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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醉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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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焚关断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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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城

“饮马原临阵换帅,导致大败,南谕抗不了多久了,下一个该是我们了。”东方明拿着一张地图到将军府。

古星河面色苦闷,“又是世家那群人的把戏,赵德芳,无能之辈而已,恐怕葬送南谕几十万大军,可惜手下那些名将了。”古星河转过身,开口问道,“我们城中粮草能坚持多久。”

“一年是没问题的,已经竖壁清野,都准备好了。”

“不能就这样等死,我要带三千人出城!”

饮马原的血腥味尚未在寒风中散尽,赵德芳带着一群残兵败将和惊魂未定的世家公子,如同丧家之犬,狼狈地逃进了南境边陲最后一座还算坚固的城池——白水关。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旷野上那挥之不去的血腥与追兵的蹄声,却关不住弥漫在残军中的绝望与恐惧。

关城议事厅内,气氛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残存的将领们盔甲染血,面沉似水。赵德芳瘫坐在主位上,那身曾经光鲜的绯袍沾满泥污,肩头华丽的山文甲歪斜着,露出内衬的丝帛,狼狈不堪。他脸色灰败,眼神涣散,手指神经质地抠着扶手上脱落的金漆。当浑身浴血、丢盔弃甲的传令兵踉跄扑入,嘶声报出秦玉及其断后陷阵营尽数战殁饮马原的消息时,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短暂的死寂后,角落里却响起几声极不和谐的嗤笑。

“呵,秦都督?带着陷阵营这等精锐,竟也挡不住周军铁骑?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一个姓李的公子哥斜倚着柱子,脸上还残留着逃命时的惊恐,此刻却强撑着摆出轻蔑的嘴脸,试图挽回一丝颜面。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王公子立刻帮腔,用折扇虚点着空气,仿佛在谈论一场无关紧要的斗鸡,“平日里吹得神乎其神,什么‘陷阵之志,有死无生’,结果呢?还不是让人家砍瓜切菜般收拾了?害得我等如此狼狈!”

“住口!”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骤然响起,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陈方猛地站起身,那张虬髯戟张的脸瞬间涨成骇人的紫红色,如同烧红的烙铁!他双目赤红,喷涌着几乎化为实质的怒火,死死钉在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公子哥身上!他腰间佩剑“锵啷”一声自行跳出半寸,森冷的寒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一股狂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飓风,瞬间席卷整个议事厅!

“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废物!”陈方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血沫,“秦老将军为护你们这些蛀虫逃命,以血肉之躯断后!陷阵营弟兄明知必死,无一人退缩!他们流的血,还没冷透!你们……你们竟敢……”他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拉破的风箱,右手死死握住剑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拔剑!

“陈方!你要造反吗?!”赵德芳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跳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尖声叫道,“来人!快来人!给我拿下这个狂徒!”

厅外赵德芳的亲兵闻声冲入,刀剑出鞘,寒光闪闪,瞬间指向状若疯虎的陈方。陈方身后的亲兵、部曲也几乎同时拔刀,怒吼着迎上!两拨人马在狭窄的厅堂内狠狠撞在一起,刀剑相磕的刺耳锐响、粗野的怒骂咆哮声轰然炸开!桌椅被撞翻,杯盘碎裂!杀气弥漫,眼看一场血腥的内讧就要爆发!

“都给我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镇国将军方山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插入双方之间!他双臂猛地一分,一股沛然巨力硬生生将挤成一团的士兵推开数步!他面容冷硬如铁,眼神却锐利如鹰,先狠狠瞪了一眼那几个吓得面无人色、几乎瘫软在地的公子哥,又转向暴怒欲狂的陈方,沉声低喝:“陈将军!秦老将军在天之灵,要看到的是南军自相残杀吗?!”

陈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方山,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方山毫不避让地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敌军就在关外!此刻内乱,是想把白水关和所有人的脑袋,都送给宇文烈当见面礼吗?!”

