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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游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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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集:晨光里的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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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囊里的五界

肖飞把最后一件东西压进行囊时,指尖第三次蹭过轮回树新叶的纹路。那片巴掌大的叶子是他离开忘川时特意从新枝上摘下的,此刻晨光正透过帆布缝隙渗进来,在叶肉上洇出流动的光斑——人界的赭黄像刚耕过的土地,仙界的莹白似未散的晨雾,魔界的暗红如熔岩凝固的褶皱,妖界的翠绿若藤蔓攀援的轨迹,灵界的银蓝像星子坠入深潭。五界的微光在叶脉里蜿蜒,仿佛把整个天地都揉碎了藏在其中。

他蹲在村头老槐树下,借着斑驳的晨光打量行囊里的物件。帆布行囊是离开忘川前孟婆给的,粗麻布面上还留着忘川河水浸过的浅灰痕迹,摸起来却意外柔软,像被无数双手摩挲过的旧物。最底下压着少年药郎给的荷叶画,泛黄的宣纸上用炭笔涂着歪歪扭扭的绿,荷叶边缘的弧线抖得像秋风里的草叶,旁边的字迹却很用力,“向着光,就能找到你”几个字几乎要戳破纸背。中间夹层里是那片红绸剑穗碎布,不过巴掌宽的料子,边缘还沾着铁匠铺的火星灼痕,洗得发白的地方能看见细密的针脚,是当年有人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最上层摆着老者送的莲子壳,空壳被摩挲得发亮,壳上的纹路弯弯曲曲,像极了忘川河底那块刻着“莲生”二字的石头,连边缘处一道浅浅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这些东西加起来不过几两重,却让帆布行囊坠得肩头发沉,像背着半条忘川河的记忆在走。

村口的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潮气,露水顺着草叶尖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肖飞把行囊甩到肩上时,帆布带勒得锁骨微微发疼,这疼痛却让他觉得踏实——至少证明此刻不是梦。忘川河畔那些年,连疼痛都带着水汽般的虚浮,不像现在,草叶上的露水溅到脚踝,凉丝丝的触感真实得能数清每一根汗毛的颤动。

“肖飞!等等!”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药箱碰撞的叮当声。少年药郎背着半旧的木箱跑过来,粗布短打的前襟沾着蒲公英的白绒,跑起来时像只扑棱着翅膀的灰雀。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脑门上,手里紧紧攥着个油纸包,递过来时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差点就赶不上了。”少年喘着气,药箱侧面补着块蓝布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得像爬着圈小虫,“阿姐说这忘忧草得带着晨露采才管用,专治心口的旧伤。”他挠了挠头,耳尖发红,“她还说……要是哪天你梦见一片黑漆漆的河,就把这草放在枕边,梦里会开出白莲花的。”

肖飞捏了捏油纸包,忘忧草的清香混着少年药箱里的草木灰气息漫过来,像极了当年灵溪在桃林里晒药草的味道。那时灵溪总爱在青石台上铺开竹席,把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地装罐,阳光穿过她的发隙,在药草上投下细碎的金斑,连空气里都飘着暖烘烘的草木香。他忽然想起少年说过,他阿姐种的麦田能映进轮回树的枝丫,每当风吹过麦浪,轮回树上的人界缩影就会泛起金波。原来有些牵挂从不需要刻意记挂,就像草籽落在土里,哪怕被风雪埋了三季,总会在某个回暖的清晨,悄悄冒出嫩芽。

“替我谢你阿姐。”肖飞把油纸包塞进行囊侧袋,指尖触到里面硬邦邦的莲子壳,“也告诉她,麦田尽头的晚霞,我替她看过了。”

少年眼睛一亮,用力点头:“阿姐说你肯定会懂的!”他后退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来指着自己的药箱,“这个补丁是我缝的,阿姐说针脚像蜈蚣爬,你说像不像?”

肖飞望着那圈歪歪扭扭的线,忽然笑了。摇光初学刺绣时,给他绣的剑穗也是这模样,针脚忽大忽小,还总把丝线缠成疙瘩。那时摇光气得把绣绷摔在地上,墨尘却捡起来说:“这样才好,独一无二的。”

“像。”肖飞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很特别。”

少年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背着药箱蹦蹦跳跳地往回走,走几步又回头喊:“往北走的路不好走,记得看天上的启明星!”

