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回到蘑菇崴子,粱老小儿当然听说了。他和康立梅都没敢露面儿,心里有鬼见不得光。后来又听说,华子回来当天接风酒还没喝下去,就把白凌云给整了。五十万红砖,让她在十天内给还上!
梁老小吓得直哆嗦,他胆子小,更知道华凌霄的厉害。一旦翻脸,他就得家破人亡!这几天他都不敢在屯子里露面,早晨躲出去天黑才回来。
可是天黑到家,老丈人康富、小舅子康小毛都在自家等着呢。
华子去加工厂了。缴下钥匙,把康富给赶出来了。
不管康富和媳妇说什么,粱老小儿坐在炕沿上哭了。
康富跟康立梅说:“好歹我们爷儿俩在加工厂干了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康立梅:“电机烧了,粮食焐了,这是功劳还是苦劳?这一年多我俩拼命挣钱打算先把窟窿都堵上,你们俩干啥了?华子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找到你们身上我们搪不住。”
康富:“他敢打我,我把生产队给他讹来。”
粱老小儿呼的一声蹦到地上:“滚,都他妈给我滚。”说完将康富父子俩推了出去……
康立梅毕竟是个实在人,账面上一笔假账没有。
华子看完账问道:“我进监狱的第一年就烂了一库苞米,不管是谁管库,责任就是你们俩!是你们俩的用人问题!米面生产线电机烧了,这是理由么?刘发是干什么吃的?”
粱老小儿:“那两天是康小毛掌管的。”
华子冷哼一声:“哼哼,康小毛。二号库的谷子也是他管吧?”
康立梅:“是我爹。”
华子:“老小儿,加工厂还有一台三轮车。我走的时候至少九成新,账目上为什么没有?”
“这……”
华子:“你一直开着跑县城卖鱼了吧?康富一家跟我们签过双向保证么?他是生产队的社员么?用他们管库掌管机器加工,其实就是非法入侵!合计三万多块公共积累,一年祸祸精光!躲着不敢见我,你们躲得过去么?电动机烧了可以换可以修,粮食烂了,要想法子补救啊!我粗略算了一下,你们两口子加上康富父子给生产队全体社员造成的损失至少两万块!这还不算你私用三轮车的贪污款。你们俩商量好了,谁进监狱!”
李清华:“刚才康富遇见我,要工钱呢。”
华子:“他又不是咱生产队的人。谁用他找谁要去!”
粱老小儿扑通一声给华子跪下了:“华子哥,我没你那能耐。我要进监狱就彻底完啦……”
华子:“老小儿,你起来。你我刘四儿从小玩儿到大。我把大么大一个厂子交给你们两口子,问都没问过。我刚进监狱,你们就把刘发赶了出去,换成康小毛儿。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永远回不来?加工厂就是你们家的了?清华姐去监狱看我的时候就说了,那时候队里就要告你!可是我不想咱们哥们儿都进监狱,所以我没让他们告。拿生产队的财产拉帮自己的亲戚。康富一家除了康立梅哪个是成器的?他当了一年队长,蘑菇崴子屯儿三年没缓过元气。谁敢把粮食卖给他?”
华子站起身:“清华姐,你把这些账先经管起来,我明天就去把李彩霞接回来查账核算!老小儿、立梅姐,你们要有个准备。”
李清华收起账本:“田淑云昨天去我家了,省城店面的亏损她想拿土地作抵押。”
华子:“拿土地作抵押,他们一家人怎么活?得想办法赚钱呐。”
李清华:“她想卖菜,可是农家市场被曲家姐妹俩弄得谁都不敢进去。”
华子:“曲惠勤给咱们交占地费了么?”
李清华:“曲惠勤交了,曲惠贤没交。”
华子:“曲惠贤?她是哪个坑里的王八?谁让她用咱队里地面的?”
李清华:“你这老虎不在家,各个猴子都成大王了。”
华子:“咱们那些农机和牲口……”
李清华:“都是生产队的,没人敢打主意!”
华子叹了口气:“还是老户长有远见,生产队就是根基呀。有了生产队作保证,出点事儿无所谓。”
李清华:“可是加工厂停了,粮食怎么办?”
华子:“明天让刘四儿去我家取钥匙,检查机器,清理库房。生产队全员参加。机器问题明确后我再想办法。”
粱老小儿:“华子哥,我们家……”
华子:“不想蹲监狱,就去找你老丈人。想办法赚钱平账!”
