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堂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个巨大的琥珀,将大胖头的周围紧紧包裹。
大胖头额角沁出一滴汗珠,沿着紧绷的腮边缓缓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刚刚韩蕾悄声告诉他,那些使者用此物刁难赵樽,让他务必要解开。
读书他不行,但拆解这玩意儿,他一定会为赵樽解围。
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那枚深色檀木制成的复杂榫卯结构——九根木条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相互咬合、勾连、锁定,形成一个看似浑然一体、无懈可击的坚固整体。
他的指尖先是轻柔地抚过每一根木条的表面,像钢琴家在熟悉琴键,感受着木质细腻的纹理和每一处微不可查的凹凸起伏。
他紧抿着唇,甚至连呼吸都压得极缓极轻。
突然,他目光一凝。
只见他粗短却灵活的右手拇指与食指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捏住侧面一根毫不起眼的短榫,力道陡发向左一旋!
“咔!”
一声极轻微、却清晰可闻的脆响在死寂的大厅里炸开。
那根短榫竟被旋转了九十度,露出一个隐蔽至极的微小缺口。
大堂中顿时一阵极力压抑的抽气声。
不等回声消散,他的左手已同步跟上,一根细长的探针不知何时出现在指间,精准地插入那刚刚显露的缺口,向上轻轻一挑。
一根原本纹丝不动、仿佛只是装饰的长条木料应声向外弹出了半分!
拆解的动作瞬间加速。
他的双手化作两道令人眼花缭乱的虚影,每一次出手都果断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弹出的长条被他顺势轻轻抽出,仿佛从紧密的织锦中抽出了第一根线头。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他手指翻飞,或按、或压、或提、或拉,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一声声或清脆或沉闷的机括轻响。
鲁班锁的拆解过程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妙的解剖,每一秒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神。
核心构件逐渐显露,难度陡然增大。剩下的几根木条以更复杂刁钻的角度死死卡在一起。
大胖头眉头紧锁,鼻息加重,动作却丝毫未乱。
在一次精妙的双手协同操作中,他拇指抵住一端,中指巧妙地向内一叩,再闪电般向两侧一分!
“咔哒!”
最后几根顽固咬合的木条终于失去了所有支撑,仿佛一朵硬木之花骤然绽放开来,旋即散落成九个独立的部件,安静地铺在丝绒桌面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电光石火。
“哈!完成了!”韩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猛地撕裂现场的寂静。
大胖头这才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憋在胸中的浊气。
他缓缓抬起双臂,那双刚刚完成奇迹的手,此刻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满堂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欢呼。几位老官员激动得胡须直颤,年轻侍卫们忘形地击掌相庆。
大胖头举着解开的鲁班锁傻笑,汗湿的脸上满是红光,仿佛捧着的不是木头,而是整个大景的荣光。
赵樽宽厚的手掌落在大胖头肩上,轻轻拍了拍,眼中满是赞许。
赵樽不吝夸奖:“胖头,干得不错,你为大景邦交博得了颜面,你爷爷若知晓,定会以你为荣。”
“真的?我这就为大景博得了颜面?嘿嘿!”大胖头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咧嘴一笑:“这玩意儿可难不倒我!敢拿这破东西来刁难我朋友,也不瞧瞧我是谁!”
他说完自顾自嘿嘿笑起来,圆润的脸上漾开几分得意。
对面阿拉使者格尔泰与蒙国使者哈萨面色铁青。“天地枢纽锁”既破,大景已连解两题。
满堂官员欢声雷动,唯有两国的使者僵立其间。
格尔泰与哈萨交换了一个眼神,终是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贺:“恭喜王爷、王妃连破两题。”
哈萨紧接着开口,声音里透着不甘:“不过……王妃可别高兴得太早,别忘了还有那上联未对——‘云锁高山,哪个尖峰敢出?’”