陈方喉头滚动,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躯壳。他死死盯着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公子哥,眼中是刻骨的恨意。最终,他猛地将几乎要脱鞘而出的佩剑狠狠按了回去,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议事厅,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在每个人心头。

赵德芳惊魂未定,看着陈方离去的背影,又惊又怒,尖声下令:“反了!简直反了!给我拖到校场!重责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无人敢为陈方求情。校场上,军棍沉闷地落在陈方后背,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噗”声。陈方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杂着屈辱滚落。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灰暗的天空,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并未因棍棒而熄灭。

陈方军棍的伤痕还在渗血,白水关残破的城墙上,士卒们疲惫的神经尚未得到片刻喘息,关外北周大营的战鼓便再次擂响!低沉、雄浑、连绵不绝,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死亡脉动,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狠狠撞击着关城残破的城墙和守军濒临崩溃的心防。

一面巨大的黑色帅旗在周军阵前升起,旗上狰狞的“独孤”二字在初冬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冷铁的光泽。卫将军独孤信,北周名将,如同沉默的山岳,缓缓策马出阵。他身后,是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森林——铁林军!

不同于杨玄感玄甲重骑的狂暴冲击,铁林军是另一种恐怖的化身。他们身披特制的精锻鱼鳞重甲,甲片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仿佛覆盖着一层流动的钢铁鳞片。手中所持并非寻常长矛,而是加长加重、专门用于攻坚破阵的步战长矟,矟尖三棱透甲,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他们列阵推进,步伐沉重而整齐,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沉默得令人心悸,只有甲叶摩擦的沙沙声汇聚成一片死亡的潮音。

“放箭!”城头守将嘶声力竭地呼喊。

箭雨呼啸着落下,叮叮当当地撞击在铁林军厚重的甲胄上,大部分被坚韧的甲片弹开,少数穿透的箭簇也仅仅嵌入寸许,无法造成致命伤害。铁林军士兵甚至懒得闪避,依旧保持着稳定的步伐,沉默地推进,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逼近城墙。

一架架狰狞的云梯如同巨兽的臂膀,轰然搭上城头,沉重的梯钩深深嵌入女墙。铁林军重甲步兵开始攀爬,动作带着机械般的冷酷效率。

“滚木!礌石!砸下去!”城头守军绝望地嘶吼。

沉重的滚木礌石沿着云梯滚落,将几名铁林军士兵砸落城下,沉重的铠甲撞击地面发出闷响。然而,更多的铁林军士兵依旧沉默地向上攀爬,如同附骨之蛆。滚烫的金汁从城头倾泻而下,浇在铠甲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凄厉的惨嚎,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恶臭。但铁林军的阵型仅仅略微迟滞,后面的人立刻踏着同伴焦黑的尸体,继续向上!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胆寒。

城头的争夺瞬间进入白热化。铁林军士兵凭借厚重的铠甲和悍不畏死的凶悍,硬生生在城垛口撕开一个个血口!沉重的长矟在狭窄的城墙上挥舞,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血雨。南军士兵的刀剑砍在铁林军的重甲上,往往只能留下浅痕,而对方的长矟却能轻易洞穿他们的皮甲甚至简陋的铁片。城头成了血肉磨坊,残肢断臂四处抛飞,濒死的惨嚎不绝于耳。铁林军的黑色身影如同瘟疫,在城墙上不断蔓延,所过之处,南军的抵抗如同被巨轮碾过的麦秆,纷纷折断。

惨烈的攻防如同地狱的轮回,整整持续了五日五夜。白水关的城墙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又被大火熏得焦黑。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引来了成群的乌鸦,在低空盘旋聒噪。关内守军折损很大,疲惫和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仅存的斗志。赵德芳龟缩在相对安全的关守府邸,每日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如同惊弓之鸟,脸色一日惨白过一日。

第六日清晨,当第一缕微光勉强刺破铅灰色的云层,徐世绩独自一人来到了赵德芳的临时“行辕”。他脸上沾着血污和烟灰,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大帅,”徐世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赵德芳因恐惧而产生的嗡鸣耳鸣,“白水关,守不住了。”

赵德芳浑身一颤,惊恐地抬头。

徐世绩走到简陋的舆图前,手指点向白水关后方约八十里处:“退守青石城!此城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尚可据守。但……”他话锋一转,手指重重敲在白水关的位置,“不能让独孤信和他的铁林军,毫发无损地占了此关,再从容进逼青石!”

“你……你想如何?”赵德芳声音发颤。

徐世绩眼中寒光一闪:“弃关!但弃关之前,将白水关……变成一座巨大的焚尸炉!”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我已暗中下令,将关城所有库藏火油、硫磺、硝石、引火之物,尽数秘密搬运,藏匿于关内各处民房、街巷、乃至城楼夹壁之中!只待周军主力入城……”

赵德芳听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你……你要烧城?那……那关内百姓……”

“顾不得了!”徐世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此乃断尾求生!否则,铁林军紧随溃军之后,青石城亦难保全!唯有此计,或可重创独孤信,焚其精锐,为后方重整赢得喘息之机!末将愿率本部,亲自断后点火!”

