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天牢的晨雾浓似化不开的墨,裹着霉腐与铁锈的气息从青石缝中渗溢,砭骨的寒直往人骨缝里钻。苏瑶提药箱踏过狱门时,指尖触到的铜环凝着彻夜霜华,慕容珏玄袍垂落,袍角扫过阶前薄霜,两道浅痕如界,将周遭窥探的阴鸷目光尽数隔绝。他肩背挺拔如松,掌心按在腰间佩剑,沉默间自有千钧威势。
“姑娘,将军,这边请。”领路狱卒腰杆绷得如拉满的弓,声音却藏着难掩的颤意。昨夜沈昭远疯供、皇陵据点告破的消息已遍传天牢,谁都知晓这素衣女子掌着能掀翻朝堂的铁证,更有镇国将军为盾,半分不敢轻慢。转过两道幽暗回廊,前方牢房传来断续痛哼,如寒风裂笛,正是苏玲儿的声息。
苏瑶脚步微滞,药箱铜锁轻撞膝头,一声脆响惊起檐下寒雀。她垂眸见鞋尖沾着的枯草,忽忆及十三岁桃花宴——苏玲儿偷换了她的藕荷罗裙,攥着她绣的兰草香囊,怯生生躲在她身后,发间还别着她摘的粉桃:“姐姐,他们笑我庶出,只有你待我好。”那时少女眼尾含怯,眸中是纯粹的依赖,谁曾想十年光阴,竟养出那般蚀骨的阴毒。
“在想从前?”慕容珏声线沉如古寺铜钟,指尖轻触她手腕,暖意透过素袖传来。他无需多言,已窥破她眼底翻涌的怅惘。“路是她选的,与你无尤。”苏瑶抬眸时,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眸,那关切不含半分说教,唯有全然的懂。她颔首,推开药箱搭扣,银针锦盒轻响,前方痛哼竟戛然而止。
牢房内景象惨不忍睹。苏玲儿蜷缩在稻草堆中,囚服被冷汗浸得如拧干的抹布,贴在枯瘦的身上。昔日光洁的脸颊泛着青灰,唇瓣干裂如老树皮,渗着血珠。听闻脚步声,她猛地抬眼,浑浊瞳孔先掠惊恐,旋即爆发出贪婪的光,如溺水者见浮木,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毒性反噬,刚撑起半截身子便重重摔落,稻草堆扬起呛人的灰。
“苏瑶!苏姐姐!”她嘶喊着,声音撕裂如破帛,满是涕泪,“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求你救我!求你!”她扑向铁栅,却被锁链拽得趔趄,手腕磨出鲜血也浑然不觉,只睁着那双曾顾盼生辉的眼,死死黏着苏瑶手中药箱,“你是神医,你定有解药!我愿为奴为婢,任你差遣!”
苏瑶立在牢外,指尖抚过银针盒上缠枝纹,目光冷扫她周身毒象——指甲乌青,颈侧泛着紫斑,呼吸间裹着苦杏仁的腥甜,正是她早年研制的“牵机慢”。此毒乃苏玲儿偷医案残页私配,本欲暗害她,却误投自己安胎药中,如今毒发,恰是自食恶果。
“救你?”苏瑶声如碎冰,落在苏玲儿滚烫的哀求上,“去年冬寒,你将‘寒骨散’掺进乞儿粥中,三十余条人命冻毙街头,只为栽赃瑶安堂时,怎未想过救他们?上月你盗走先父‘金针度厄’秘方,售与江湖邪医,致三位孕妇血崩而亡时,怎未想过救她们?”字字如刃,直刺要害。
每一字落下,苏玲儿脸色便惨白一分,最终青灰面颊竟染死色。她张唇欲辩,毒性却骤然翻涌,剧痛攫住全身,身子蜷缩如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慕容珏递过素帕,苏瑶未接,只从药箱取来瓷瓶,倒出三粒深褐药丸,掌心托着,药香清冽。
药香穿栅而入,苏玲儿目光瞬间黏住药丸,喉结疯狂滚动:“是‘护心丹’!是缓解毒性的护心丹!”她膝行至栅前,额头重重磕向青石,“苏瑶,我给你磕头!千磕万磕!只要救我,我愿做牛做马!”额头撞得血痕累累,她却似不觉痛,眼中只剩对生的贪婪。
苏瑶看着她卑微丑态,心底无半分快意,只余彻骨寒凉。她晃了晃掌心药丸:“此三粒可缓三日剧痛,若要根治,需‘冰魄草’为引,此草唯我瑶安堂后院独有。”话音顿转,眸中寒芒乍现,“我可赠解药,亦可求陛下免你死罪,但你需说实话——你与张承业、二皇叔如何勾结?先父被诬,你扮演了何角色?”
