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濑海音停了下来,目光重新落回赵羽涵脸上,看着她眼中未散的泪光,以及那份被故事暂时转移注意力的怔忡,淡淡地问。
“你觉得,那个女孩后来,笑了吗?”
赵羽涵似乎还沉浸在那些笨拙画面里,心头那根绷紧的弦,似乎被这荒诞的暖意稍稍抚平了些许。
她下意识地,微弱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回答一之濑海音刚才那个问题。
她觉得,那个被厚重冰层包裹的女孩,大概……还是很难笑出来吧?
赵羽涵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被所有人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滑稽地对待,却始终无动于衷的女孩。
她忽然觉得,那或许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更深的自闭和创伤后的麻木。
一之濑海音看着她微小的动作,眼神依旧平静,继续用那种叙述旁人口吻般的语调说道。
“可惜,不论那些人多么努力,花样百出,那个女孩的脸上,始终像是戴着一张严丝合缝的、没有表情的扑克脸。金条悬赏了很久,一根都没发出去。”
意料之中,却又让人莫名有些遗憾。
真是可悲。
赵羽涵心想。
“直到有一天,女孩在街上,见到了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所谓的血缘上的父亲。”
一之濑海音的语气几乎没有变化,但赵羽涵却莫名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赵羽涵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神情甚至算得上轻松。很可笑,不是吗?”
一之濑海音的声音里听不出恨意,只有一种冰冷的陈述。
“他的妻子、他的父亲、他的女儿都间接或直接因他而死,或者被他抛弃。而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悠闲地走在阳光下的街道上。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躲开了仇家的追捕,或者掌握了什么能自保的关键,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露面。”
“那个混蛋……从女孩身边路过的时候。”
一之濑海音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当时的场景。
“女孩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她害怕,怕被认出来,怕再次被拖入那个噩梦;但心底深处,或许又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可悲的期待……期待那个给予她生命又亲手摧毁一切的男人,能认出她,,至少能认出这流淌着他血液的脸,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询问。”
然而,现实冰冷刺骨。
“可是,没有。”
“那个混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路边的女孩。他甚至不小心撞到了女孩的肩膀,将她撞得踉跄跌倒在地,然后……就那么径直走了过去,仿佛撞倒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障碍物,连瞥一眼确认都嫌多余。”
“女孩跌坐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但比这更痛的,是心里那股冰火交煎的荒谬感。她庆幸,庆幸没被认出来,避免了可能的危险;但更深的,是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难过——难过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原来连一丝痕迹、一点印象都不曾留下。她的存在,她的苦难,她的‘死亡’,于他而言,轻如尘埃。”
她停顿了片刻,让那份沉重的寂静弥漫。
“很快,一直暗中关注着女孩的组织成员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迅速将她带回了男人身边。也有人眼尖,注意到了刚才街上那一幕的蹊跷,将那个撞倒小姐又漠然离开的男人的样貌和动向,报告给了首领。”
“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女孩亲生父亲的首领,什么也没多问,直接下达了命令。”
一之濑海音的语气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派手下的人,去把那个混蛋,‘请’回来。”
“效率很高。没过多久,那个前一秒还在街上悠然自得的男人,后一秒就一脸茫然、甚至带着些惶恐地被带了回来,推搡着,站到了还没来得及换下沾了灰尘的衣服、手掌还带着擦伤的女孩面前。”
一之濑海音的讲述还在继续,声音里没有波澜,却让赵羽涵的心一点点收紧。
“那个男人被押着,带到了女孩面前。一开始,他以为是生意上的仇家或者对家找上了门,脸上还强撑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凶狠,眼珠子乱转,似乎准备搬出些背后的靠山或话术来威胁周旋。”
“然而,当他定睛看清楚,站在他面前、被众人隐隐护在中间的,只是一个面容稚嫩、眼神冰冷的少女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一之濑海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实质的嘲讽。
“紧接着,他脸上立刻堆起了谄媚到近乎滑稽的笑容,腰也不自觉地弯了几分,用自以为柔和的声音轻声询问:‘小妹妹,你找叔叔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叔叔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来不干坏事的,你是不是……认错人啦?’”
可悲。
这个词再次浮现在赵羽涵心头。
面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这个赋予她生命又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竟然真的一点都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儿。
仿佛那十几年的血缘牵绊,那些因他而起的痛苦和死亡,从未在他心里留下过一丝一毫的痕迹,连最基本的、对这张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庞的熟悉感都没有。
“听完那句话,一股无法形容的怒火,夹杂着荒谬、恶心和深入骨髓的悲凉,在那个女孩心中轰然炸开。”
一之濑海音描述着那情绪,自己的眼神却依旧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那怒火烧掉了她最后一丝残留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软弱期待。”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再看那个男人令人作呕的谄媚表情。她只是猛地伸手,抓起了面前桌面上的一个玻璃水杯。”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男人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可惜,女孩当时的力气终究不大,或许也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影响了准头。水杯并没有砸中男人的头,只是‘砰’地一声闷响,砸在了他的胸口。”
“玻璃杯没有碎,但里面的冷水泼了他一身,将他那身或许值点钱的衣服淋得狼狈不堪。”
“但很快,他甚至试图扯出一个更讨好、更无辜的笑容,大概还想说点什么来辩解或讨好。”
“可女孩看着他那副样子,看着自己这软弱无力的一击,看着这荒唐到极点的一幕……”
一之濑海音顿了顿,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她忽然,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不是讽刺的笑,甚至不是愤怒到极致的冷笑。”
“那是一种……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笑话的、无法抑制的、带着颤音的笑。她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她在笑她自己,笑她过去十几年为此痛苦挣扎、夜不能寐的执念是多么可悲;笑她刚才那一刻竟然还会为此感到愤怒是多么愚蠢;笑这命运安排给她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荒诞绝伦的黑色喜剧。”
赵羽涵怔住了。
这笑声,比任何哭泣或怒吼,都更让人心头发冷,又莫名酸涩。
“笑够了,眼泪也流干,一切情绪仿佛也随之蒸发。”
“女孩直起身,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脸上再无任何表情。她看了一眼呆若木鸡、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然后,她对身旁等待指令的首领手下,只说了很简单的一句话。”
一之濑海音的目光重新落回赵羽涵脸上,眼神深不见底。
“她说:‘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那个男人,甚至没来得及再说一句求饶或辩解的话,就被堵住嘴,拖了下去。很快,消息传来,他已经被‘送’到了他昔日仇家的手上。至于在那个真正的仇家手里,他是生,是死,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一之濑海音的语气彻底归于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些就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之濑海音讲完了那个冰冷而压抑的故事,目光重新落在赵羽涵脸上,看着她眼中尚未散去的震惊、恐惧,以及一丝深切的悲悯。
夏日的阳光似乎都驱不散这故事带来的寒意。
忽然,一之濑海音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称得上“恶趣味”的弧度,她看着赵羽涵,轻声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现在,跟你讲这个故事吗?”
赵羽涵还沉浸在故事的余韵里,心脏为女孩的命运揪紧。
听到问话,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一之濑海音,乖乖地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明白,这个听起来如此黑暗痛苦的故事,和她们刚才的争吵、和她害怕失去哥哥的恐惧,有什么关系?
一之濑海音没有立刻解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这个见过亲生父亲、经历了这一切的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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