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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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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邯郸凛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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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念头在甘罗心中再也压抑不住,并且迅速变得清晰而坚定:“璞玉需磨,然非此地‘细沙’可为砥石。此地机巧过盛,根基反虚,非长久淬炼之所。”

他放下笔,望向窗外沉沉夜色,眼神逐渐清明:

“鬼谷学苑…那里有律法的根基,有实务的土壤,更有秦先生那定海神针般的智慧。

或许,是该寻一个契机,暂时离开这浮华漩涡,真正沉入那片沃土之中,哪怕只是短暂的‘进修’,也应能涤荡心灵,补足这至关重要的根基一课。”

相府的灯火下,甘罗的眼神不再迷茫,那投向远方的目光中,充满了对另一种可能的渴望与决心。

而鬼谷学苑藏书阁内,萧何窗前的灯光,依旧明亮而执着。

.........

时光流转,转眼已是公元前246年,腊月。

邯郸的寒冬,似乎比往年更凛冽,也更漫长。

龙台宫内,炭火终日不熄,却也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与衰败之气。

这气息,源自于病榻上的赵王丹,更源于这宫殿本身。

赵王丹缠绵病榻已久,他的面庞浮肿蜡黄,眼窝深陷,曾经锐利的目光如今浑浊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痰音。

他时常失神地望着穹顶繁复的藻井图案,仿佛那里刻印着赵佾远在咸阳的身影。

偌大的龙台宫寝殿,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死亡将至的腐朽气息。

自太子赵佾入秦为质,他的精神状况便一日不如一日。

凛冬的风寒更是雪上加霜,将他彻底击垮。

名贵药材如流水般送入宫中,却不见半分起色,反添了更剧烈的咳喘呕逆,将他残存的气力一点点榨干。

他常常在昏沉中喃喃自语:“佾儿……归……归……”

侍奉的宫人无不垂首屏息,无人敢应,更无人敢传。

宫闱之内,暗流汹涌。

郭开如今俨然成了龙台宫的影子,频繁出入宫禁,春风满面。

阿福的情报网更是编织得密不透风,赵王丹每一次咳嗽的深浅、每一声呓语的内容、朝臣入宫奏对的只言片语,甚至宫女内侍间传递的眼神,都一丝不漏地传递到赵偃的府邸。

赵偃的心,也在赵王丹的衰败中,愈发炽热躁动。

赵佾远在咸阳,纵使秦国以“礼遇”相待,可终究只是个质子,一个体面些的囚徒罢了。

他知晓,自己距离那至高无上的王座之间,只剩下风烛残年中苟延残喘的父王这一道一触即溃的屏障。

他精心策划的每一步棋,都精准地指向那个必然的结局。

然而,父王眼中那始终未曾消散的、对赵佾近乎执念的挂念,如同日夜扎在赵偃心头的毒刺,令他寝食难安,怒火中烧。

夜深人静时,他常对着铜镜抚摸自己年轻却刻满阴鸷的脸庞,低声嘶吼:“凭什么?我哪一点不如他?就因为他生得早?就因为他会装腔作势?”

他必须彻底断绝父王的念想,也必须让父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彻底、绝望地认清,谁才是他唯一的选择,谁才配坐上那个位置。

尽管这份“选择”,将由死亡来强制完成。

时间来到腊月甘二,丑时三刻。

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卷过宫檐,发出凄厉的呜咽,在死寂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惊心。

此刻,赵王丹猛地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

梦中,长平四十五万冤魂在哀嚎,赵佾一身素服,被秦人鞭笞于函谷关城头,眼神绝望,而他身后的赵国山河,正一寸寸被浓稠的鲜血染红。

他剧烈地喘息着,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赵王丹挣扎着望向寝殿外,摇曳的烛影在昏暗的寝殿里拉扯出扭曲的光斑。

一股浓重的腥甜猝不及防地涌上喉头,他拼尽力气,一把攥住榻边悬挂的铜铃。

“来……来人!”他他用尽肺腑中残存的气息,嘶哑地呼唤。

殿门应声被推开,当值的内侍惊慌失措地趋近榻前。

赵王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枯爪般的手指痉挛地、死死抓住内侍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他浑浊的眼珠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一点急切光亮,那光芒里混杂着恐惧、不甘和对赵佾的无尽思念,气息急促:

“拟…拟诏!快!速遣密使…八百里加急…入…入秦…接…接回春平侯…佾…即刻…即刻归国…不得…延误!”

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见佾儿最后一面,赵国不能没有他。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寝殿大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寒风裹挟着人影卷入,吹得殿内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赵偃披着一件大氅,神色冰冷地站在门口,他身后是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的太医令,再往后,是数名按剑肃立、全身披挂的亲卫甲士。

方才赵王丹那句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的“接回春平侯”,清晰地传入赵偃的耳中。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心中暗道:“到死还惦记着他,做梦。”

“父王夜半急召,可是又有不适?”

赵偃的声音没有半分关切,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冰冷的嘲讽。

他缓步上前,步履沉稳而充满威胁,目光扫过赵王丹抓住内侍的手,嘴角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父王方才……可是要传召我那远在咸阳‘享福’的王兄,春平侯?”

他特意将“享福”二字咬得极重,字字如针。

随后,赵偃踱到御案旁,仿佛在自己家中般随意,随手拨弄起案上一卷摊开的《赵世家》竹简,竹片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的手指划过竹简上记载历代赵王功绩的文字,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贪婪。

“可惜啊可惜。”

随后他明知故问,语调拖长,充满了恶意的惋惜:“此刻的王兄,怕是正在咸阳上林苑的马厩里,为秦王的爱驹添草料、刷鬃毛呢。

千里迢迢,山高路远,父王这份‘舔犊情深’,怕是送不到他手上了。

就算送到了,秦王会放他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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