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田的露珠还没被朝阳晒干，那道声音就像根冰针，扎进影墨的耳朵里。他正蹲在田埂边，看着念麟用小胖手扒拉刚发芽的念禾苗，小家伙的掌心碎片闪着微光，头顶的麒麟虚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像在和念禾打招呼。
“想让麒麟的孩子快点长大，就必须去念魂塔里面，杀掉所有怪物和妖族等等之类的，或者不杀生也可以，也只能用感情来慢慢增加了，你们自己选着吧。”
声音没有源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从记忆的缝隙里钻出来的。影墨的四尾瞬间绷紧，第四条尾巴尖的红纹亮了起来——这是妖族对危险的本能预警，说明那声音的主人绝不简单。
“谁？”影墨猛地站起身，四尾护在念麟身前，少年形态的银发在晨光里微微颤动，“出来！别躲躲藏藏的！”
念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断正好从屋里出来，四尾光带轻轻缠上念麟的腰，将他抱进怀里，另一条尾带搭上影墨的肩膀：“怎么了？”
影墨把那道声音复述了一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念魂塔……我在影族古籍里见过，说是藏在记忆缝隙里的秘境，里面的怪物都是被遗弃的负面记忆所化，杀了它们能吸收戾气，让力量快速增长，但……”
“但会被戾气污染心智。”断接过他的话，四尾光带的颜色沉了下去，“而用感情慢慢增加……应该是指用暖忆滋养，就像我们种念禾那样，虽然慢，却纯粹。”
怀里的念麟似乎听懂了“长大”两个字，小手抓住断的尾尖，往自己嘴边送，嘴里发出“咿呀”的声音，像是在说“我要长大”。
断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低头看着念麟乌溜溜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她和影墨的影子，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如果去念魂塔，用杀戮换成长，这双眼睛里会不会染上血腥？可如果慢慢等，万一那声音的主人另有图谋，念麟会不会有危险？
“不能去。”影墨突然开口，语气异常坚定，“我小时候为了快点变强保护你，偷偷练过影族的禁术，差点被戾气控制。那种感觉……像掉进冰水里，心里的光都会被冻住。”
他看向断怀里的念麟，眼神软了下来：“我们不能让他走我的老路。”
断点头，四尾光带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那声音既然敢提念魂塔，肯定知道麒麟托孤的事，说不定和千年秘约有关。我们得查清楚。”
忘砂君和阿禾很快被叫来。忘砂君翻遍了记忆博物馆的藏书，终于在一卷残破的《秘境志》里找到了念魂塔的记载：“念魂塔，三层，一层锁‘怨’，二层困‘恨’，三层藏‘忘’。入塔者，杀则增力，不杀则需以自身暖忆化解，暖忆耗尽者，将永远困在塔中，化作新的怪物。”
“以自身暖意化解……”阿禾的脸色白了，“那不是等于用自己的记忆去填吗？万一……”
“没有万一。”影墨打断她，四尾在身后握成拳，“我们选第二条路。”
断看着他，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选。”她低头对怀里的念麟说，“小念麟，我们不用急着长大，好不好？姐姐和哥哥陪你慢慢长，看念禾抽穗，看月亮变圆，看记忆田的花开满遍地。”
念麟似懂非懂，却对着她笑了，小手拍了拍断的尾巴，像是在应和。
那道声音似乎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做出选择，沉默了片刻，再次响起时带着点不甘：“你们会后悔的。等念麟错过了最佳成长期，千年秘约无法履行，虚无之影的余孽卷土重来，你们守护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那就让我们后悔好了。”断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四尾光带在阳光下展开，像道金色的屏障，“我们守护记忆，不是为了履行什么秘约，是因为记忆里的温暖本身就值得。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挡着，就像以前每次做的那样。”
影墨走到她身边，四尾与她的交缠在一起，少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而且，谁说慢慢长就不强了？你看这念禾，春天播种，秋天收获，从来都不急，可结出的穗子，能喂饱一村的人。”
话音刚落，记忆田的念禾苗突然齐齐晃了晃，嫩绿的芽尖上的露珠滚落，滴在土里，竟冒出了小小的金色光粒，飘向念麟——这是念禾在回应他们的话，用自己的方式为念麟送上祝福。
那道声音彻底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
断抱着念麟，影墨站在她身边，两人看着朝阳洒满记忆田，看着念禾苗在风里轻轻摇晃，突然觉得心里的疑虑都散了。
或许成长真的不需要急。就像影墨从双尾到四尾，不是因为杀了多少敌人，是因为每次守护时心里燃起的光；就想要接纳自己的妖族身份，不是因为力量有多强，是因为懂得了牵挂的重量。
念麟在断怀里打了个哈欠，小手抓着影墨垂下来的尾巴尖，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头顶的麒麟虚影亮了亮，竟在断和影墨交缠的尾巴上，印下了个小小的麒麟纹，与他们的共生花纹融在了一起。
“你看。”断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他也同意我们的选择呢。”
