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拿着茶叶罐,转身,重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了僵立当场,如同石雕一般的城主卫擎苍身上。
他将那罐“碧落天”在桌上轻轻顿了顿,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在这死寂的茶馆里,这声音,比惊雷还要响亮。
“现在,”玄元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俯瞰苍生的漠然,“我们可以来谈谈你儿子的事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一个合适的措辞,随后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戏谑。
“你觉得,他这条命,值多少钱?”值多少钱?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得通红的铁针,狠狠地扎进了卫擎苍的脑子里,将他仅存的理智搅得粉碎。
钱?
他问我钱?
一个弹指间就能抹杀两位先天高手的存在,一个周身环绕着言出法随般恐怖“规则”的怪物,他竟然在问我……钱?
这是何等的羞辱!何等的蔑视!
在他眼中,自己引以为傲的城主之位,自己穷尽一生积累的财富权势,甚至自己儿子的性命,都只不过是一个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数字。
卫擎苍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冷汗从他的额角、后背、掌心疯狂地渗出,几乎要将他华贵的城主官袍浸透。
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陷阱。
说少了,是轻贱自己的儿子,更是对眼前这个存在的侮辱。
说多了……他配吗?自己的一切,在这等人物面前,真的有“多”这个概念吗?
就在卫擎苍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的泥潭,几乎要被恐惧逼疯的时候,玄元却似乎已经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把卫擎苍的答案当回事。
他不再看卫擎苍,转而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缩在柜台后,抖得像风中残叶的少女,苏清晏。
“水。”
一个字,清冷,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但对苏清晏来说,这不啻于九幽之下的魔神敕令。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玄元的脸,只是凭着本能,踉踉跄跄地绕过柜台,走向后堂。
那里有煮茶用的炭炉和新汲的山泉水。
她的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血泊上,发出“吧嗒、吧嗒”的轻响。
枯荣二老的尸骸就在不远处,一具干瘪如柴,一具血肉模糊,那恐怖的景象和刺鼻的血腥味,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可她不敢停,更不敢吐。
那个人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驱动着她的身体。
很快,苏清晏提着一个仍在“咕嘟”冒着热气的铜壶,脚步虚浮地走了回来。
她不敢靠近玄元,只是远远地站着,双手捧着铜壶,手臂因为恐惧和水壶的重量而不住地颤抖。
玄元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对着她面前的空气,轻轻一勾。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苏清晏手中的铜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平稳地飞了起来,越过数丈的距离,悬停在了玄元的桌前。
壶嘴自动倾斜,一股滚烫的水线精准地注入了玄元面前的空杯之中,不多不少,恰好八分满。
这是温杯。
紧接着,水壶又飞到那罐“碧落天”旁,壶盖自动打开,玄元屈指一弹,三片蜷曲如钩、色泽翠绿的茶叶便从罐中跃出,投入杯中。
滚水再次注入,茶叶在杯中舒展、翻滚,一缕清雅绝伦,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香气,瞬间在血腥弥漫的茶馆中扩散开来。
做完这一切,铜壶又悄无声息地飞回苏清晏的面前,轻轻落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仿佛不是在泡茶,而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可这仪式,却是在一片修罗血场中进行的。
这份极致的优雅与极致的血腥形成的鲜明对比,让卫擎苍感受到了比死亡本身更加深沉的恐怖。
这个人,他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枯荣二老的死,不在乎自己的恐惧,不在乎这满地的狼藉。
在他眼中,这一切,或许真的不如眼前这杯刚刚泡好的茶。
“咕咚。”
卫擎苍终于咽下了一口混着血腥味的唾沫,那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被碾碎的就不仅仅是他的尊严,还有他的心志。
“前辈……”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犬子……犬子无状,冒犯了前辈,罪该万死!晚辈……晚辈愿意倾尽所有,献上……献上整个云蔚城的府库,只求……只求前辈能饶他一条狗命!”
说完这番话,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他低下高傲了一辈子的头颅,将姿态放到了尘埃里。
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拒绝一座主城数百年积累的财富。那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宗门眼红的巨额资源。
玄元端起了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的茶叶。
他甚至没有看卫擎苍一眼。
“茶不错。”
他浅啜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似乎在品味茶汤滑过喉咙的滋味。
那份闲适与惬意,让卫擎苍的心一点一点沉入了谷底。
过了许久,久到卫擎苍几乎以为对方已经把他当成了空气,玄元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在了卫擎苍的身上。
那目光依旧平淡,却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钱?”
他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冰冷的嘲弄。
“你觉得,我需要那种东西?”
卫擎苍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坠冰窟。
玄元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响。
“你儿子,卫天骄。三日前,在城西的古玩集市,很威风。”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他看上了一个摊位,摊主不卖,他便让护卫打断了摊主的腿。很可惜,那个摊位,是我的。”
卫擎苍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了!