赵德芳看着徐世绩那双燃烧着决死火焰的眼睛,又听着关外越来越清晰、如同催命符般的战鼓和号角,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猛地站起,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因急切而尖利:“好!就依徐将军之计!快!快安排撤退!本帅……本帅这就走!”他甚至来不及穿戴整齐,抓起桌案上的帅印就往外冲,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

撤退的命令在极度混乱中下达。残存的南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白水关西门,丢盔弃甲,仓惶向青石城方向逃去。恐慌像瘟疫般蔓延,踩踏事件不断发生,哭喊声、咒骂声混杂着远处逼近的周军喊杀声,谱成一曲绝望的逃亡悲歌。

赵德芳被一群亲兵和幸存的公子哥们簇拥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架上了马。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即将成为炼狱的关城,只顾疯狂地抽打马鞭,恨不得肋生双翅,第一个飞到青石城。

与溃逃的洪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徐世绩和他身后那支沉默的、人数不足千人的断后部队。他们如同激流中的礁石,逆着人流,重新登上了白水关空寂的东城楼和几处关键街垒。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油味,地上、墙角、房檐下,随处可见刻意倾倒的、黏稠的黑色液体在无声流淌。无数根浸透了油脂的麻绳如同毒蛇,在暗处蜿蜒,连接着各处预设的火点。

徐世绩站在最高的城楼垛口,寒风卷动他染血的披风。他冷眼看着关外,那沉默的黑色铁流——独孤信亲率的铁林军前锋,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正踏着稳健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穿过无人防守的东门门洞,涌入关城!沉重的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整齐而冰冷的回响,甲叶摩擦的沙沙声汇聚成一片死亡的潮音。

城下的街道开始被黑色填满。铁林军的士兵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长矟斜指,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两侧空寂的房舍。然而,除了风声和己方沉重的脚步声,关城内一片死寂,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独孤信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在亲卫铁壁般的簇拥下,缓缓策马入城。他那张如同石刻般冷峻的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焦糊和某种刺鼻的……油味?一丝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

“放箭!”

城楼之上,徐世绩炸雷般的吼声撕裂了寂静!数百支尾部包裹着厚厚油布的火箭,如同骤然腾起的火流星,带着凄厉的呼啸,从城头、从街角、从两侧房屋的窗口、甚至从地下突然掀开的盖板下,从四面八方,划出无数道致命的火线,狠狠射向街道上密集的铁林军士兵,射向那些早已被火油浸透的房舍、地面、堆积的引火物!

“噗!噗!噗!”

火箭深深扎入目标,瞬间引燃了浸透火油的麻绳、布帛、干柴!火苗如同地狱深处伸出的魔爪,腾地一下窜起!不是一处,不是十处,而是整条街道、整个关城!火势以燎原之势疯狂蔓延、爆燃!黏稠的火油被点燃,发出“轰隆隆”沉闷而恐怖的爆鸣!橘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整条长街!滚烫的热浪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所有人!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炸响!

铁林军士兵身上的精锻鱼鳞甲,在平日是保命的坚盾,此刻却成了致命的熔炉!火焰舔舐着甲片,迅速将甲胄加热到烙铁般的恐怖高温!士兵们发出绝望的哀嚎,拼命拍打着身上燃烧的火焰,试图脱下这身钢铁的囚笼。然而滚烫的甲片早已与皮肉粘连,强行撕扯便是连皮带肉一起扯下!更多的人在火焰中翻滚、抽搐,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人形火炬!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皮肉焦糊味和油脂燃烧的恶臭。

整个白水关东城,顷刻间化为一片翻腾的火海!火舌贪婪地吞噬着木质房屋,舔舐着青石墙面,发出噼啪爆裂的巨响。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天空染成一片污浊的昏黄。火焰在风的助力下疯狂肆虐,形成一道道巨大的、扭曲的火墙,将涌入城中的铁林军前锋彻底吞噬、分割、包围!

混乱!极致的混乱!