“张承业……二皇叔……”苏玲儿喃喃重复,眼神游移如惊鼠。毒痛如刀割,可她更怕招供后,江南生母遭牵连。可那药香如勾魂符咒,将求生欲勾至顶点,她唇瓣哆嗦,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死死咬住牙关,露出几分顽抗。
慕容珏见状上前一步,声威如岳:“沈昭远昨夜已招,二皇叔皇陵私藏兵器,图谋宫变。你与他的通信,我等早已截获。”他挥袖示意,秦风即刻递过一叠信笺,隔着铁栅掷去,“此乃你亲手绘制的瑶安堂药库图,更有你告知先父医案所在的密语,你以为能瞒天过海?”
苏玲儿颤抖着拾起信笺,指尖触到熟悉字迹的刹那,身子如遭雷击,猛地一颤。这些信是她借送香火之名,托心腹丫鬟转交,自以为天衣无缝,怎料早已落入敌手。她匆匆翻阅,一页页皆是铁证,最后一页“火烧瑶安堂,毁医案”的字句,如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苏玲儿突然尖叫,将信笺狠狠掼在地上,情绪彻底崩溃,“是张承业找到我!说我生母江南商铺欠了巨债,不帮二皇叔,就把她卖去教坊司!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她哭嚎着抱头,肩膀剧烈抽搐,忽然抬眼,眸中满是绝望的坦白,“先父被诬那日,是我偷了他书房‘盐铁账册’,给了沈从安……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你!”
苏瑶指尖猛地攥紧,掌心药丸的棱角嵌进肉里,疼得她指尖发麻。她早疑账册失窃有内鬼,却从未想过是曾对她言听计从的苏玲儿。那账册记着二皇叔克扣盐铁、资助逆党的铁证,正是账册丢失,先父才百口莫辩,落得通敌叛国的污名。滔天悲愤涌上,她身形微晃,慕容珏及时扶住她手腕,掌心暖意如锚,稳住她摇摇欲坠的心神。
“说清楚。”苏瑶声线微颤,却字字坚定,“偷账册是哪日?在场还有何人?张承业除了威胁你生母,还命你做了什么?”她示意秦风取纸笔,“一字一句,都要记实。”
苏玲儿彻底破防,毒痛与恐惧交织,将罪行和盘托出:“十年前三月十六,先父去太医院当值,我借口帮你整理书房,撬了他的暗格……沈从安在门外等我,给了支赤金步摇,说事成后让我做沈昭远正妻。”她涕泪横流,“后来张承业让我给三皇子侧妃下‘蚀颜散’,断他恩宠;还让我在瑶安堂药材里掺杂质,坏你名声……我都是被逼的!”
秦风挥笔疾书,笔尖划纸声在死寂天牢中格外清晰。苏玲儿的供述,将二皇叔、张承业、沈从安的勾结网彻底勾勒清晰。苏瑶静听着,先父赴刑场时的从容、母亲垂泪的憔悴、自己十年漂泊的颠沛,尽数浮现在眼前,化为眸中寒芒,淬得复仇之心愈发坚定。
“还有件事!”苏玲儿突然抬头,眸中闪过诡异的亢奋,似要拉更多人下水,“二皇叔有枚‘虎符残片’,是先帝赐先太子的!他说集齐三枚能调动京畿大营!沈昭远说,一枚在张承业手里,还有一枚在太医院老院判那儿!”她喘着粗气,“他们要在先帝忌日,用虎符调兵,配合皇陵私兵宫变,扶太子登基!”
