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提议赵祈佑弄个鞭炮作坊，随手附上一张降了火药配料属性的配方后，根本没再过问。
谁让赵祈佑这也防那也防，连个鞭炮都要收归皇产，把鞭炮当赏赐大臣的重赏之一呢。
姜远却是没料到，赵祈佑居然把鞭炮作坊建在了小李庄。
鞭炮所用的火药，虽然很低配，但那也是火药。
小李庄作坊云集，像沈有三的这种纺织作坊，全是可燃物。
更别说，这工业园中，还有桐油坊、木工坊、制香、烛的小作坊。
一旦发生意外，整个小李庄都得祭天。
赵祈佑见得姜远紧张的模样，凝声问道：
“有何不妥？”
姜远又咽了咽口水：
“陛下，鞭炮也是火药，这东西聚集在一起，一个火星，我大周工业的大船就得翻了，您另选个地方如何。”
赵祈佑闻言也是一凛：“朕倒是没想到过这一点。
原本朕打算抽调一千右卫军，来看守炼钢坊，顺便将鞭炮作坊也守了，却是没有考虑到失火的问题。”
赵祈佑很是开明，发觉不妥后，能立即听取谏议，在这一点上，他胜过许多的帝王。
赵祈佑转头对万启明道：
“万爱卿，你着工部官员另行择址建鞭炮作坊，必要远离人烟，安全隐秘之所在。”
万启明道：“臣遵旨，若说隐密，状元山甚广，也可建在那里。”
姜远闻言，满是无奈，那状元山是他的，如今却实际上成了赵祈佑的了。
且，赵祈佑还在不断的挖洞，工部生产出来的水泥与红砖，大多被他拉来状元山了。
大周的所有将士要全面装配火器，所需的火药是天文数字。
别看赵祈佑觉得自己的兵力，这不够用那不够用，但大周至少有五十万将士。
只因大周疆域辽阔，这里分一点兵，那里分一点兵，这才让人觉得大周将不广兵不多罢了。
自从赵祈佑接手火药作坊后，一直在悄悄扩建，从来没停过。
姜远很怀疑，赵祈佑已经将壮元山底下挖空了。
且，整个壮元山布满守卫，庄户想进山砍点柴，都只能在边缘位置捡点枯柴败叶。
若是敢往深处走，轻则被打一顿，重则直接射杀，已是成了皇家禁地。
赵祈佑心里盘算一番，对万启明道：
“可将鞭炮坊建在状元山背面山脚，位置你们自己选，建好后立即将鞭炮作坊搬走。”
“遵旨。”
万启明躬身领了旨，随后又蠕了蠕嘴，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赵祈佑见得他这样子，笑问道：
“万爱卿，还有何话想说，尽可说来。”
万启明咬了咬牙：
“陛下…臣，确实有事说。
咱们那炼钢所用的焦炭，是用煤经窑炉焖烧制成。
炼钢坊用的焦炭，是从距燕安最近的丰西府买来的。
但制焦炭之窑，被士族所控，其价居高不下！
实际制焦炭极其简单…此物为炼钢必备之物，岂能被他人掌控。”
赵祈佑沉了沉眉：“丰西府的大部分山林土地，为崔氏所有，煤矿也归属于崔氏，他们卖价几何，朕也不好多言。”
赵祈佑说的没错，丰西府的煤矿属崔录景家族所有。
而崔氏是他必除的门阀之一，但在没有朝崔氏下手前，不可能明着去拿崔氏的煤矿。
天子夺臣子的东西，便坏了君君臣臣的规则，这不是让人诟病么。
总而言之，这大周的天下虽说都是赵祈佑的，但也不能随意伸手拿别人的东西。
万启明自然也是懂这个道理的，又道：
“陛下，臣的老家济洲在与肃南、楚洲的交汇之处，距丰西府不过三百里，所以臣的老家也产煤…”
赵祈佑听得这话，与姜远对视一眼，懂了，万启明这厮是想让炼钢坊买他老家的煤。
赵祈佑笑了：“这等事，何需与朕说。”
万启明建成炼钢坊有大功，即便这炼钢坊是要交给张康夫来管理，但他想要买老家的煤，不是一句话的事么。
万启明与姜远一样，是赵祈佑的核心近臣，是真正的皇权派，张康夫又不傻，怎会这么点要求都不同意。
再者，买谁的不是买。
所以，在赵祈佑看来，这种小事根本无需与他说。