即便是以钢铁意志着称的铁林军,在这突如其来的炼狱火海面前,也瞬间崩溃!士兵们惊恐地互相推挤、践踏,试图寻找生路。战马受惊,嘶鸣着疯狂冲撞,将主人甩落火海。整个入城的队伍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燃烧的岩浆!

“稳住!后撤!撤出城门!”独孤信在亲兵拼死护卫下,勉强稳住惊惶的战马,嘶声咆哮。他头盔上的红缨已被燎燃,脸上被热浪炙烤得通红,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滔天的怒火。他万万没想到,南军竟如此狠绝,以整座关城为祭品!

就在这烈焰翻腾、浓烟弥漫、天地一片混沌的绝境之中!

城楼最高处,一道身影在炽热的火光和浓烟映衬下,如同浴火的修罗!徐世绩!他手中那张硬弓已被拉成一轮满月!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支特制的、加长加重的三棱破甲箭,冰冷的镞尖稳稳锁定下方火海中那个被亲兵簇拥、正竭力指挥的黑色身影——独孤信!

徐世绩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层层翻滚的浓烟与热浪,无视下方炼狱般的惨状,无视自己断后部队在火焰和铁林军反扑下不断倒下的身影。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目标,那个让南军饮马原惨败、让秦老将军血染沙场的北周名将!

手指,在滚烫的弓弦上,松开了。

“嘣——!”

弓弦炸响!那支承载着徐世绩所有愤怒、所有决绝、所有毁灭意志的重箭,如同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带着刺耳的尖啸,无视了距离,无视了混乱,无视了生死,精准无比地射向目标!

独孤信似乎心有所感,在箭矢离弦的刹那猛地抬头!透过扭曲升腾的热浪,他看到了城楼垛口那道模糊的身影,看到了那一点致命的寒星!

太快了!

他身边的亲兵甚至来不及反应!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器入肉闷响!

沉重的三棱破甲箭,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狠狠洞穿了独孤信脖颈侧面脆弱的甲叶缝隙!箭镞从前喉透出,带出一大蓬滚烫的血雾!

独孤信魁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手中紧握的马鞭无力地滑落。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咽喉处突兀冒出的那截染血的箭杆,嘴巴徒劳地张了张,却只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将他颌下的虬髯瞬间染红。他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只剩下凝固的惊愕和一丝……茫然?

这位北周名将,铁林军的统帅,身体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巨木,沉重地从马背上轰然栽落!溅起的火星和尘土,瞬间被周围贪婪的火焰吞噬。

“将军——!”亲兵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疯狂地扑向倒下的独孤信,试图用身体阻挡四面八方舔舐过来的火舌。

城楼上,徐世绩看着目标倒下,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快意的弧度。他随手丢开那张已经烫手的硬弓。周围的喊杀声、火焰的爆裂声、垂死的哀嚎声猛地变得清晰起来。无数铁林军士兵在火海和浓烟中发现了城楼上的罪魁祸首,他们如同被激怒的黑色狂潮,无视灼烧的剧痛,踏着同伴焦黑的尸体,疯狂地向城楼涌来!

徐世绩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锋映照着周围地狱般的火焰,一片赤红。他最后看了一眼独孤信倒下的方向,又望向青石城的方向,眼神复杂。随即,他猛地转身,对着身边仅存的、同样浑身浴火带伤的数百死士,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咆哮,声音在火海中显得无比嘶哑,却又带着一种焚烧一切的决绝:

“弟兄们!黄泉路上,结个伴!随我——杀!”

数百道浑身浴火、伤痕累累的身影,如同扑向灯火的最后飞蛾,沉默地、决绝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汹涌而来的黑色怒潮!刀剑撞击声、临死的怒吼、火焰吞噬一切的咆哮,在焚城的烈焰中,交织成白水关最后的、悲壮的挽歌。

白水关在燃烧。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又如同流淌着熔岩的血口。浓烟滚滚,遮星蔽月,百里可见。关城在高温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城墙崩塌,梁柱倾颓。焦臭的气味弥漫百里。

而在八十里外的青石城头,刚刚惊魂未定地逃入城中的赵德芳,在一众脸色惨白的将领簇拥下,远远眺望着白水关方向那片染红天际的恐怖火光,以及那如同巨兽垂死哀嚎般升腾翻滚的浓烟。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紧紧抓住冰冷的城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不会瘫软下去。

火光映在他失神的瞳孔里,跳跃着,如同来自地狱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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