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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集:药香里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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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下药香

肖飞踏入人界的那一刻,最先扑进鼻腔的不是想象中的烟火气,而是漫无边际的草木香。像被晨露浸过的艾草混着晒干的蒲公英,清苦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缠在衣袂间,随脚步轻轻晃动。

他站在田埂上望了片刻。金黄的麦田在风里翻涌成浪,稻草人戴着顶褪色的草帽,帽檐下系着的红绸子被晒得发白,却仍固执地在风里招摇。那颜色让他喉头微紧——灵溪总爱在发间别这样的红绳,尤其是在桃林结果的时节,她蹲在树下捡桃核,红绳垂在耳畔,被阳光染成透亮的琥珀色。

远处的村落藏在槐树林里,青瓦的屋顶从枝叶间探出来,像浸在绿水里的石子。炊烟正从几家的烟囱里升起,笔直地冲上云霄,到了一定高度却忽然散了,化作淡淡的雾,缠在老槐树的枝丫间。

肖飞顺着田埂往前走,麦叶的锯齿蹭过裤腿,留下细碎的痒。风里飘来几句童谣,调子跑得出奇,却让他脚步一顿。那是很多年前,灵溪教给山下孩童的歌,她自己总唱不准,被他笑过好几次,如今隔着漫长的时光听来,竟比任何仙乐都熨帖。

村落的入口处,一棵老槐树长得遮天蔽日。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裂开深深的沟壑,像老人手背的青筋。阳光穿过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轻摇晃,恍若流动的碎金。

槐树下摆着个小小的药摊。几块木板拼成的台面,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上面摆着十几个陶罐,罐口用棉纸封着,写着歪歪扭扭的药名。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正蹲在摊后,低头专注地捣药。

“笃、笃、笃。”

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很有节奏,混着蒲公英的清香漫过来,驱散了肖飞一路跋涉的疲惫。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用根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随着捣药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的手腕上沾着些草汁,青一块绿一块的,像染了春天的颜色。

肖飞走近时,少年恰好抬起头。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格外亮,瞳孔里晃着槐树的绿荫,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潭水。

“客官要抓药?”少年的声音带着点青涩,却很温和,“我这有新采的忘忧草,刚晒好的,专治心口的旧伤。”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台面上的一个陶罐。罐口的棉纸上写着“忘忧”二字,笔画稚嫩,却很认真。肖飞的目光掠过台面,落在少年身后的药箱上。那是个半旧的木箱,边角都磨圆了,侧面补着块深色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长短不一,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线头。

肖飞的呼吸忽然慢了半拍。

他想起摇光初学刺绣时的模样。那时他们住在仙界的云栖谷,摇光总爱缠着灵溪学女红,却总也学不会。有一次墨尘的剑穗磨断了,摇光非要亲手绣个新的,结果绣出来的莲花歪歪扭扭,针脚乱得像团麻线,被墨尘笑了整整一个月。可那剑穗,墨尘却一直挂在剑上,直到仙魔大战时剑断穗落。

“我……”肖飞正想开口,少年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他的腰间。

“你的玉佩真好看,”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跟我阿姐留下的半块一模一样。”

肖飞一愣,下意识地低头摸向腰间。指尖触到一片温润的冰凉,不是布料的触感,而是玉石特有的细腻。他心中一惊,撩起衣襟——不知何时,孟婆那碗新绿的汤,竟在他衣襟内侧凝成了半块玉佩。

玉质是上好的暖玉,摸在手里温温的,边缘处有道整齐的断裂痕,像是被人刻意掰开的。玉佩的正面刻着半朵莲花,花瓣的纹路清晰流畅,显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阿姐的那半块,”少年见他不语,又补充道,“是用红绳系着的,她说等找到另一半,就能知道爹娘是谁了。”

肖飞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的断口,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与忘川渡口那盏灯笼上的半块玉佩同源。他想起孟婆汤滑过喉咙时的暖意,想起轮回树新枝上那些流转的微光——原来所谓“安神”,从不是抹去记忆,而是让那些失散的碎片,在合适的时机重新聚拢。

“你阿姐……”肖飞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在哪?”

少年低下头,继续捣药,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慢了些,带着点怅然。“阿姐三年前走了,”他说,“她说要去忘川河看看,还说等她找到了想找的人,就回来教我认全所有的草药。”

石臼里的蒲公英被捣成了细碎的绒毛,随着少年的动作轻轻扬起,在阳光下打着旋儿。“阿姐走的时候,把药箱留给了我,”少年的声音低了些,“她说这箱子上的补丁是她绣的,丑是丑了点,却能挡挡风雨。”

肖飞望着那块歪歪扭扭的补丁,忽然想起摇光总爱说的一句话:“手艺好坏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那时她刚绣坏了灵溪的帕子,正噘着嘴耍赖,阳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亮得晃眼。

“你阿姐,”肖飞斟酌着开口,“是不是很会弹琴?”