“虎符残片?”慕容珏眉峰骤蹙,京畿大营乃京城防务核心,若落二皇叔之手,后果不堪设想。他沉喝吩咐:“秦风,速查太医院老院判名单,重点排查与二皇叔有交集者!加派兵力监视张府,严防残片转移!”
秦风领命而去,牢房重归死寂。苏玲儿眼中哀求更甚:“我都说了!全说了!快给我解药!”苏瑶沉默片刻,将三粒护心丹递过铁栅:“此药保你三日无痛。三日后公审,你需当众指证二皇叔与张承业,否则毒性发作,神仙难救。”
苏玲儿如饿虎扑食般抢过药丸,塞进嘴里,生怕苏瑶反悔。药丸入口即化,清凉药力顺喉而下,剧痛果然渐缓。她瘫坐稻草堆,大口喘息,看向苏瑶的目光复杂——有感激,更有被拿捏的不甘,却又转瞬被求生欲压下。她清楚自己成了棋子,可只要能活,做棋子又何妨?
离天牢时,晨雾散尽,朝阳穿云而出,洒在苏瑶素衣上,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沉郁。慕容珏放缓脚步,与她并肩:“十年旧案,眉目已清,也该松松劲了。”苏瑶抬眸,见朝阳勾勒他俊朗侧影,睫毛投下浅影,忽忆昨夜书房,他陪她核供词至天明,困倦时只伏案小憩,不敢深眠,怕错过半分线索。
“我只愧为先父晚昭雪十年。”苏瑶声轻如叹,带着怅惘。慕容珏驻足转身,认真望她:“先父一生忠烈,所求从非个人荣辱,而是家国清明。你以医术为刃,为他洗冤,更护百姓安康,他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
苏瑶眼眶微热,别过头望向瑶安堂方向,朱红牌匾在朝阳中熠熠生辉。春桃每日去城外祠堂上香,伙计们自发整理证据,连街边小贩都知苏家蒙冤,常送些热食至医馆。她并非孤身奋战,慕容珏的守护、众人的支持,都是她前行的底气。
归至瑶安堂,前院已人声鼎沸,秦风正率禁军整理证据,春桃端茶递水,见二人归来,快步迎上:“姑娘,将军!太医院李院判亲来,说有要事,在书房候着呢!”
“李院判?”苏瑶蹙眉。李院判乃太医院宿老,先父蒙冤时,他曾冒死进谏,遭二皇叔打压后便闭门谢客,绝迹朝堂。二人快步入书房,见青袍老者端坐桌前,鬓角霜白,神色凝重,见他们进来,起身行礼,动作虽缓,却自有老臣风骨。
“苏姑娘,慕容将军,老朽此来,是交托一物。”李院判声线沙哑,从怀中取出锦盒,郑重放在桌上,“此乃先父当年交我保管的虎符残片,他言‘若苏家蒙冤,此片或可济事’。如今二皇叔狼子野心毕露,老朽不敢再藏,特来奉上。”
苏瑶打开锦盒,一枚青铜残片静静卧于内,虎纹繁复,边缘留着当年激战的凹痕。这正是先父从先太子手中接过的残片,也是二皇叔苦寻的三枚之一。她指尖抚过冰冷铜片,先父当年的嘱托似在耳畔,十年隐忍,终得回响。
“院判当年冒死进谏,今日又仗义献宝,苏瑶感激不尽。”她深深一揖,“此片乃扳倒二皇叔的关键,有它便可破其宫变之谋。”慕容珏亦拱手:“院判大义,慕容珏铭记在心,此案了结,必为您向陛下请功。”
李院判摆手:“老朽不求功,只求为先帝除奸,为苏将军昭雪。”他话锋一转,神色愈发凝重,“只是二皇叔党羽遍布,张承业近日与江湖邪医过从甚密,你们务必当心,恐有不测。”
“院判放心。”苏瑶将锦盒收好,眸中满是坚定,“三日内,我必让二皇叔等人伏法,还朝堂清明,还苏家公道。”李院判见她神色决绝,慕容珏气场沉稳,终是放心,起身告辞。
