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人潮散去,高台周围只剩下西风卷起尘土的萧索。
黛玉悄然放出一缕微不可察的碧光,木灵便无声无息地隐匿于高台的阴影之中。
不多时,几个西疆士兵骂骂咧咧地抬着李承泽的“尸体”出来,往城外走。
其中一个还嫌晦气地啐了一口:“这人死得邪门,一身毒气,阿木尔首领还让咱们把他剁碎,万一沾上毒气,找谁说理去?”
“就是,扔远点得了,谁爱剁谁剁。”
“反正进了狼腹,谁还管他是囫囵的还是碎的。”
“也是。”
几人一合计,干脆将“尸体”抬到离城墙百米外的乱草堆里。
跟丢垃圾似的,“砰”,一扔了事,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们哪里想得到,这具让他们避之不及的“毒人”,此刻正安详地闭眼假寐,耳朵还竖着听八卦呢。
迪州城外,战鼓雷动,喊杀声震天。
可惜,自萨满祭天失败后,迪州城再一次城门紧闭。
无论大雍将士如何喝骂叫阵,西疆部族联盟军都高挂免战牌,闭门不出。
很快,黑夜如约而至。
夜色如墨,将一切都笼罩在寂静之中。
一道纤细的身影穿过荒野,悄然停在乱草堆前。
正是顺着木灵的指引追寻而来的黛玉。
此时的李承泽,全身已被周围的杂草覆盖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假死,无呼吸和心跳,周身无一丝生命的迹象。
就是嗅觉最灵敏的野兽路过,也察觉不了他的踪迹。
黛玉让木灵撤去他身上的杂草,蹲下身,两根手指并拢,轻轻按在李承泽的百会穴上。
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指尖,缓缓渗入李承泽体内,驱散了假死药的药力。
“总督,天色已晚,青阳奉命接大人回营。”黛玉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李承泽的眼睫毛颤了颤,随即猛地睁开眼。
入目便是黛玉那张在月色下清冷如玉的小脸。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脸上又是感激,又是哭笑不得:“郡主,你这妙计是好,就是这乱草堆的石头,硌得我腰都快断了。”
“有的躺就不错了,总比真被剁碎了强。”
黛玉虚扶了他一把。
李承泽借着力,龇牙咧嘴地撑着地面,想一鼓作气站起来。
谁知刚一动,浑身骨头缝里都跟塞满了碎石子似的,又酸又麻又疼。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又摔回去。
黛玉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李承泽难得的红了脸。
堂堂总督,此刻却像个骨头散架的老头子,在救命恩人面前丢尽了脸。
他一咬牙,硬是撑着一口气,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体。
黛玉看他虽气息虚浮,但眼神清亮,便知他身体已然恢复了不少。
身上的伤口,经木灵悉心处理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遂放下心来。
“说正事。”李承泽站稳后,神情瞬间变得凝重。
他压着嗓子,语速极快,“我昨夜,听到阿布尔和几个废王旧部的人密谈。”
“他们说,京城那边的计划必须提前,就在今日仪式后动手!”
黛玉的心陡然一沉,“什么计划?”
“具体内容没听清,但反复提到了‘东宫’和‘内应’。”
李承泽的脸色难看至极,“郡主,他们恐怕是要对太子下手!我们必须立刻把消息传回去!”
“知道了。”黛玉点头,带着他往大营方向走,“先回营,此事需即刻上报陛下。”
两人刚迈开步子,身后骤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声比一声迅疾。
回头望去,月光下拉出一片长长的黑影,火把的光亮刺破黑暗,为首一人正是阿木尔!
“该死!他们怎么会回来?”黛玉暗骂一声。
阿木尔身旁一个独眼大汉眼尖,借着火光一下就认出了黛玉的身形。
他戳指大吼:“是那个女娃娃!首领!就是她,杀了老首领!”
“给老首领报仇!”
“杀了她!”
