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妘链眼神中闪过一抹诧异，心头泛起一丝波澜，这孟家小郎，感觉竟是如此敏锐。
他面色不显，缓声反问：“孟小郎君，你何以会有此疑问？”
孟青山嘴角微扬，毫不忌讳道：
“县衙财政若未到捉襟见肘之时，大人又岂会看得上我手里这三瓜两枣。”
紧接着，他目光直视县令大人，语气含蓄道：
“若县衙真的缺钱，宁远城不是有一块肥肉正等着大人吗？何不将之查抄充公。”
姜家外室子派人在城中散播尚家谣言，含沙射影孟家小煞星之所以敢如此肆意无忌，皆因其有侯府小姐作靠山。
方才在后院中，尚老二已将此事详细告知孟青山。
睚眦必报的孟青山，又怎会轻易放过想要将他满门灭杀的姜家子，逮到机会，便在县令大人面前上眼药，给姜家商会使绊子。
妘链神色凝重，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姚家女郎，沉声道：
“尚未查出姜家商会有违法之举，本官依法办事，若无真凭实据，岂可轻易将其封铺查抄。”
随即，他面色冷峻，沉声道：
“若非姜衡指使凶徒杀人灭家，证据确凿，且事发后潜逃，本官未能及时将其缉拿归案，当夜，凶徒又惊扰到孟老夫人和你家幼妹，致使她二人………”
他冷冷地瞥了孟青山一眼，咬着牙槽：
“若非如此，本官岂会轻易处罚姜家商会，责令其赔偿你三万两银子的医诊费，以及那莫名其妙的精神损失费、寻访神医费、后续治疗费、后续调理费。”
“再有，即便查抄了姜家商会，其所有资产也会整理成册，悉数上缴国库，宁远县衙纵然财政状况不堪，亦断不能将这些钱财据为己有。”
“哦……原来如此！”孟青山轻轻点头，随后笑道:“那县衙如今是真发不起俸银了吧！”
无论在哪个朝代，各级衙门，都躲不过财政赤字这四个字。
底下官员吃得肚满肠肥，财政账面上，永远写着两个大字——缺钱。
妘链目光凝视这个俊秀非凡、心思通透的小少年，牙缝挤出四个字:“……确实如此！”
孟青山脸上挂着笑容，豪气说道:“孟家院外，毗邻之所有荒地，小子都要了！”
妘链眼角跳了跳，沉声道:“你确定？你家院子周围的荒地，恐怕足有数百亩，你打算全部买下用作宅基地？”
孟青山缓缓摇头，思忖片刻后，说道:
“部分用作宅基地，其余的则开垦为可种作物之地。”
“待来年开春，雇些人开荒，至于具体种植何物，届时再作决定！”
妘链嘴角荡着笑意:“好！明日清晨，我便遣户室文书和衙差入村。”
“届时，你与鹿鸣村村长一同前往外边荒地，与他们丈量土地，明确宅基地和荒地的亩数后，持户籍本至衙门办理红契。”
孟青山闻言，面露疑惑，问道：“鹿鸣村已有村长？”
妘链眉头微皱，反问道：“鹿鸣村怎会没有村长？”
孟青山思索片刻，纳闷道：“有吗？我竟不知何人担任村长。”
妘链眼神中掠过一抹怒色，沉声道：“鹿鸣村坐拥数千亩良田沃地，人口近千，如此规模之村子，岂能没有村长？”
“距上次罢免鹿鸣村前村长，已过去半月有余，负责该村事务的里长，难道没有为你们选出村长？”
此类琐碎之事，本无需县令大人费心，但既然被他撞见，便不可坐视不管。
随即，孟青山便让郭小娘子去将杨婶唤来。
杨婶入屋后，县令大人面色平静，和蔼向她询问村里当下何人担任村长。
杨婶并非初次面见县令大人，神情虽仍显拘谨，但已无初次时的慌乱紧张。
她屈膝行礼，茫然摇头：“大人…我们村似乎并无村长。”
妘链强抑心中怒意，语气温和问道：“里长未曾前来你们村主持村长选举之事吗？那么如今，村中事务由谁管理？”
杨婶再次摇头：“这我便不得而知了，如今天寒地冻，大家都在屋里猫冬，除了村中那两口老井禁止打水灌溉，其余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争的。”
妘链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问道：“那村中两口老井，现今由谁掌管？”
