一桌席面,就是请白院判上门。
短短两个月,白院判就攒齐了白远志欠下的债务。
看到父亲拍给自己的一大摞银票,白远志整个人都恍惚了,第一次对自己弃医从文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学医真的这么赚钱的吗?
当然,这都是后事了。
此时,白院判的加入,让来找白前的病人数量直直下降了一半,到下午,更是一个都没了。
白前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命小草将霍幼安的躺椅搬到一席食铺的雅间,躺着晒太阳看书。
微风阵阵,春末的阳光温暖和煦,白前看着看着就困了,索性用书盖住脸,合眼睡去。
为霍幼安量身定做的躺椅对她来说太大太长,她睡着睡着就慢慢往下滑去,躺椅变成了一张短短的床,她蜷着腿躺在上面正正好。
霍幼安顺着小草的指引找到白前时,就看到白前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躺椅上,跟猫儿似的。
可爱得让他恨不得把她抱在怀中,哄着她睡觉。
可爱得叫他心都化了——唔,他委屈的心。
虽然前前天天气他,气了他之后还不理他,这么多天来,连遣小草给他送篮子点心都没有过。
但看她这么可爱,还偷偷在他的躺椅上睡觉的份上,他就原谅她了!
霍幼安立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白前。
以前都是他睡着,别人看着。
这还是第一次,别人睡着,他看着。
他还一点不困,甚至还想一直就这么看下去的——
可惜,不一会,白前就轻微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她本就该醒了,还是他的目光到底惊扰到了她。
近乎本能地,霍幼安轻轻一跃,蹲上了走廊上的屋梁。
蹲上去后,他才反应过来,他蹲上来干什么?
难道是在白侯府蹲屋梁蹲习惯了?
不说小草已经看到他上来了,他是来找前前有事的!
他现在躲着倒方便,一会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再理直气壮地出现?
下面,白前已经坐了起来,伸展了下四肢,就见小草一头冲了进来,顺口吩咐道喊,“去买张小些的躺椅来,这个太大了,躺着不舒服”。
霍幼安,“……”
所以,前前偷偷在他的躺椅上睡觉不是因为想念他?
小草高兴应了一声,又问,“姑娘,刚刚霍二爷上来找你,人呢?”
“刚刚?”
“绝对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小草信誓旦旦,“奴婢就在下面守着,也没看到霍二爷下去啊,人呢?”
白前的表情顿时就玩味起来,嘴上却说道,“非礼勿视。
我睡着了,霍二爷难道还能偷偷摸摸在一旁看着我睡觉不成?肯定是去三楼补觉了”。
小草一想也对,又恍然想起来,“噢,对了,姑娘,宋十五爷来了,说要请你立即进宫,皇后娘娘又不好了”。
被姑娘这一打岔,她差点忘了!
又不好了?
白前迈步就走,“快点,我现在就去”。
“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
小草无奈感叹,霍幼安蹲在屋梁上,跟着无声点头,前前就是太善良了!
救人就算了,还要快点去救!
“去迟了,她死了怪到我头上就划不来了”。
霍幼安,“……”
前前不但善良,还聪明!
“啊!奴婢怎么没想到!”
小草完全没觉得自家姑娘的话有什么问题,无条件地跟着跑。
“那是得快点,宋十五爷是骑着马来的,要不姑娘你骑着他的马去,让他跟在后面跑吧”。
“好”。
主仆两人瞬间达成共识,还蹲在屋梁上的霍幼安,“……”
他要怎么办?
……
……
宋十五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一个劲地说小宋皇后快死了,求白前快点赶进宫。
白前见他哭成这样,不由蹙眉,“我上次去看时,皇后娘娘的情况尚且稳定,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宋十五死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好多血!
那些人不让我进内殿,我只能看到宫人一盆一盆地往外端血水!好多!好多!”
宋十五说到这里,崩溃捂着脸大声嚎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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