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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府的门前,挂着两盏比寻常官邸大了整整一圈的灯笼,光芒明亮,却照不透府门深处的幽深。空气中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被浓郁的脂粉香和酒肉香气强行压着,形成一种诡异的混合味道。
从踏入府门的那一刻起,林渊便感觉到至少有十几道隐晦的目光,从假山后、廊柱旁、屋檐的阴影里投射过来,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审视着每一个进入领地的生物。
马士英几乎是将他的全部家底都摆在了明面上。
宴客厅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一队身段妖娆的舞女正在厅中翩翩起舞,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极尽奢靡。
主位上,马士英穿着一身酱紫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根镶满宝石的玉带,本就肥胖的身躯更显得臃肿。他那张因纵欲和焦虑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脸上,此刻正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亲自从座位上起身相迎。
“哎呀呀,林大人肯赏光,真是令我这小小的府邸蓬荜生辉啊!”马士英的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刻意的豪爽。
林渊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些舞女,又看了看满桌的山珍海味,最后才落在马士英的脸上。他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折扇合上,用扇骨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心。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马士英的热情笑容僵硬了刹那。
“马老板,”林渊终于开口,称呼却不是“马爷”或“马大人”,而是带着几分轻慢的“马老板”,“你这地方,太吵了。”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满堂的丝竹之声。
舞女们的动作一滞,乐师们也慌忙停下了手中的乐器,整个宴客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俊朗得有些过分,也狂傲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身上。
马士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只是那笑意已经不达眼底。“是是是,是在下考虑不周,扰了林大人的清静。来人,都撤下去!”
他挥了挥手,舞女和乐师们如蒙大赦,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下。
“林大人,请上座。”马士英亲自引着林渊走向主宾的位置。
林渊也不客气,径直坐下,身后的白马义从如松柏般立在他身后,目光冷峻,自成一方气场,与这满室的奢华格格不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马士英不断地旁敲侧击,从京城的风土人情,问到朝中的奇闻异事。林渊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时而说些无关痛痒的见闻,时而又故意卖个破绽,说错某个官员的癖好,表现得像一个消息灵通却不甚精通官场门道的纨绔子弟。
“听闻林大人此次南下,是为了一桩大生意?”马士英终于将话题引到了正轨上,他给林渊斟满一杯来自西域的葡萄酒,酒液在琉璃杯中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
“生意?”林渊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在指尖把玩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马士英,“马老板的消息,倒是灵通。”
“哪里哪里,”马士英连忙摆手,姿态放得极低,“只是我这人,就喜欢结交林大人这般有本事的朋友。南京城这地界,水浅王八多,林大人初来乍到,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马士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还算有几分薄面。”
这番话,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林渊轻笑一声,将酒杯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薄面?”他靠在椅背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我听说,周万年那些人,在南京城也算有头有脸。怎么,马老板一声令下,他们的铺子就被封了,人也被抓了。看来,马老板的面子,不是薄,是厚得很呐。”
马士英的心头猛地一跳。
他没想到林渊会如此直接地揭开这层遮羞布。他眼中的警惕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被贪婪压了下去。对方越是如此,就越说明他有恃无恐。
“林大人说笑了。”马士英干笑着,“那些个不开眼的泥腿子,鼠目寸光,成不了大事。我帮林大人您教训教训他们,也是怕他们污了您的眼睛,耽误了您的大事。”
就在这时,管家马安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附在马士英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说了几句。
马士英听着,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实和得意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对马安说道:“哦?周万年他们几个,现在正在府外跪着求见?还凑齐了‘军资’,求我高抬贵手?”
“是的,马爷。”马安配合地躬身道,“一个个哭天抢地的,说是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求马爷您给个机会,让他们当面向林大人磕头赔罪。”
这出双簧演得恰到好处。
马士英得意地看向林渊,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手段:“林大人您看,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您的大生意,若是交给这群人,怕是还没出海,就得翻船。”
他以为林渊会因此高看他一眼,甚至会顺势提出合作。
不料,林渊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去。
“砰!”