仇恨瞬间点燃了这些西疆骑兵。
他们怪叫着策马冲来,雪亮的弯刀组成了一片死亡的森林。
原来,白天,阿布达命人抛尸是真,但剁碎了喂狼是假。
留他当诱饵却是千真万确。
阿布尔能继位成为土洪部的新首领,自然不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草包。
那些抛尸的西疆士兵也不是阳奉阴违,而是故意为之。
阿布尔清楚,大雍皇帝不可能弃李承泽尸身于不顾。
这关乎大雍皇帝的颜面,和数十万大雍将士的心。
大雍皇帝不能让忠臣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能让数十万将士寒心。
即便是尸体,也一定会派人抢回去。
他假意暴跳如雷地命人抛尸,暗中却留了眼线。
李承泽刚脱离假死状态,手脚发软,根本跑不快。
眼看追兵已不足三十米,黛玉猛地将李承泽往前一推,自己则霍然转身,独自面对那汹涌而来的铁蹄洪流。
“李大人快走,我断后!”
“郡主!”李承泽又惊又急,“他们人太多了!”
“走!别让我分心!”黛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再不走,她的手段还怎么施展!
看着李承泽踉跄着转身跑向大雍营帐。
黛玉回过身,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眼中寒意凝聚。
“火灵。”
意念微动,一道刺目的红光自她身前迸发,空气仿佛被点燃,一个浑身燃烧着烈焰的小小身影凭空出现。
“主人,火灵随时待命!”小不点跃跃欲试。
黛玉抬手直指前方,声音清冷如冰:“烧出一道火墙,让他们过不来。”
“遵命!”
火灵发出一声欢快的呼叫,猛地冲向地面。
下一刻,自黛玉脚下向前,一条火线在干枯的草地上疯狂蔓延。
轰然一声,一道三米多高、十数米宽的烈焰火墙拔地而起,熊熊燃烧,将天地映照得一片通红!
“希律律——”
冲在最前面的战马受惊,发出凄厉的长嘶,疯狂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兵掀翻在地。
后续的马匹也纷纷急停,任凭骑兵如何抽打,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阿木尔死死勒住缰绳,坐下战马惊恐地刨着蹄子。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连火折子都没拿,只是手一挥便凭空燃起滔天大火的少女,脸上的肌肉扭曲。
“妖……妖法!这是妖法!”他身边的士兵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夜色如墨,杀气弥漫。
就在阿木尔试图绕过这堵火墙,重新追捕猎物时。
“轰隆隆——”
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最终汇成一股钢铁洪流,撕裂了火红的夜幕。
一支玄甲骑兵高举着“权”字大旗,如一柄出鞘的利刃,狠狠地从侧翼扎进了西疆追兵的阵列。
为首一员大将,身形伟岸,声若洪钟。
“青阳郡主!权景朔奉命前来接应!”
黛玉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权叔父来得正好!”
她在前几日护圣驾时已然出尽了风头,此时并不想再传出以一人之力,独挡阿木尔大军的壮举。
那样,恐怕不等战局结束,圣上就该夜不能寐了。
她悄悄让火灵撤去了防护火墙。
权景朔的亲兵是西凉军队中的精锐,人马俱甲,悍不畏死。
日间城门口的血祭,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
但西疆各部族的野心,却成功激起了大雍将士心中的怒火。
他们甚至懒得用什么战术,只是用最纯粹的力量,举刀与阿木尔率领的西疆追兵硬抗。
砍杀声,惨叫声,兵刃断裂声,响成一片。
战况谈不上激烈,完全是一面倒的碾压。
阿木尔率领的西疆士兵本就被先前突然出现的火墙惊得心胆俱裂。
烈焰消失,可那灼热的气浪和烧焦的草木气味,依旧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战马还在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任凭主人如何安抚都平静不下来。
这些草原上信奉神明的汉子,看向黛玉的眼神,早已没了先前的战意,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那不是人,是妖女!是能召唤天火的魔鬼!
此时几乎每个西疆骑兵,仍是神不守舍,哪里能提起精神抵抗。
眼看手下兵马被砍瓜切菜般屠戮,阿木尔心头滴血,却也只能不甘地嘶吼一声。
“撤!”
率先调转马头,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窜。
权景朔并未追击,而是策马来到黛玉跟前,翻身下马,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上下打量了黛玉和李承泽一眼,瓮声瓮气地问道:“没缺胳膊少腿吧?”
“多谢李大人援救,我们无妨。”
李承泽神情凝重,“事态紧急,我们必须立刻回营面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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