梁老小儿很迷惑:“找他们家……”
华子:“你老婆康立梅会贪污么?三个成粮仓库一粒粮食没有,都哪去了?毛粮烂库,机器损坏,难道你不去追责?”
康立梅:“他们再进监狱,康家再就没人了。”
华子:“优胜劣汰,大浪淘沙。想想从前那些奸懒馋滑的屯大爷、队大爷,从大分田到户,哪个活得像人样儿?这个社会就是名利场,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绝不是福利院。你们两口子早该想到这些,想想康荣,想想梁立冬,想想蒋大牛逼,交不下,养不起,喂不活的人,你赔进去几万块结果又怎样?”
康立梅痛哭流涕:“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华子:“那个加工厂我们费多大劲建起来的你们俩不清楚?砸进去的钱光是你康立梅的,还仅仅是我华凌霄的?生产队凭什么养一个队外的大爷?!”
华子从生产队回到东岗子,远远就看见白凌云在自家门口,东张西望,左右徘徊。看那意思想进院,可是有没有十足的底气。
华子走到近前冷遮脸问道:“你要干什么?”
白凌云满脸惶惑:“华子,我有事要见国书记。”
华子:“我们家没有什么国书记,只有一个老知青在读书。你的事她管不了。”
白凌云:“可是村里的事……”
“一个破鸡巴村里的烂事,你想找市委干部?国咏梅不过是想在我家静一静,谁也别再想打她的主意。我再告诉你,你这种人不要再进我家大门。我家不欢迎你。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赶紧走!”
华子咣当一声关上大门,径直进屋了。
华子进屋,大妞正抱着孩子站在窗下往外看着。华子接过儿子亲了一下。
大妞悄悄问:“白凌云都转悠半天了,跟你说啥了?”
华子:“母狼作死,找不到活路又来打扰国大官儿了。”
柳青青:“她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走投无路了呗。今天晚上吃什么?我告诉柳叔今后别动烟火,咱这就是他的家。我俩有蘸酱菜花生米就行。”
柳青青:“家里还有猫爪子干儿,我已经泡上了。”
国咏梅:“我也吃蘸酱菜、花生米,我也要喝点。”
华子:“白凌云那娘们儿……”
国咏梅:“别说。我啥都不知道。今天我在读张居正!”
华子:“你说什么?张居正?”
国咏梅:“我新买的书,朱东润先生的《张居正大传》。”
华子:“你看完了借我看看?”
国咏梅:“华子,这种书你不看也罢。都是官场权术,互相倾轧,不得好死。你应该多看看张仲景、李时珍、南丁格尔。治病救人,总比整人害人好的多啊。”
华子:“哈哈哈,姐姐,你彻悟啦!还别说,你是蘑菇崴子屯儿的第一个南丁格尔。”
“我是第一个南丁格尔……”
华子:“不记得给李清华手术,我削了田淑云一个大嘴巴。”
“哈哈哈哈……,你说我傻不傻。那时候我要是像青青一样,一心想学医当大夫多好。非得想着进大学当干部。”
华子:“你就是进了医院,还得当干部。天生当官的料。大妞姐就是天生当大夫的料。我还是那句话,人体之症能医,社会之症无解。我只是在通史上看过张居正,不管他是忠臣还是奸臣,准不得好死。”
国咏梅:“还算寿终正寝,可是后来太惨了。差点被开棺戮尸!”
华子:“你就在我家躲着看书吧。什么时候消停什么时候回市委去。我明天得去县城。”
国咏梅:“你刚回来夫妻父子团聚,我就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华子:“你来了正好,能陪着我老婆我陪儿子。豆芽坊、农家市场都得做个了结。把饭店开起来,我就回蘑菇崴子屯儿潜心行医种地。”
在生产队大院车库里停了三年的老解放又开出来了。
坐在华子旁边的是蔡香萍。
此时的蔡香萍再也没心思撩饬华子,她心里惴惴不安。她曾经两次前往监狱探监看望华子,但都没敢说自己的四姑娘张丽秋去了她三姐张丽茹管理的豆芽坊。这个豆芽坊在华子进去之前就是单独核算,按股分红。可是从打华子进去,张丽茹的豆芽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今年几乎全指望妹妹张丽秋……
经营得怎么样,蔡香萍不清楚,总之看儿子张国梁的神情,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是当她和华子进入豆芽坊,也是心里一惊。豆芽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院子里飘滚着白色的塑料袋,窗户门口附近有乱七八糟的小食品包装皮,还有几摊破碎的啤酒瓶子……
一个院子三栋房子,两栋门市,除了上房,没有一间门是关着的。透过敞开的房门,可以看见空荡荡乱糟糟的库房和豆芽生产房。
华子带着蔡香萍直接走向上房,伸手敲门。连敲了两遍,里面才问了声:“谁呀?”
