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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集:断剑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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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火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铁匠铺的木牌在风里吱呀作响,\"王记锻打\"四个字被烟火熏得发黑,却仍能看出笔锋里的硬气。肖飞踩着青石板路走近时,正是日头最烈的午后,蝉鸣聒噪得像要把空气烧开,可铺子里的叮当声比蝉鸣更盛,一下下砸在人心上,带着股不肯服软的劲儿。

火光从窗棂的破洞里钻出来,在对面斑驳的土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那影子抡着锤,胳膊扬起时像拉开的弓,落下时又像惊雷劈下,每一下都让土墙簌簌掉灰。肖飞站在门口,看见铁匠正把什么东西塞进火炉,火舌\"腾\"地窜高半尺,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发亮,像块被反复淬炼的老铁。

\"进来坐。\"铁匠头也没抬,声音裹着火星子滚过来,带着股铁锈味。他左手钳着柄断剑,剑身在火里渐渐红透,却始终不肯软下来。寻常铁器烧到这份上早该化了,可这剑刃只是泛着妖异的红,断口处甚至还能看出锋利的轮廓,像条不肯闭眼的龙。

肖飞找了张缺腿的木凳坐下,凳面烫得能烙饼。他盯着火炉里的断剑,喉结动了动:\"王师傅,这剑......\"

\"奇吧?\"铁匠把断剑夹出来,铁钳咬得\"咯吱\"响。剑身在空气里冒着白烟,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可除了温度,竟看不出半点要熔化的样子。\"三百年了,换了七个铁匠,它就是不肯断成铁水。\"老人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抓起铁锤\"当\"地砸下去。

火星溅在肖飞脚边,他却没躲。断剑被砸在铁砧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像铁器相击,倒像两块骨头在较劲。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渡口看见的那柄剑,也是这般形状,只是更完整些,鞘上镶着块墨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剑认主。\"王师傅又砸了一锤,断口处迸出几粒铁屑,\"我爷爷的爷爷见过它的原主,说是位将军,战死在雁门关外。当时剑断成三截,被马驮回来,头一个铁匠想把它回炉,烧了三天三夜,炉膛都烧塌了,它还是硬邦邦的。\"

肖飞的手指抠紧了凳面。他记得那女子抱着剑时的模样,青色的裙摆在江风里飘,怀里的剑鞘被她搂得发烫。她站在渡口的老樟树下,从日出等到日落,问她等谁,只说等一个该等的人。他当时觉得这女子古怪,现在想来,她怀里的剑,和火炉里这柄断剑,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当、当\",铁锤还在落。王师傅的胳膊开始打颤,汗珠顺着他花白的眉毛往下掉,砸在铁砧上,\"滋\"地化成白烟。断剑的红色渐渐褪去,露出青黑色的剑身,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像某种符咒,又像流动的云。

就在这时,断剑忽然轻轻震颤起来。

那震颤极细微,却像根针,扎穿了铁匠铺里嘈杂的声响。肖飞猛地抬头,看见剑身泛着一层淡淡的光,细听之下,竟有\"嗡\"的鸣响从里面钻出来,像困在里面的魂灵终于醒了。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三年前在墨尘谷,师父赠他佩剑时,剑刚出鞘就发出过同样的嗡鸣。那时师父说:\"好剑认主,它知道你心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后来剑随他征战,在沙场上饮过血,在月光下受过祭,每次挥动,都带着这声清越的嗡鸣,像在跟他说话。

可那柄剑,已经随着墨尘谷的大火烧没了。肖飞的手攥成了拳,指甲嵌进肉里。他看着铁砧上的断剑,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什么将军的剑,这是墨尘谷的剑,是师父那脉传下来的\"守心剑\"。

\"嘿,还动上了。\"王师傅停了锤,眯着眼笑,\"今儿邪门事多。方才来了个姑娘,说这剑若能重铸,就送她心上人作聘礼。\"他用铁钳拨了拨剑身,\"你说奇不奇,她连心上人是谁都不记得,却偏要等这把剑。\"

肖飞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渡口那女子的眼睛,清亮得像山涧的水,却空落落的,像蒙着层雾。有人问她叫什么,她说记不清了;问她从哪来,也说记不清了。只记得要等一个人,等一柄剑,等一场不知道会不会来的聘礼。

\"她穿青裙,怀里抱着个剑鞘?\"肖飞的声音有些发紧。

王师傅愣了愣,点头:\"你认识?那姑娘是怪可怜的,说前阵子发了场高烧,烧退了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这剑的样子。她还说......\"老人挠了挠头,\"说剑身上该有块墨玉,在月光下能映出人影。\"

肖飞猛地站起来,木凳\"哐当\"倒地。守心剑的剑鞘上,确实镶着块墨玉,那是墨尘谷的信物,能映出持剑人的真心。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用那玉照影,是在谷口的桃花树下,身边站着师妹阿清,她笑起来的时候,酒窝里像盛着蜜。