他一掌拍在桌上,力道之大,让满桌的盘盏都随之跳动。
“谁让你动他们的?”林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马士英,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火,“我的人,也是你能动的?一群废物,那也是我的人!你把他们都吓破了胆,我还怎么用他们做事?”
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让马士英彻底懵了。
他设想过林渊的种种反应,或欣赏,或默许,或故作姿态,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因为一群在他看来随时可以抛弃的商贾,而对自己大发雷霆。
这不合常理!
哪个做大事的人,会真正在意几条狗的死活?
除非……除非这个年轻人,真的如传闻中那般,行事全凭喜好,骄横跋扈,毫无城府可言!
“林……林大人息怒,是在下……是在下会错意了!”马士英慌忙起身,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怕的不是林渊的怒火,而是怕这怒火烧断了他即将到手的泼天富贵。
林渊冷哼一声,拂袖而坐,脸上依旧余怒未消。
“一群蠢货!”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马死英听,“本以为江南富庶,能挑出几个堪用之人。没想到,全是些没骨头的软蛋,经不起一点风浪!看来,我那主家交代的差事,在这南京城,是办不成了!”
主家?差事?
马士英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词。他眼中的惊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和更加炽热的光芒。
他懂了!
这位林大人,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决策者,他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钦差”!他之所以愤怒,不是因为心疼那些商贾,而是怕事情办砸了,回去无法向他背后的“主家”交代!
一个年轻气盛、急于立功,却又缺乏手段和耐心的京城权贵子弟形象,在马士英的脑海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立体。
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林大人!”马士英向前一步,语气诚恳到了极点,“您千万别动气。那些商贾是废物,可我马士英不是!您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只要您信得过我,您那主家交代的差事,我马士英,就算拼上这条性命和全部家当,也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他终于图穷匕见。
林渊抬起眼皮,斜睨着他,眼神中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怀疑。
“你?”他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你凭什么?”
“就凭我比他们都有用!”马士英拍着胸脯,唾沫横飞地说道,“大人您想做海贸的生意,对不对?我知道,您手里有路子,能通天!可这生意要做大,光有路子不行,还得有船、有港口、有人手、有银子!这些,周万年他们能给您多少?我马士英,能给您的,是他们的十倍!”
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诱惑。
“而且,官面上的事情,打点关节,摆平那些眼红的苍蝇,他们行吗?我不行,我能让整个南京城的官府,都为我们这条商路保驾护航!林大人,您在天上,负责指路。我在地上,负责为您扫平一切障碍。我们联手,这江南的财富,还不是尽入你我囊中?”
林渊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半信半疑的表情。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马士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他缓缓端起了那杯一直没喝的葡萄酒,轻轻晃了晃。
“马老板的这番话,听起来,倒确实比那些废物的哭喊声,要顺耳一些。”
马士英闻言大喜,刚要开口,却被林渊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条比他们更贪心的狼,想连我一起吞了?”林渊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画饼充饥的事,我见得多了。”
“不敢!绝对不敢!”马士英赌咒发誓,“我愿立下投名状!只要大人您点头,从明日起,我马士英的库房,就是您的库房!我名下所有的船队、商铺,全都并入您那‘通商总会’的名下,任您调遣!我只要……只要事成之后,大人您能分我三成利就够了!”
为了让林渊相信,他几乎是倾其所有,将自己完全押了上去。
林渊看着他那张因激动和贪婪而涨红的脸,心中冷笑。鱼,终于死死地咬住了钩。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了的琉璃杯,轻轻放在桌上。
“你的诚意,我看见了。”
林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不再看马士英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明天,我会让周万年,把‘通商总会’的章程和账目,拿给你看。”
“至于你……”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有没有资格入这个局,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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