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连夜赶回大营,将在迪州城内的所见所闻,详细禀报给圣上。
夜风卷起营帐的帘角,烛火摇曳,将帐内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当“废王”二字从黛玉口中吐出时,帐内一片死寂。
圣上放在桌案上的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巴”脆响。
“废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一丝难以抑制的痛楚,“朕当年一时心软,念及手足之情留他一命,竟是养虎为患!”
一旁的镇国公须发微颤,脸色铁青:“陛下,废王此前执掌户部多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国库钱粮的账目他更是了如指掌。若他早有不臣之心,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但在场的人,谁都明白那未尽之语意味着什么。
“传朕旨意!”圣上霍然起身,杀意凛然。
“八百里加急,命京中禁军即刻包围废王府,一只苍蝇也不许进出!”
命令下达,圣上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
他转头看向黛玉,目光锐利:“青阳,明日的血祭,你有几成把握救人?”
“陛下放心,臣女已有万全之策。”
黛玉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略一停顿,又道,“只是,那个文士提到的诅咒之说……”
“荒唐!”圣上不耐烦地一挥手,“朕乃九五之尊,身负国运,区区邪术,能奈我何?”
话虽如此,黛玉心中那丝不安却未散去。
她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
能带着药泉重生于世,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对方大费周章,恐怕图谋的,远不止一场简单的诅咒。
次日。
晨光熹微,天际刚露出一抹鱼肚白。
迪州城内,催命似的战鼓声便已响起。
咚!咚!咚!
鼓点沉重而压抑,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搅得人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
城头之上,插满了绘着狰狞图腾的狼头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招魂幡。
大雍军营,却是一片肃杀的寂静。
刀出鞘,弓满弦。
数万双眼睛,化作数万道利箭,死死锁定着那座孤城。
“报——!”
一名斥候翻滚着冲入阵前,嗓音嘶哑破裂。
“陛下!城门开了!”
话音未落。
厚重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巨响,向内缓缓洞开。
一队赤裸着上身,脸上涂满诡异油彩的西疆士兵,簇拥着一座黑漆漆的移动木制高台,踏着鼓点,一步步跳了出来。
高台上,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影,被死死绑在乌木桩上。
正是李承泽。
身材魁梧的阿木尔,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立马在队伍最前列。
他手中高举一柄镶满红绿宝石的匕首,刀刃在初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对面的大雍狗皇帝,给老子听好了!”
阿木尔用他那破锣似的嗓子嘶吼,声音远远传来。
“今日,老子便用你这大雍狗官的血,来祭告我西疆的长生天!”
“我咒你大雍皇室,从此断子绝孙!永世沉沦!”
高台上,一个头戴羽冠、身披兽皮、脸上同样涂满诡异油彩的萨满,开始跳大神。
他口中念念有词,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手挥舞着一串串森白的骨链,围绕着李承泽疯狂转圈。
周围的西疆士兵也跟着发出阵阵嚎叫,声势骇人。
那座祭台,本身就透着一股邪性。
通体由乌木搭建,三丈来高,漆黑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木料的缝隙间,似乎还在不断向外渗着黑红色的粘稠液体,分不清是桐油,还是人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
台子四角,立着四根图腾柱,上面刻满了扭曲的鬼画符,让人多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柱顶悬挂着四个风干的狼头,狼嘴大张,森白的獠牙直指大雍军阵。
台子正中,一口巨大的青铜鼎内,“咕嘟咕嘟”地熬着一锅黑色的汤药。
翻滚的泡沫下,是浓郁的腥臭与草药混合的怪味,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熏得翻江倒海。
再看那跳大神的萨满。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宽大的黑麻布袍子罩着他干柴般的身躯,风一吹,便勒出清晰的骨骼轮廓。
跳至中途,脸上扣上了一张惨白的人皮面具。
面具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萨满抬起他那比鸡爪还干瘦的手,嘴里开始念诵着无人能懂的音节。
调子又尖又利,根本不似人声。
像是夜枭在哭丧,又像是铁爪在刮锅。
只听得大雍士兵个个汗毛倒竖,牙根发酸。
高台下的西疆士兵,却像是被灌了迷魂汤,彻底陷入癫狂。
他们赤着上身,用拳头奋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嘭!嘭!”的闷响。
嘴里不自觉跟着萨满的怪调嘶吼,嚎叫。
成千上万人的吼声汇聚成一道滚滚惊雷,裹挟着血腥和杀气,朝着大雍军阵碾压而来。
这是一场活生生的献祭!
圣上的脸黑如锅底,下颌紧绷,手已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
“传令!”
“放火箭!”
“给朕烧了那个台子!”
“陛下!”
黛玉伸出手阻拦,动作很轻,却很坚定。
“再等等。”
她的声音称得上平静。
“让他们把这出戏,唱完。”
“青阳,你……”圣上不赞同地蹙紧眉头,周身杀气四溢。
“陛下,请信臣女。”黛玉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看好戏的促狭。
就在此刻,台上的仪式,已然进行到了高潮。
阿木尔翻身下马,狞笑着举起匕首,对准李承泽的手腕,便要一刀割下!
准备取下第一捧祭天的鲜血。
可他的刀尖还没落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木桩上的人,一动不动,连最基本的颤抖都没有。
“嗯?”阿木尔凑近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李承泽双目紧闭,脸色青紫,胸口毫无起伏,竟是没了呼吸!
怎么回事?
阿木尔心脏猛地一沉。
死了?!
台下的萨满听到动静,慌了神,也顾不上跳大神了,手脚并用地爬上高台。
颤抖着伸手,探了探李承泽的鼻息,又粗暴地掰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随即惊恐地摇头:“大汗!不行啊!死人的血乃是至秽之物,断不能用来祭天!”
“用死人血,会触怒长生天,为族人招来厄运!”
“废物!”
阿木尔勃然大怒,一脚狠狠踹在身旁的木桩上,震得整个高台都在摇晃。
他指着李承泽嘴角已经干涸的血迹,破口大骂。
“这个懦夫!没胆的废物!怕被放血,居然自己咬舌自尽了!”
“不对!”人群中,昨晚那名进过地牢的中年文士脸色骤变,突然开口,“大汗,快!检查他的嘴!”
萨满被他一提醒,赶紧掰开李承泽的嘴。
只见里面舌头完好,根本没有被咬过的痕迹。
就在萨满纳闷的瞬间。
一滴比墨汁还要浓黑的血,从李承泽的鼻孔里,缓缓流淌出来。
滴答一声,落在了祭台的木板上。
“嗤啦——!”
一声轻响,竟冒起了一股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毒!这血里有剧毒!”
萨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退开。
尖叫道,“碰不得!这血碰不得!”
“祭品被污染了!大祸将至!大祸将至……”
周围的西疆士兵闻言,也像是见了鬼一样,呼啦啦一下散开,唯恐沾上分毫。
高台上下,乱作一团。
一场精心准备的血祭,瞬间成了一出滑稽的闹剧。
“啊——!”阿木尔看着眼前这具“无用”的尸体,气得五官扭曲。
仰天咆哮:“来人!把这玩意儿给老子拖下去,剁碎了,扔出城外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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