姜远却是明白了，万启明这是想为老家的人谋个出路。
万启明出身极贫，是靠着村中接济，才进了仕。
他为官之后，一年所得的俸禄有大半部分，用来接济老家的人了。
在认识姜远前，万启明在工部做员外郎，那点俸禄根本不够花，连茶叶都舍不得买。
后来，姜远送了他一座水泥窑后，手头才算稍稍宽裕了些。
但他老家的乡亲还是穷苦，一直接济也不是办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有此举动合情合理。
却不料，万启明却是突然撩袍一跪：
“陛下，此事没那么简单。”
赵祈佑见得万启明突然跪下，也是一愣：“何以不简单？”
万启明道：“臣的老家在济洲万家村，原本土地贫瘠，百姓极其艰难。
但二十年前，偶然发现也产煤，其矿藏颇丰…”
万启明缓缓道来，语速虽慢，但却说得咬牙切齿。
原来，万家村偶然发现有煤矿，村民们本以为这是天赐之物，靠着这煤，不说发家致富，却也能够温饱。
却不料，村中有一恶绅，勾结崔氏旁支将万家村的山地强占了去。
崔氏旁支贿赂当时的济洲县令刘清河，刘清河以朝廷清查户册为由，让万家村村民将原始地契上交县衙。
随后，刘清河将原始地契烧毁，伪造新地契，变成了崔氏旁支的了。
崔氏旁支原本是丰西府人，距济洲万家村三百里之遥，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
但万家村的村民，又怎斗得过崔氏的旁支。
村民们不仅求告无门，还被崔氏旁支威胁逼迫签了卖身契，从庄户变成了家奴。
万家村的村民就是想跑，都跑不掉，因为迁往他处没那么简单。
一来，去别处谋生得有立命的本钱，万家村本就穷，村民们哪有那个本钱。
二来，即便有能力跑，也得官府出具路引，没有路引，拖家带口的又能去哪。
但济洲县令刘清河，被崔氏旁支收买了，怎会给他们开路引。
万家村的村民，迫于实际的生存压力，与崔氏旁支的胁迫之下，只得认了命。
万家村唯一一户没有卖身为奴的，便是万启明家。
因万启明的爹有秀才功名，见官都可不跪，崔氏旁支与刘清河也不敢太过逼迫于他。
但万启明的爹生性耿直，见得崔氏旁支巧取豪夺，逼良为奴，扬言要去楚洲府告状。
如果楚洲府不敢接状纸，他便要上京告御状。
万启明他爹说到做到，还真的收了行李包裹，独自往楚洲而去。
却不料这一去，却是阴阳两隔，万启明他爹出发的当天，便死在万家村外五里的树林中。
济洲县令刘清河来看了一眼，随便问了问，就断定，万启明的爹是被流窜的强盗所杀。
万启明的爹到底是不是强盗所杀，万家村的村民其实心中都有数。
但没有证据，谁也不敢乱说话，心里却是知道万秀才是为了大家伙才死的。
所以，万家村的村民记了万启明他爹的好。
虽然自己都吃不饱，却仍旧挤出牙缝里的吃食，供万启明念书。
赵祈佑听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又是崔氏！这还真是颗毒瘤！”
此时姜远才听出味来，万启明在这时候先提焦炭之事，为的就是引出万家庄这桩陈年旧案。
至于煤炭买谁的不买谁的，万启明或许没那么在意。
想要报仇，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当然，能把万家村的煤矿拿回来，再卖给炼钢坊与皇家，那是再好不过。
毕竟，万启明是吃万家村百家饭长大的，他不可能不报这个恩。
万启明泣泪道：“请陛下做主，万家村的村民，受了二十多年的苦难，这本不是他们该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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