杨婶赶紧回道：“此事我倒是知晓，一口井归黄氏宗族所有，另一口井，则归村中所有外姓人。”
抬头看了一眼县令大人，杨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立刻又低下头，接着道：“有一事，民妇不知当讲不当讲。”
妘链沉声道：“大嫂有何事但说无妨，若涉及法规法令，本官定会秉公处理。”
杨婶放慢语速说道：“数日前，黄家族人于夜半时分偷偷前往外姓人井中打水，被当场抓获，遭外姓人痛打一顿。”
“次日，双方青壮齐聚晒谷场，争执不休，黄家人向外姓人索要医药费未果，两方人便动起手来，听闻重伤了数人。”
最后，杨婶叹息道：
“黄家向来蛮横霸道，自我嫁到这个村，就未见黄氏族人吃过亏，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听说，外姓人如今上山砍柴都不敢单独行动，就怕遭到他们的报复。”
孟青山与小狸奴一脸愕然，目光惊异地望着杨婶。
实难料到，她在县令面前竟毫无怯色，且言辞流利，能言善道，瞧这眼药上得，当真是恰到好处。
此番，不仅黄氏族人将要遭殃，就连那老色批里长，怕是也要丢了饭碗。
“多谢大嫂坦言，村民聚众持械相争，非同小可，明日我会遣人进村妥善处置此事，村长一职，不日亦会有结果。”
妘链微微摆手，示意杨婶可以退下了。
此时，武二郎小脚踉跄跨过门槛，跌跌撞撞闯进正堂，嘴角挂着涎水，大声喊道：
“锅……山锅，老虎衣服被大将军扒下来了，老虎鸡鸡也被割下来了，好大一坨，俺等会儿要吃大鸡鸡和长尾巴！”
屋内沉默须臾，忽地爆发出一阵哄笑。
见这二货就要摔倒在地，杨婶急忙将他抱起，向屋内贵人们施礼告罪一声，出了正堂。
走出门口，她轻捏了捏武二郎的面颊，口中嘟囔道：“家中尽出你们这些个贪吃鬼，小山日后怎么养得起哟！”
武二郎嘴角挂着一抹坏笑，挣扎下地，牵着杨婶的手去厨房找武大郎了。
闻得虎皮已被剥下，孟青山向在座众人解释了几句，起身抱着妹妹离开了正堂。
院子里，案板上，铺着一张毛色极其美丽的完整虎皮。
“辛苦诸位了！”孟青山放下妹妹，拱手感谢案板前的几人。
尚守疆摆摆手，豪爽说道:“有甚辛苦，费些力气，待会还能多吃两碗虎肉。”
老薛几人抱拳还礼，仰头大笑。
孟青山说道:“大哥先把这虎皮收好，回去时，帮我找个手艺娴熟的师傅将之鞣制。”
尚守疆颔首道:“庄中有一老卒，极善鞣制皮毛，此虎皮交予他处理，定然不让小郎失望。”
两人关系匪浅，早已无需再说任何客套之话语，孟青山点头谢过，随后说道:
“大家先把这头老虎肢解，我取一些虎肉，先把午膳做了，忙了这么久，大家应该也饿了。”
“你在这等会儿，我马上剔些虎肉出来！”尚守疆把虎皮对折几下，用油布包好，放在了案板下面。
大郎把剥了皮的老虎拖到案板中间，几人便拿着剔骨刀，飞快肢解着这头殷红肉虎。
只过了短短几分钟，案板上就摆满了老虎各个部位的肉。
“孟小郎君，这老虎肉异常结实，身上极少肥油，用来炖汤，确是再好不过。”
老薛挥动着手中宰割刀，刀光闪耀间，一块块虎肉贴着骨头，被其分割而出。
“猛虎擅于奔跑，身上几无赘肉，佐以辅料炖之，软而不烂，颇有嚼头，味道极好！”
孟青山笑着说道，在案板上挑选一些虎肉，把它们扔进脚下的木桶。
老薛惊道：“孟小郎君竟通烹饪之术？实难想象！”
“家中祖母昔居神都，家道也曾殷实，于烹饪之道略知一二，小子不过学得皮毛，实不值一提！”
孟青山言罢，手提装着虎肉的木桶，抬脚走向厨房。
厨房里，杨婶与小玉，孟伊及武大郎不顾严寒，衣袖撸得老高，正忙碌不停。
小石头与家中二小，及头顶呆毛、一脸严肃的武二郎，坐于一侧火盆旁烤火嬉闹。
孟青山将木桶放在灶台下，瞥了眼喧闹的众人，无奈道：
“石头……你不要整天去招惹武二郎，小家伙脾气倔得狠，发起狂咬伤你的屁股，我到时可不管。”
武二郎将脸撇过一边，懒得搭理这些人。
孟青山拾起一块虎肉放在砧板上，开口吩咐道：
“石头……将一只梅花鹿扛去井边，待老掌柜割取鹿茸放血后，交付尚大哥处理，让他割取一些鲜嫩之肉，等会儿用来涮火锅。”