影墨的四尾轻轻晃了晃，尾尖的红纹与麒麟纹相映成趣。他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念魂塔这样的诱惑，还会有各种逼迫他们做出选择的困境，但只要他们记得此刻的温暖——念禾的绿，朝阳的金，念麟的笑，还有尾巴交缠时的温度，就永远不会选错路。念麟三岁那年，记忆田的念禾结出了从未有过的果实。
那些果实不像普通念禾那样是穗状，而是圆滚滚的，像琥珀做的珠子，里面裹着流动的光粒——忘砂君说，这是“念禾果”，是念禾吸收了足够多的暖忆，与麒麟之力共鸣才结出的，能储存记忆，也能释放暖光。
这天午后，断和影墨在院子里教念麟走路。小家伙已经能跌跌撞撞地迈几步了，就是平衡性不太好，走两步就晃悠，全靠影墨用四尾在旁边护着。
“慢点儿，小笨蛋。”影墨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戏谑，四尾却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念麟摔倒。
念麟不服气，小嘴撅着，挥舞着小胖手往前冲，结果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断的四尾光带及时缠上他的腰，将他捞了起来，却没注意到旁边的念禾果篮子被带倒了，几颗念禾果滚到了院外的巷子里。
“哎呀！”断赶紧把念麟递给影墨，去捡念禾果。
巷子里传来一阵骚动。那是几个被“遗忘之雾”缠上的乞丐，眼神空洞，正漫无目的地游荡。遗忘之雾是虚无之影的余孽，能让人忘记所有温暖的记忆，变得麻木不仁。
念禾果滚到他们脚边，裂开了一道缝，里面的暖光粒飘了出来，落在乞丐身上。奇迹发生了——其中一个老乞丐突然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嘴里喃喃道：“阿翠……我女儿叫阿翠……她最喜欢吃我做的红薯粥……”
他的眼泪顺着皱纹滑落，遗忘之雾在暖光里渐渐消散。其他乞丐也被光粒波及，有的想起了母亲的怀抱，有的想起了朋友的笑脸，纷纷从麻木中惊醒，对着念禾果的方向磕头道谢。
影墨和断都惊呆了。他们看着念麟，小家伙正趴在影墨怀里，小手指着那些乞丐，头顶的麒麟虚影亮得惊人，虚影的独角上，正飘出与念禾果同源的光粒。
“是念麟……”断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麒麟之力能和念禾果共鸣，净化遗忘之雾！”
影墨突然想起那道声音的话——“用感情来慢慢增加”。原来所谓的感情，不只是他们对念麟的牵挂，还有念麟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他对念禾的好奇，对他们的依赖，甚至对陌生人的善意，都是在积累“感情”，都是在成长。
“看来我们选对了。”影墨低头看着怀里的念麟，少年的眼底漾着温柔的光，“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长大。”
念麟似乎听懂了，小手抓住影墨的尾巴，往巷子里指，嘴里喊着：“雾……走……”这是他学会的新词语，虽然含糊，却清晰地表达了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开始有意识地带着念麟接触被遗忘之雾困扰的人。念麟的麒麟之力在念禾果的辅助下越来越强，有时不用念禾果，只要他对着遗忘之雾笑一笑，头顶的虚影亮一亮，那些雾就会像遇到阳光的冰雪一样融化。
有次他们遇到个被遗忘之雾缠了十年的绣娘，她忘了自己最擅长的牡丹绣法，也忘了女儿的模样。念麟坐在她身边，用小胖手抓着她的绣线，往布上乱戳，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绣娘一开始很麻木，可看着念麟认真的样子，看着他头顶的麒麟虚影，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妞妞……我女儿也喜欢这么乱戳绣线……她总说要给我绣件牡丹袍子……”
遗忘之雾散去的瞬间，绣娘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在布上勾勒出牡丹的轮廓，栩栩如生。
断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那道声音为什么会给出两个选择了。杀戮换来的成长是冰冷的，像没有根的树，迟早会倒；而用感情滋养的成长，却像念禾一样，把根深深扎在土地里，吸收着阳光雨露，也滋养着身边的万物。
这天晚上，念麟睡着后，他掌心的碎片突然亮了，投射出一行新的字：“念魂塔非杀戮地，乃试炼场，心有暖忆者，可化戾气为光。”
断和影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原来那道声音不是在逼他们选择，而是在考验他们——考验他们是否真的明白，成长的本质从来不是力量的增长，而是心的温度。
“看来，我们迟早要去一趟念魂塔。”断轻声说，指尖划过碎片上的字，“但不是为了让念麟快点长大，是为了让他知道，就算面对黑暗，心里的暖忆也能照亮路。”
影墨点头，四尾轻轻搭在念麟的小肚子上，感受着小家伙平稳的呼吸：“等他再大点，能自己走路了，我们就带他去。告诉他，那些怪物不是敌人，是需要被温暖的可怜记忆。”
窗外的记忆田，念禾果已经挂满了枝头，夜色里像缀满了星星。风吹过，果实碰撞的声音像首温柔的歌，唱着关于成长，关于温暖，关于用爱慢慢浇灌时光的故事。
断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试炼，只要他们三个的尾巴还能像这样，在月光下轻轻交缠，只要念禾果还在发光，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因为真正的强大，从来都和杀戮无关，只和心里装着多少温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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