送走走李院判,二人坐于书房,供词与虎符残片摊在案上。三枚残片已得其二,仅剩张承业所持那枚。苏玲儿与沈昭远的供词,加之李院判的证词,证据链已然闭环,足以将二皇叔一党一网打尽。
“张府已布下天罗地网,他若敢动残片,必被当场擒获。”慕容珏指尖点在供词上,“三日后公审由三皇子主持,文武百官齐聚,只要苏玲儿与沈昭远当众指证,二皇叔便无从抵赖。”
苏瑶颔首,目光落在窗外桂树上。秋风卷落花瓣,香气清冽。先父曾说,桂花生于寒秋,虽小却香远益清,只要根扎得深,便无惧风霜。苏家的根,扎在忠烈二字上,纵经十年风雨,终有拨云见日之时。
话音未落,秦风踉跄闯入,神色惨白:“将军!姑娘!张府突发大火!我等冲进去时,只余一具焦尸,虎符残片不见了!”苏瑶与慕容珏对视,皆从对方眼中见震惊——张承业竟用自焚之计毁尸灭迹,转移残片!
“全城搜捕!”慕容珏猛地起身,佩剑嗡鸣出鞘半寸,“追查张承业所有亲信,封锁四门,严禁任何人出城!他绝非孤身行事,必有同党接应!”秦风领命狂奔而出,书房内气氛瞬间凝固如铁。
苏瑶取过虎符残片,指尖摩挲纹路。张承业自焚,不过是二皇叔的缓兵之计,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三日后的公审,不仅是为苏家昭雪,更是与二皇叔的生死对决。她深吸一口气,将残片收入锦盒,眸中寒芒与坚定交织,再无半分迟疑。
慕容珏走到她身边,掌心轻轻覆在她手背上,暖意直透心底:“别怕,纵有惊涛骇浪,我亦与你并肩。”苏瑶抬眸望他,露出一抹浅笑,那笑容洗去悲戚,只剩并肩作战的决绝。窗外桂花在秋风中怒放,香气远溢,似在预示着黎明将至。
夜幕四合,瑶安堂书房灯火如豆。苏瑶与慕容珏对着京城舆图,推演张承业亲信的可能逃路,秦风每隔半个时辰便来汇报一次。禁军已布控全城,街巷路口皆有岗哨,一张无形的网,正悄然收紧。天牢深处,苏玲儿蜷缩在稻草堆,望着窗棂外的残月,心中满是忐忑——她不知自己能否等到解药,更不知这场牵动朝野的旧案,终将以何种方式落幕。
三更梆子响时,秦风狂奔而入,满脸喜色:“将军!姑娘!城西抓获张承业亲信!从他身上搜出了虎符残片!”苏瑶与慕容珏同时松气,三枚残片终得集齐,二皇叔的宫变之谋,彻底化为泡影。慕容珏眼中含笑:“明日便将残片呈给三皇子,公审之日,当众揭穿二皇叔的狼子野心!”
苏瑶点了点头,疲惫却安心地靠在慕容珏肩头。十年颠沛,十年隐忍,从孤女漂泊到手握铁证,如今终于望见昭雪的曙光。她闭上眼,先父欣慰的笑容、母亲温柔的眼眸、瑶安堂伙计们的欢呼,皆在眼前浮现。只需再过三日,挺过公审那关,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月光如纱,透过窗棂洒在二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书房灯火映着供词与虎符,也映着二人紧握的双手。这个寂静的夜,无人知晓一场决定大靖命运的对决已在酝酿,而那些潜藏黑暗的罪恶,终将在朝阳之下,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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