“就阿拉和蒙国也敢出这样的上联?好大的口气。”赵樽不屑,声音沉稳。“恐怕……连突厥也不敢吧?”
哈萨也不回答,只是斜勾着唇反问道:“莫不是苍州无人能答?”
韩蕾闻言,竟不慌不忙,反而十分不雅地掏了掏耳朵。
她懒洋洋笑道:“这对联太雅,我可不是什么雅人,对不上来。”
哈萨顿时眼睛一亮,扬声大笑:“王妃此意……就是认输了?”
“不过嘛——”韩蕾拖长了语调,眼波流转,扫过满堂的苍州官员。
“咱们这儿雅人可多的是。”她笑吟吟抬手,指向堂中众官,“我对不上来,不代表他们不行啊!诸位都试试,叫两位使者听听咱们大景的风雅。”
苍州官员们纷纷应声,一个个凝眉捻须,踱步沉吟。
“日穿密雾,这条光道先来”一名年老的师爷上前,小心翼翼的问:“不知此联行不行?”
另一名主簿也念道:“剑横大漠,而今豪杰争来”
随即,在场的官员们纷纷念出自己对的下联。
“钟鸣古寺,千年佛法弘传”
“舟行怒海,一时巨浪皆平”
……
他们口中各种下联层出不穷,有的工整却少意境,有的新奇却失稳妥。
韩蕾听得认真,频频点头。最后,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旁沉吟许久的骆海身上。
“骆伯伯,”她声音清亮,带着鼓励,“要不,您也试一个?”
骆海捻着胡须,犹豫道:“下官倒是有一联,只怕意境不足,难登大雅之堂。”
“但说无妨!”赵樽笑道。
反正韩蕾让这些官员上场吟对,自是有她的道理。
骆海在堂中缓缓踱步,深吸一口气,缓缓吟出下联:“灯明永夜,万家烟火同辉”
骆海话音才落,韩蕾立刻拍着巴巴掌喝彩:“好!对得好!此联一出,咱们大景便是三题全胜!”
说着,她挑衅的看向两国使者,那意思是,我们这里可以对出一大推。
格尔泰却蹙紧眉头:“王妃!敝国虽对中原文化所知不深,却也听得出这下联意境平平,如何算得上好?”
韩蕾挑眉:“你们当初只说对出下联便算赢,何曾说过必须对得精妙?”
“可……可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格尔泰气得险些仰倒,“瞎子都听得出来此联对得不好!”
“那又怎么样呢?”韩蕾摸着下巴慢条斯理地回道:“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你觉得你的上联妙,那我也觉得我的下联佳啊!你倒是说说,这第一该怎么判?”
听她如此说,哈萨在一旁气得满脸通红,却噎得说不出话。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樽此时终于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俯身揽住韩蕾的肩,声音沉稳而清晰:“本王倒觉得,骆大人此联对得工整妥帖,无可挑剔。”
说罢,他抬眼扫视全场,朗声问道:“诸位以为如何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应和:“骆大人对得妙极!”
格尔泰与哈萨咬着牙干瞪眼,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王爷王妃,他们终于明白过来——
这夫妻二人,分明是早就串通好了,故意在他们面前演一出双簧!
哈萨沉吟片刻,故意拖长了语调,仿佛在施舍什么恩惠般说道:“既然如此,即便'天地枢机锁'和对联这两道题都算你们赢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手指指向早已燃尽的香炉,“第一题答出时香已燃尽,按规矩只能判输。”
这番话让整个大堂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苍州王妃韩蕾闻言,美目中顿时燃起两簇火焰。
她靠在赵樽的肩上,懒懒的看向哈萨:“贵使此言差矣。方才我步入大堂给出答案之时,香明明尚未燃尽。是你们目不转睛盯着我盒子里的小龙虾,忘了看那计时的香……”
她突然坐直身子,怒目而视:“这怪我咯?”