华子单臂一较劲,咔吧一声,硬是把门链拽断,闯了进去!
房门一开,蔡香萍就被一股刺鼻的饭菜酒味儿扑得恶心。
进里屋再看,狭窄的小炕上赤条条的一男一女两个人正从被窝里爬起来。女的就是张丽秋,男的胡子拉碴得有三十多岁。
“你们他妈干什么?让你们进来了吗?”那男人骂道。
张丽秋一看华子带着她妈闯了进来,吓得说不出话来。
华子:“你是她对象?”
那个男人:“是不是对象,你他妈管得着么?滚出去!”
华子:“你知道这是谁的院子么?”
那个男人:“是谁的你管得着么?再不出去老子弄死你!”
华子出手如电,抓住那男人头发啪就是一个大嘴巴!再一用力拽到地上就是一顿暴揍……
那男人被揍得满脸是血,连连求饶。
华子:“你到底是谁?”
“我是西门外的,姓王。都叫我王老三。”
华子:“你没听说过北门华子么?”
“那小子早被抓进监狱啦……”
华子飞起一脚踢在那家伙面门上,鼻梁子都踢折了:“今天就让你认识认识你华子爷爷!”
“华爷,华爷,来我狗眼看人低。您老饶命啊……”
华子咬牙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滚!”
王老三连衣服都没敢要,浑身是血,光腚拉碴就逃了出去。
华子看了一眼张丽秋:“收拾你的东西,跟你妈回家!”
张丽秋:“华子哥,我不……”
“再他妈磨叽,你得死!收拾东西,滚!”华子转身出去,叫人找张丽茹去了。
上房里传出蔡香萍的怒骂和张丽秋的哀嚎……
张丽茹来到的时候,张丽秋已经被蔡香萍打成了烂茄子。
张丽茹也没看妹妹张丽秋,坐到了小炕上。
华子:“丽茹,豆芽坊弄成这样,你不想跟我说说?”
张丽茹:“华子哥,我早就跟二妞姐说了,让她转告你,豆芽坊支撑不下去了。”
华子:“不对!德化县城,乃至省城,有一万家生豆芽的你的技术也是第一呀!”
张丽茹:“她不好好学,我也没心思教。现在结婚生了孩子,更没精力。”
华子:“张丽秋这个败家玩意儿……”
张丽茹:“华子哥,我们家的事儿你还不明白?五个孩子谁都不像谁。你送我去学生豆芽那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你有柳大妞,至少还有柳二妞,根本不是我的。爹跑了,我没脸见人。妈竟然嫁给干儿子梁立冬,我更没脸回去。好在有你带着,我才把豆芽坊支撑下来。可是你一进去,我就六神无主了。张丽秋什么样我管不了,可是我得对自己负责,不能像我妈一样。我让她住在这就是看好这些房子、这个院子,等你出来。谁知道她这么不争脸……”
华子:“丽茹,不生豆芽,你们在城里指望什么呀?”
张丽茹:“这些年做豆芽买卖,你一直都让着我们。我和二妞、彩霞都没少赚钱,足够生孩子养孩子的。我男人是修家电的,现在生意很好。”
华子:“那就好。我们都吃了没文化的亏,我当初就不该仅仅让你学生豆芽……”
张丽茹:“华子哥,我这就知足了,还是怨我自己没志气。要说文化,你读了几年书啊?你就是再有能耐总不能扛着我们这些人走一辈子。何况你看看,你才离开两年,这些人都成了什么样子?”
张丽茹哭了:“华子哥,猪成不了龙。咱们还是活好自己吧。”
张丽茹走了。
华子看着空空荡荡乱七八糟的院子,不由得一声浩叹!
他走到门外亲手摘下了当年亲手挂上去的“依依豆芽坊”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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