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启没想到会有人住在这片枯林之中。
林中人明明不喜欢这个地方,四周的腐朽气息也让人很不舒服,可他却偏偏住在林中最深处。
袁汉领着他们穿梭其中,除了他与挚亦、云韫三人外,其他几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吴忧与徐柘更是两条眉毛并成了一条。两旁衰败的景色仿佛在提醒他们已经日暮西山,让二人有种一步步走向死亡终点的错觉。
枯木上残留着些许被利器划过的痕迹,让挚启想起叶淳的那个故事里,斩尽桃花之人所用的兵器。
叶淳曾说那是一把剑,后来又跟着挚启改了口。不过从眼前的迹象看来,斩花之人或许真的有一把剑,但并不是这把剑毁了这片桃林。
有一股强大的破坏力直入地底,彻底摧毁了地底的生机。想来他除了当时不喜欢桃花之外,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改变主意。
行走了约莫半刻钟,一个以桃木搭成的木屋出现在众人眼前。
木屋周围刻意清出了一片空地,让挚启又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这人到底喜不喜欢桃树。
屋子简陋未经雕琢,让头一次登顶的四人满脸疑惑。往生殿掌控南朝数千年,无论实力还是财富,便是这三千年来是所有宗门聚在一起,也无法与之匹敌。
何以这位站在世界之巅的神秘殿主,会住在一个如此寒酸的地方。
而且想要契合往生殿这个响亮的名字,总该有一座宫殿才是!
四人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袁汉,可他却已经虔诚的跪倒,朝着木屋拜了下去。
“主人,他们都到了。”
“带他们过来吧。”
离近了才发现,这道声音中竟也透着一丝暮气。几人疑惑更深,眉头紧皱跟在袁汉身后,缓缓朝着木屋接近。
走在最后方的挚启发现袁汉走得很小心,吴忧等人也跟着他的步伐亦步亦趋,仿佛四周有什么陷阱一般。他试探着偏离几人行进的路线,惹得云韫回头白了自己一眼,只得无奈的又走了回去。
木屋比挚启在远处看见的还要破旧,要是这山顶有风,恐怕只需要一阵就能将它吹散了。
仔细打量了一阵之后,比起这里是往生殿的中心所在,挚启更愿意相信是一座年久不住人的废弃居所。
袁汉大概也是许久不来了,在木屋前停顿了片刻之后开始清扫门前的尘土,真正履行起自己身为仆人的职责。
让一位曾经的长生者甘心做这些事,使得挚启等人的注意力从木屋身上移开,盯着松动的木门期待主人现身。
“吱呀!”
伴着一阵不那么动听的声响,木门从里面被慢慢推开。众人不约而同的盯着同一个方向,静待这位从未露面却掌控着整个南朝神秘人物,露出他伟岸的身形。
“咦!”
屋门大开,众人停顿在高处的目光齐齐下移。
此刻站在门前的,既不是一个睥睨四方的王霸英雄,也不是一个仙风道骨的绝世高人,而是一个佝偻着身子、宛如风烛残年般的耄耋老人!
难道在南朝一手遮天,令界山上所有人谈之色变的往生殿殿主,竟然会是一个比吴忧和徐柘还要老的垂死之人?
“主人。”
袁汉恭敬的弯下了腰,可其他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挚亦在短暂的失神之后,拉着云韫也拜了下去。可就在云韫想要拽住挚启时,却发现他正死死的盯着走出来的老殿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好了,虚礼而已。”
老人走到门廊边坐了下来,仿佛这几步的距离便让他老去的身子承受不住。
袁汉等人见状分列左右候在一旁,吴忧和徐柘见状也站到了一边,唯有挚启仍然站在原地,看着身前的老者满脸震惊。
“启儿!快过来!”
云韫低声呼喊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老人见状挥了挥手,抬起一直低着头朝着挚启露出一抹微笑。
“怎么,才十年未见,就不认得我这个老头子了?”
“主、主人?”
袁汉猛地抬起头,望着老人说话都结巴起来。
挚亦与云韫、萧攸三人惊呼出声,目光在老者与挚启身上来回变换。
至于吴忧和徐柘,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马与挚启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
挚启此时脑中一片混乱。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位往生殿弟子都鲜少有资格拜见的神秘殿主,竟然曾经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
眼前这位天地间唯一的念境修士,赫然是挚启每次前往秦淮河时,载他在渡客的那位老船夫!
“我不是不认得,而是不敢认啊!”
“他们还真见过?”
吴忧和徐柘聚在一起低语着。他们拿捏不准挚启脸上的诧异是真是假,但考虑到他的身份,如今又与神秘的往生殿殿主有了瓜葛,心中的防备不免又多了几分。
袁汉侧着头盯着挚启,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对挚启刮目相看。
挚启能成为最有希望的执剑人,他尚可以欣然接受。可挚启与自己的主人曾经见过,让他平静了数百年的心神也忍不住波动起来。
“你出手从来都很大方,我怀里至今还有几块你赏的碎银呢!”
老人似乎很喜欢用原来的身份与挚启对话,右手在怀中摸索了一阵,真的掏出了几块碎银子。
挚启脸颊抽动着不知该如何答话,挚亦神色复杂,云韫欲言又止。倒是萧攸因为这位殿主的平易近人,第一个开了口。
“殿主与他见过?”
“见过!”老者拉长了声音。“他可是位风流少年郎啊!”
老者饶有兴趣的扫过众人,竟然在这座被南朝修士视为禁地的界山之巅,讲起了挚启当年的风流韵事。
从飞燕阁初识秦淮河夜景,到被楼晟追杀重伤坠河。从与陈宁再相遇,到一怒为红颜杀上楼家。
他还讲到了挚启在陶家备受长辈照拂,也看到了挚启与陶真形同陌路。
眼前的老者仿佛亲身经历一般,将挚启在建康城的一点一滴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甚至有些细节,作为局中人的挚启也不曾发觉。
吴忧和徐柘脸上疑惑更深,袁汉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在两人相伴的漫长岁月里,上一次这位老殿主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已经记不清是何年何月了。
老者一直讲到挚启携忘忧丹辞别陶真才喘了口气,同时也为挚启带了一个好消息。
陶真已经离开建康城,西行而去。
这是挚启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看着眼前佝偻的老者,挚启始终不明白,他任由往生殿之人在南朝搅动风雨,自己却藏在秦淮河的渡船上冷眼旁观,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将挚启的故事讲完,他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众人,似乎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些许回馈。
却不想这些人和挚启一样,都在思考老者此举的深意,根本没有人把他口中的故事放在心上。
“你们似乎没有听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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