她说话时目光如炬,直视哈萨的双眼,毫不退让。
这些蒙国人分明是见题难不住他们,便开始耍赖。
她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赵樽,见他面色如常,但搂着她的手指却微微收紧,显然也在强压着怒火。
就在这时,使者格尔泰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干涩而刺耳,仿佛夜枭啼鸣。
“呵呵!苍州王妃何必动怒?”他皮笑肉不笑,眼睛眯成两条缝,“眼下东明帝国正在东面攻打大景,想必你们也不希望北关再起战火吧?”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四周,享受着众人脸上的紧张神色。
“若是阿拉和蒙国联军此时进攻凌安城,大景必败无疑。届时大景两面受敌,烽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
格尔泰踱步上前,语气中满是施舍,“不过,若是你们愿意认输,将凌安城拱手相让,我们大可结为盟友,共同对抗东明帝国。反之,今日交流若是穿出去,各邦怕是会笑话大景毫无大国风范。”
格尔泰说话间,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景象——
他们的族人再也不用在贫瘠的草原上艰难求生,而是可以住进凌安城温暖的房屋,享用大景丰饶的物产。
这个念头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贪婪的笑意。
韩蕾几乎要气笑了,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想这些人当真是将威胁与耍赖发挥到了极致。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和赵樽早就预料到这两个草原小国是来趁火打劫的。所谓的“文化交流”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你看,现在狐狸尾巴不就露出来了吗?
既然他们先耍赖,那就别怪她当流氓了。
她轻轻拍了拍赵樽腰间的手枪,转头看向赵樽,柳眉轻挑,唇角勾起一抹你懂的弧度。
四目相对间,两人已然心领神会。
赵樽状若沉思地摩挲着下巴,忽然抬眼看向格尔泰,语气平和得令人不安:“贵使方才说,若是传出去,各邦会笑话大景没有大国风范?”
格尔泰捋着卷曲的胡须,得意地点头:“正是如此。大景一向以礼仪之邦自居,想必不会做出有损声誉之事。”
“呵呵!”赵樽轻笑,松开韩蕾站起身来,周身气势陡然一变。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柄锃亮的手枪被他重重拍在檀木桌上,金属与木头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那么……”赵樽的声音冷如寒冰,“若是你们都死在这里,不就没人能传出去了吗?”
霎时间,整个大堂那落针可闻。
两国使者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柄在烛火光下泛着冷光的手枪,根本没明白过来赵樽拿出的是个什么东西。
见他们俩的目光落在手枪之上,还没反应过来,
韩蕾勾唇一笑,立即向侍立一旁的老孟递了个眼色。
韩蕾将手中的打包盒交给紫檀,大喝一声:“关门,放狗!”
沉重的红木大门轰然关闭,将最后一丝风景隔绝在外。
骆海命人打开太阳能灯,殿内不见暗黑,反而更加明亮。
直到这时,两国相邻使者才真正意识到处境危险。
哈萨迅速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苍州王爷。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这是要做甚?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赵樽邪魅一笑,缓缓走上主位,目光扫视过堂内的众多苍州官员。
稍许后,他声音清晰而冷冽的问道:“诸位,你们可曾见到有使者来过苍州?”
“未曾有过!”
众官员齐声应答,声音在密闭的大堂中回荡,震得两国使者心中发颤,有官员还在低头捂嘴偷笑。
“你……你们……”格尔泰气得浑身发抖,伸出手指在赵樽和韩蕾之间来回指着,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这才明白,自己彻底低估了这对夫妻。
他们陪着使团“切磋交流”不过是在猫逗老鼠。至始至终,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邦交礼仪,也不受威胁恐吓。
他看着赵樽和韩蕾面上戏谑的笑容,只觉得汗毛倒竖。
这……这分明就是一对天不怕地不怕的魔鬼夫妻。
韩蕾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从懒人沙发上站起身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麦克风,肩上挎上了一个K歌音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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