“哦……我现在就把它扛给老掌柜！”小石头行至墙角，弯腰抱起一只呦呦鸣叫之梅花鹿，扛于肩头，风风火火奔出厨房。
孟青山挽起小袖子，寻齐佐料，切好虎肉，剁好蛇肉，砍好母鸡，开始炖龙凤汤。
此过程颇为繁琐，就不在这里一一详细赘述了。
半个时辰后，往日用来烧水的大铁锅，锅边渐有香气溢出。
此香，并不是放入诸般调料所生之浓香，而是令人垂涎欲滴的天然肉香。
闻着这股奇异香气，孟伊等人对孟青山的厨艺钦佩至极。
小郎君文韬武略，学识渊源，涉猎甚广，较那些众口传颂之神童，强了何止百倍。
孟伊等人并不知晓，孟青山传授给她们的那些菜肴，皆是华夏寻常百姓家的常见菜式。
前世，孟青山倚仗着识海中的静止空间，在末日降临前后那两个月，囤积了大量末日之后极度匮乏的稀缺物资。
破晓建队二十载，孟青山与部分老队员鲜少去食堂用餐，大抵都是在领航者房车内开小灶。
平日无事，王姨这位御厨传人就在房车厨房教他做各地、各式菜肴，因此，孟青山的厨艺，若是放在盛世，考个特级厨师应该没有问题。
也就是当下缺乏食材与调料，不然，烹制一桌满汉全席让众人一饱口福，对他来说，亦非难事。
杨家两小踮着脚尖站在灶台前，不停吸着鼻子，闻那从锅边飘散而出的香气，唇角有口水流出。
“山锅…肉熟了吗？能不能先盛一碗汤给我喝？在破晓食堂和战友们热热闹闹吃龙虎凤，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山哥……我想他们了！”
武二郎紧紧抱住孟青山的小短腿，眼眶泛红，眼角有晶莹泪水滑落。
孟青山牵着他来到火盆边，安静坐下，沉默无言。
院子中，案板之上，那头体型巨大的猛虎已然被完全肢解，骨肉尽分。
甚至那骨头上的缝肉，也被老薛剔除得毫无遗漏。
山君上颚的那两颗锐利獠牙，同样被撬落出来，清理洁净。
传闻山君的这两颗獠牙，具有辟邪、伏恶、保平安之效。
姚家女郎求得一颗，郑重地将其放入系于腰间的荷包香囊内。
另一颗，尚守疆交予在院里遛驴的小狸奴，嘱咐她务必要自己妥善收好，日后在獠牙顶端凿出小孔，穿上红绳，系于脖颈之上。
小狸奴粉雕玉琢，生得极为俏美，将来，必定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
容颜太盛，必然招致权贵们的觊觎，而后，凭其手中重权豪取强夺，染指人间绝色。
孟青山虽有纵横捭阖之术，武力卓绝，心思缜密，然而世事难料，人力有穷尽，难免会有疏漏之时。
有此虎牙护身，尚守疆衷心祈愿这位眉眼如画，清丽脱俗的小姑娘，能够避开人世间那些无端祸事，一生平安顺遂。
山君下颚那两颗稍短的獠牙，瞬间便被大郎和小石头抢在手里。
这二人得到虎牙后，如孩童般雀跃欢呼，蹦蹦跳跳着不断向人显摆。
案板一侧，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水缸。
小石头寻遍全城杂货铺，方才找到这两个可容纳千斤井水、专为抵御旱灾而制的贮水大缸。
老掌柜与药童仔细挑选着案板上的虎骨，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大缸，期间，不时往缸中撒入一些黑色药粉。
将案板上的虎骨全部放进水缸之后，老掌柜轻吐一口浊气，勉强挺直腰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尾椎骨，招手唤来那两个蹦来窜去的皮猴子。
“尚家大郎，小石头，莫要再炫耀那颗虎牙了，赶紧过来！”
两人收敛笑声，老老实实来到老掌柜面前。
这时，大牛那一家子劳动力，你扛着木头，我拖着竹排，满头大汗的来到孟家大院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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