桥头的石狮子被晨光染成了金红色,鬃毛上的露水反射着碎光,像缀了圈星星。女子牵着老者的手站在狮头旁,重铸的长剑斜挎在她肩上,剑身被朝阳擦得锃亮,把她眼底的光折成细碎的星子。老者的木杖杵在石板上,杖头那半朵莲沾了露水,竟在晨光里慢慢舒展,露出嫩白的花瓣尖,像是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我们要往南走了。”女子抬手抚过剑柄,新缠的剑穗在风里轻轻晃,红绸子上还留着她的指温,“三百年前他说在南山下种了片桃林,等结了果子就来接我。如今剑修好了,该去找找那片林子了。”她低头看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轻声道,“其实我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只记得他笑起来时,眼角有颗痣,像落了颗星子。”

老者忽然开口,声音像被忘川河水泡过的木头,温沉却带着韧劲:“后生,你腰间的玉佩……”他眯起眼打量肖飞衣襟内侧露出的半块玉,浑浊的眼珠里忽然泛起清明,“跟我家莲生当年丢的那半块,纹路能对上呢。”

肖飞低头摸向腰间,那半块玉佩是孟婆汤凝成的,温润的玉质里似乎还流动着新绿的汤液。他想起忘川渡口那名女子腰间的半块玉佩,想起河底那块刻着“莲生”二字的石头,石面上的刻痕与玉佩的纹路重叠时,竟严丝合缝得像天生就该长在一起。忽然懂了孟婆说的“刻在魂里”——有些缘分就像玉佩的裂痕,哪怕被时光摔成两半,哪怕隔着三百年的风霜,拼起来时依旧能找到最初的模样。

“我要往北走。”肖飞望着远方的路,晨雾正在路面上慢慢散开,露出青石板被车轮碾出的凹痕,“听说北边的荒原上,有片永远开着桃花的林子。”

女子闻言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晨光:“那可巧了,我们往南,你往北,说不定哪日在同一片桃林里歇脚呢。”她挥了挥手里的剑,红绸剑穗划出道暖红的弧线,“路上要是遇见个总对着桃树发呆的人,记得告诉他,有把断剑等了他三百年。”

老者也跟着笑,木杖在石板上轻轻点了点,杖头的莲花又舒展了些:“要是看见河边有个梳双丫髻的姑娘在采莲蓬,替我问问她,还记得回家的路吗?她总爱把莲蓬子塞进口袋,说要留着种出满塘的莲。”

肖飞笑着点头,把油纸包往侧袋里塞得更紧些。忘忧草的叶片蹭过轮回树的新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哼着灵溪曾唱过的童谣。那首童谣灵溪总唱跑调,却在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陪着他熬过了最疼的伤。

踏上征途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离开忘川时,孟婆递给他汤碗的模样。新绿的汤液里映着轮回树的影子,孟婆的白发垂在汤碗边,像落了场永远不化的雪。“汤不是用来忘的。”她舀起一勺汤,汤水在勺里晃出细碎的涟漪,“是让你把那些沉在心底的石头,变成能揣着走的暖玉。”当时他不懂,那些撕心裂肺的记忆怎么可能变成暖玉?此刻指尖触到行囊里的莲子壳,才明白时光真的有双温柔的手,能把最硌人的棱角,都磨成温润的模样。

往北走的路渐渐离开村落,田埂上的稻草人越来越稀疏,帽檐下的红绸却依旧在风里招摇,像面小小的旗帜。肖飞走得慢,他想把这人间的烟火气多留些在记忆里——孩童追着蝴蝶跑过田埂的笑声,妇人在河边捶打衣裳的木槌声,老汉赶着牛走过石桥时的吆喝声,这些声响在忘川河畔是听不见的,那里只有河水永不停歇的流淌,像首没有尽头的挽歌。