原来根源在这里!
他那个无法无天的孽子,竟然……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种存在的头上!
打断了他的腿?不……不对!摊主!是摊主!
“前辈!误会!这其中一定有天大的误会!” 卫擎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声辩解道,“犬子他……他绝不敢对前辈不敬!他打断的是那个摊主的腿,不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因为他看到,玄元的眼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那不再是平淡和漠然,而是一种……很奇怪的,像是看待一个白痴的眼神。
“你觉得,”玄元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打断我的腿,和打断我雇来看摊的凡人的腿,有区别吗?”
卫擎-苍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是啊……有区别吗?
在老虎的领地里,你打死一只兔子,和直接抽老虎一巴掌,对老虎来说,有区别吗?
没有。
那都是对它威严的……最极致的挑衅!
“不……不……” 卫擎苍语无伦次,汗如雨下,“前辈,我……”
“那个摊位上,其他东西都无所谓。”
玄元打断了他毫无意义的辩白,伸出一根手指,在沾染了茶水的桌面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只有一个泥胎茶壶。是我闲来无事,自己捏的,虽然粗糙,但用了很久,顺手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帘,冰冷的目光像两把利剑,刺穿了卫擎-苍的灵魂。
“你儿子,把它踩碎了。”
“现在,”玄元的声音变得幽深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万载玄冰,砸在卫擎苍的心头,“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城。”
他端起那杯“碧落天”,一饮而尽。
然后,他将空空如也的茶杯倒扣在桌上。
“我给你三天时间。”
“用你儿子的头盖骨,为我重新做一个茶壶。”
“做好了,送到这里来。”
“做不好,或者……你不愿意做。”
玄元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云蔚城,就不用再有城主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就在原地,凭空消失了。
没有一丝能量波动,没有一点空间涟漪,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留下满室的血腥,一具干尸,一滩血肉,和那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的,碧落天茶香。
“噗通!”
卫擎苍双膝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跪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双目圆睁,瞳孔涣散,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人般的苍白。
用儿子的头盖骨……做茶壶?
这比直接杀了他,杀了他的儿子,甚至屠了整座云蔚城,都要残忍一万倍!
这是诛心!
这是要他亲手,用最残忍的方式,终结自己儿子的性命,然后用那份骨血之亲,去铸造一个羞辱的印记!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这位云蔚城主宰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无尽的绝望、痛苦与疯狂。
而缩在角落里的苏清晏,在听到那句魔鬼般的判决后,两眼一翻,终于承受不住这极致的恐惧,彻底晕死了过去。卫擎苍的嘶吼在奢华的房间内回荡,最终力竭,化作破风箱般的嗬嗬喘息。
他跪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雕。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中,血腥味、茶香味、以及那具干尸散发出的诡异焦糊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卫擎苍的脑海里,只剩下那句话在反复盘旋,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在他的脑髓里搅动。
“用你儿子的头盖骨,为我重新做一个茶壶。”
头盖骨……茶壶?
他甚至无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他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散,他仿佛看到自己拿着刻刀和锤子,对着自己儿子那张平日里虽然跋扈却依旧鲜活的脸……
不!
他猛地一颤,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苦的胆汁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不能那么做!那是他的儿子!是他卫家唯一的继承人!是他寄予了厚望,哪怕再不成器,也是他血脉相连的亲骨肉!
可不做呢?
“云蔚城,就不用再有城主了。”
那位前辈的话,轻描淡写,却比山岳还要沉重。他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能让一位化神境强者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便化作干尸,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又能凭空消失……
那等存在,要抹去一个云蔚城,恐怕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到那时,死的就不止是他儿子一个人了。
整个卫家,数千族人,乃至依附于卫家的所有势力,都会被连根拔起,灰飞烟灭。
他卫擎苍,将成为卫家的千古罪人!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全族。
这个选择题,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他死死压在底下,让他连喘息的权利都被剥夺。
“城……城主大人?”
门外,传来护卫颤抖的声音。他们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却没一个人敢推门进来查看。
卫擎苍没有回应。
他的眼神空洞地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昏死过去的,如同一滩烂泥的苏清晏身上。
恐惧。
极致的恐惧,能让人生不如死。
而他现在,就在品尝着这种滋味。
“呵呵……呵呵呵……”
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嘶哑,比哭还要难听。
他慢慢地,用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面,从血泊中站了起来。
粘稠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衣袍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新的印记。
他无视了这一切,也无视了门外噤若寒蝉的护卫。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迈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人间地狱。
……
与此同时。
云蔚城,南街。
原本热闹的街道,因为城主府卫队的清场而变得空空荡荡。
玄元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那个被砸得稀烂的摊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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