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只要献祭一个“妖女”,老天就会开眼,甘霖就会降临。
“除妖女,得甘霖!”
口号此起彼伏,越喊越响,像一场集体癫狂的祭祀。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怒火与恐惧交织成一黎无形的网,铺天盖地地压来。
“冲啊!”
前方传来一阵吵闹声,打断了沈茉正要出口的话。
那声音近在咫尺,伴随着杂乱的脚步与铁器碰撞的声响。
沈茉闭了嘴,唇角微微下压,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她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远处尘土飞扬,人影攒动,火把晃动如蛇信般在风中乱舞。
下一秒,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冷了下来。
那不是普通的村民,也不是误信谣言的百姓。
为首那两人,正是许家父子——许凌云与许修远。
他们走在最前头,步伐急促,神色狰狞,像是奔赴一场早已策划好的审判。
只见许家父子走在最前头,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那道士披着褪色的青灰道袍,胸前挂着铜镜,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他步伐虚浮,眼神闪烁,一看便是装神弄鬼之徒。
可就是这样一个骗子,却被簇拥在核心,仿佛真是什么得道高人。
后面乌泱泱一群人,有许家自家人,也有其他家族的亲戚朋友。
他们手持锄头、铁叉、木棍,脸上写满愤怒与盲从。
有人高举火把,照亮了半边夜空;有人挥舞着武器,口中喊着“除妖”。
那阵势,不像捉拿“妖女”,倒像是一场有组织的私刑。
呵,真是来得正好。
沈茉心中冷笑,眼中却没有半分慌乱。
她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等的就是这些人自投罗网,等的就是这场当面对质。
她不需要辩解,因为她知道,真相终将撕开谎言的面纱。
沈茉眼角一瞥,看向身旁的张妈妈。
那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妇人,身形瘦削,却挺得笔直。
她灰白的发髻一丝不苟,脸上皱纹纵横,眼神却锐利如鹰。
两人目光一触,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妈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默默握紧了拳头。
那只手布满老茧,骨节分明,曾握过刀剑,也挡过冷箭。
她站在沈茉身侧,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随时准备出手。
秦云舒一看这阵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手指紧紧抓住衣角,指节泛白,额角渗出冷汗。
眼前这一幕太过熟悉,仿佛七年前那场惨剧正在重演。
她看到母亲独自面对千夫所指,看到流言如刀,利箭穿心。
“娘,许修远肯定是疯了,您听他们都在胡说些什么!”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带着惊惧与不甘。
她不愿母亲再受一次伤害,不愿历史重演。
可她知道,母亲从不会退缩,也从不会低头。
沈茉转头冲她笑了笑,语气平稳。
那笑容温柔却坚定,像春风拂过冰面,带来一丝暖意。
“别慌,你只要护好甜馨她们几个就行,别的事,我来处理。”
她的话语轻柔,却字字如铁,不容置疑。
说完,她站起身,转身就朝那群人走去。
步伐沉稳,背影挺直,仿佛迎着刀山火海也不退一步。
她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摆动,身影在火光下拉得修长,宛如一杆不倒的旗。
起身的时候顺手抓起了旁边的弓,箭筒也往背上一背,动作利落干脆。
那是一把紫檀木弓,弓身刻着古老纹路,曾随她南征北战。
箭筒里插着七支羽箭,箭头泛着寒光,像是蛰伏的猛兽。
她背弓执箭的模样,哪像个被诬陷的妇人?
分明是即将迎战的将军。
她还没站定,许凌云就先开口了,声音又急又狠。
“快!都别愣着,赶紧动手,把附在我夫人身上的妖物给我抓住!”
他指着沈茉,手臂颤抖,脸上扭曲着愤怒与痛苦。
可那痛苦不像是真为妻子,倒像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话音未落,沈茉已经抽出一支箭,拉满弓弦。
她的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弓弦紧绷,发出轻微的嗡鸣,箭尖直指前方人群。
唇角轻轻一扬,那抹笑意冰冷而讥讽。
她看着许凌云,一字一句,清晰如刀:
“想死的,第一个上?”
“想死的,第一个上?”
这一句话,虽然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却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从头到脚泼洒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原本群情激愤、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那“妖物”擒拿的众人,瞬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脚底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动旗幡的猎猎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
许凌云脸色变了变,额角微微抽搐,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强自镇定,嘴角扯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他站直身躯,刻意提高声音,像是要压住全场的沉默:
“大家都看见了吧?
我夫人沈茉,一向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从不争风吃醋,也从不黎扬行事。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性子最是和善,连蚂蚁都不忍踩死一只?
而且,她出身名门望族,自小锦衣玉食,养在深闺,娇生惯养,琴棋书画尚且是家常,又怎会精通弓箭这等粗犷武艺?
如今她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拉开硬弓,箭出如电,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生涩——这难道不诡异吗?
不是被妖物上身,还能是什么?
大家别怕!
方才黎道长亲口说了,此刻正值正午,太阳当空,阳气最为旺盛,正是妖邪最虚弱之时。
我们人多势众,只要齐心协力,心怀正气,一定能将这邪祟驱逐出府,还府中一片清宁!”
人群中有人低声点头,有人面露犹疑,但也有人悄然后退半步,生怕被牵连其中。
黎莫峰立刻跳了出来,手持拂尘,煞有介事地高声附和:
“没错!正午阳气最盛,百邪退避,正是除妖斩魔的绝佳时机!我道门典籍有载,此时施法,威力倍增。诸位不必畏惧,只管随我一同声讨邪祟,共护正道!”
他话音未落,一声怒喝猛然炸响,如惊雷滚过庭院——
“放你祖宗的屁!”
这声音粗粝、苍老,却字字如刀,斩断了所有虚伪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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