那天他要出征,阿清把剑鞘往他手里塞:\"师兄,这玉能护你平安。等你回来,我就用它......\"她没说完,脸就红了,像枝头的桃花。

后来他回来了,却没能回墨尘谷。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他在火场外晕死过去,醒来时,怀里只剩半块烧焦的剑鞘,墨玉早就不知所踪。

\"她还在渡口?\"肖飞抓起墙角的斗笠。

\"刚走没多久,说去采些草药换钱,好给我当工钱。\"王师傅指了指西边,\"往山那边去了,说是认得一种能止血的'忘忧草'。\"

肖飞没再说话,抓起斗笠就往外跑。日头偏西了,影子被拉得老长,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冲,听见风在耳边呼啸,像阿清以前总唱的那支歌谣。

山路上长满了带刺的藤蔓,刮得他胳膊生疼。他想起阿清最怕疼,每次采药被扎到,都会瘪着嘴要他吹吹。那时候他总笑她娇气,现在却恨不得替她把所有的疼都受了。

转过一道山梁,他看见前面的草地上蹲着个青裙身影。她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草药放进竹篮,发间别着朵小黄花,是阿清以前最喜欢的那种。

\"阿清。\"肖飞的声音在发抖。

女子猛地回头,手里的草药掉了一地。她的眼睛很亮,带着惊恐和茫然,像受惊的小鹿:\"你认识我?\"

肖飞一步步走近,看见她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是那年替他采药时被蛇咬伤留下的。他忽然想起王师傅的话,想起那柄不肯熔化的断剑,想起她说要等一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心上人。

\"我认识这把剑。\"肖飞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烧焦的剑鞘,断口处还留着火烧的痕迹,\"它叫守心剑,是墨尘谷的信物。\"

女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像水里投进了石子。她伸手抚摸着那半块剑鞘,指尖微微颤抖:\"墨尘谷......好熟悉的名字......\"

\"你等的人,是我。\"肖飞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年桃花树下,你说等我回来,要用这剑作聘礼。\"

女子愣住了,眼泪忽然掉下来,砸在剑鞘的焦痕上。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只是一个劲地哭,嘴里反复念叨着:\"剑......我的剑......\"

\"剑在王师傅那里,能修好。\"肖飞把她揽进怀里,她的身子很烫,像揣着团火,\"我们一起去等它重铸,好不好?\"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回到铁匠铺时,天已经擦黑。王师傅正在炉膛里添炭,火光把断剑映得愈发红亮。看见他们进来,老人笑了:\"我就说邪门,剑刚烧红,就听见山那边有杜鹃叫,这可是好兆头。\"

肖飞把阿清扶到凳上,自己拿起了铁锤。断剑还在铁砧上,红得像团跳动的心。他想起师父说过,守心剑之所以难熔,是因为铸剑人把真心灌进了铁水里,心不碎,剑就不化。

\"我来吧。\"肖飞的手心全是汗,却握得很稳。

他抡起锤,一下下砸在断剑上。这一次,剑没有反抗,反而发出了柔和的嗡鸣,像在回应。火星溅在阿清的裙角,她却笑了,眼睛亮得像墨玉:\"师兄,你看,它认你呢。\"

肖飞的动作顿了顿。她终于叫出了\"师兄\"。

\"当、当、当\",锤声在暮色里回荡,像在敲开一扇尘封的门。断口处的铁渐渐融合,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却不再是妖异的红,而是温暖的,带着股重生的劲儿。

王师傅在一旁添炭,嘴里哼着老调子:\"三百年的剑,三百年的等,淬火成钢,方见真心......\"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重铸的剑身上。墨玉早已不知所踪,但剑身上的花纹在月光下流转,竟映出两个人影,紧紧依偎着,像当年桃花树下的模样。

阿清靠在肖飞肩上,看着渐渐冷却的剑,轻声说:\"我好像想起来了,那年你走的时候,我把墨玉摘下来,塞进你贴身处......\"

肖飞摸了摸胸口,那里确实有块硬物。他掏出来一看,是半块墨玉,边角被体温焐得温润,正是守心剑上的那块。原来它一直陪着他,在火里,在血里,在每一个想她的夜里。

\"等剑磨好了,\"肖飞把墨玉重新镶回剑鞘,\"我就用它作聘礼,八抬大轿娶你。\"

阿清笑出了眼泪,点头:\"好。\"

铁匠铺的灯亮到很晚,叮当声歇了,只剩下炉膛里的炭火偶尔\"噼啪\"一声,像在说什么悄悄话。月光把窗棂的影子投在地上,两个依偎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段终于续上的时光。

第二天清晨,有人看见村东头的铁匠铺前,立着一对年轻人。男子背着柄新铸的剑,剑鞘上的墨玉在朝阳下泛着光;女子挎着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忘忧草。他们往渡口走去,风里飘着句没说完的话:

\"听说了吗?王记锻打的那柄剑,终于肯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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