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讶。“客官怎么知道?”他反问,“阿姐的琴弹得可好了,尤其是在槐花开的时候,她总坐在这棵树下弹琴,连过路的鸟儿都会停下来听。”

他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截断裂的琴弦,银亮的丝线已经有些发黑,却依旧柔韧。“这是阿姐留下的,”少年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琴弦,“她说这琴弦断的时候,她正在弹一首很重要的曲子,弹到一半,琴弦就断了,像是有什么人在叫她。”

肖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摇光最后一次弹琴的模样,是在仙魔大战前夜,她坐在桃林里,弹的是《归雁》,那是墨尘最爱听的曲子。弹到一半,琴弦突然崩断,摇光的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琴上,像绽开的红梅。

“那天晚上,阿姐就说要走,”少年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她说她得去赴一个三百年的约,还说如果有天遇见一个总对着河面发呆的人,就把一样东西给他。”

他转身从药摊底下拖出个旧木箱,翻了半天,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那是用某种草汁画的画,画面有些模糊,却能看出是一片荷叶,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向着光,就能找到你。”

肖飞接过那张纸,指尖触到纸面的粗糙,忽然想起雅玲递给他荷叶时的模样。那时忘川河的水正泛着黑灰,雅玲说:“荷叶生在水里,却向着阳光。”原来有些话,早已在时光里流转,等着合适的人来承接。

“阿姐说,”少年看着他手里的画,眼神里满是憧憬,“等我认全了所有的草药,就能去忘川河找她了。她还说,那里的河水虽然冷,却能照见心里最想的人。”

一阵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落下几朵白色的槐花,落在药摊上,落在少年的发间,也落在肖飞摊开的画纸上。蒲公英的绒毛被风吹起,像无数白色的小伞,朝着轮回树的方向飘去。

肖飞将那张画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与那半块玉佩贴在一起。他忽然明白,所谓轮回,从来不是简单的遗忘与新生,而是像这老槐树下的药香,像这随风飘荡的蒲公英,将那些牵挂与思念,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下去。

“我认识一个人,”肖飞看着少年,声音温和,“她也很会弹琴,也总绣不好补丁,却总说‘心意到了就行’。”

少年的眼睛亮起来,像有星星落在里面。“那她是不是也有半块这样的玉佩?”他问。

肖飞点点头,指尖轻轻按在胸口,那里藏着半块玉佩,也藏着无数温暖的记忆。“她有,”他说,“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另一半,让它变得完整。”

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的节奏轻快了许多,像带着某种期待。蒲公英的清香漫在空气里,混着槐花的甜,酿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像极了记忆里云栖谷的春天。

肖飞站起身,对着少年笑了笑。“忘忧草,”他说,“给我来一点吧。”

少年高兴地应着,手脚麻利地从陶罐里取出忘忧草,用棉纸包好,递给他。“客官,这药不用煮,放在身边闻着就行,”他叮嘱道,“阿姐说,心里的伤,得用心里的暖来治。”

肖飞接过药包,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温度,像触到了某种久违的温暖。他将药包放进行囊,那里还装着轮回树的新叶,装着荷叶的画,装着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

“我要往前走了,”肖飞说,“去看看前面的风景。”

少年点点头,又低下头捣药,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笃笃作响,像是在为他送行。“客官慢走,”少年的声音从药香里飘出来,“记得要向着光走啊,阿姐说,光里有我们要找的人。”

肖飞没有回头,只是朝着村落深处走去。老槐树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落在他脚下的路上,像一条温柔的臂弯。他能感觉到怀里的玉佩在微微发烫,与行囊里的忘忧草相呼应,散发出淡淡的暖意。

前方的炊烟更浓了,隐约能听见孩童的嬉笑声,还有某种熟悉的琴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就在耳边。肖飞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药香与槐花香缠绕在一起,像无数双温暖的手,推着他往前走。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迷雾或许还会出现,风雨或许还会来临。但只要怀里有这半块玉佩,行囊里有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只要他始终向着光走,就一定能找到那些失散的人,找到那些未完的约定。

老槐树下,药杵撞击石臼的声音还在继续,笃笃,笃笃,像时光的心跳,沉稳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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