晨光漫过他肩头时,行囊里的物件开始轻轻碰撞:荷叶画的纸角蹭过莲子壳,发出簌簌的响,像风吹过麦田;剑穗碎布缠上轮回树叶的纹路,带出细微的摩擦声,像红绸拂过琴弦;忘忧草的叶片偶尔从侧袋探出来,扫过他的手腕,像只轻巧的蝴蝶停了停又飞走。

他想起少年药郎说的“梦里都是暖的”,忽然觉得此刻不用等梦境,行囊里的声响就像无数细碎的话语在耳边萦绕——灵溪在桃树下笑着喊他的名字,声音里总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墨尘挥剑时说“别怕,我在”,语气沉稳得像山;摇光拨着琴弦道“这泛音得记着,少了就不完整了”,指尖划过琴弦的震颤都清晰可辨。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比任何仙乐都让人安心。

走到日头偏西时,路面忽然染上淡淡的桃粉色。不是晚霞的绚烂,而是种浅浅的、带着透明感的粉,像有人把桃花瓣碾碎了撒在路上。肖飞抬头,发现前方的荒原上真的立着片桃林,只是花叶都透着半透明的质感,像用晨雾织成的,风一吹就会散开。林边的茅舍冒着炊烟,烟囱里飘出的烟圈在风里打着转,竟慢慢聚成个模糊的女子身影,红衣长发,像极了记忆里的灵溪。

他放慢脚步,听见行囊里的轮回树叶忽然亮了起来,叶纹里的五界微光顺着叶脉流淌,在他掌心映出片小小的人界景象——正是这片荒原,只是画面里的桃林更为繁茂,茅舍门口站着个穿红衣的姑娘,正踮脚往晾衣绳上挂着什么,红绸发绳在风里飘得欢快,绳尾还系着颗小小的铃铛,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肖飞?”

熟悉的声音从桃林里传来,带着点沙哑,像蒙尘的玉被擦拭干净,露出温润的底色。肖飞猛地抬头,看见那模糊的身影正朝他挥手,红衣在暮色里像团跳动的火焰。行囊里的物件突然剧烈地碰撞起来,荷叶画的纸角被风掀起,露出背面少年补画的小小人影——一个背着行囊的男子正朝着桃林走去,手里攥着片荷叶,荷叶上还沾着几粒泥土,像刚从忘川河畔摘来的。

他忽然想起雅玲说的“荷叶生在水里,却向着阳光”,想起自己在忘川河畔无意识刻下的名字,石面上的刻痕被河水冲刷得越来越深,却始终清晰;想起孟婆汤里映出的那些温柔面孔,灵溪的笑,墨尘的背影,摇光的琴弦,还有忘川河底那些闪着光的名字。原来所谓寻找,从来不是找到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带着他们留在记忆里的光,继续走向下一段旅程。就像轮回树的新枝,总要带着旧枝的养分,才能伸向更高的天空。

肖飞笑着扬了扬行囊,帆布带勒得锁骨的疼又清晰起来,这疼痛让他确信此刻的真实。他朝着桃林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桃林里那道身影渐渐重叠,像两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染成一片。行囊里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荷叶画的簌簌声,剑穗布的摩擦声,莲子壳的碰撞声,忘忧草的沙沙声,还有轮回树叶里五界微光流动的轻响,混在一起像无数温暖的名字在齐声说:

“往前走,我们都在。”

风吹过荒原,卷起几片半透明的桃花瓣,落在他的行囊上。轮回树的新叶在行囊里轻轻摇曳,叶纹里的五界微光愈发明亮,人界的赭黄里升起了炊烟,仙界的莹白中飘过了流云,魔界的暗红上跃动着星火,妖界的翠绿间穿梭着生灵,灵界的银蓝里闪烁着星辰。仿佛整个五界的生灵都在这一刻,朝着这片桃林,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肖飞的脚步没有停,他知道这片桃林不是终点。就像女子要去南山寻找三百年前的桃林,老者要去河边寻找梳双丫髻的姑娘,他的旅程也才刚刚开始。行囊里的物件会随着旅程增加新的伙伴,或许是片魔界的熔岩石,或许是片妖界的藤蔓叶,或许是颗灵界的星子碎屑,但无论增加什么,那些最初的记忆永远都在,像轮回树的根,深深扎在五界的土地里,支撑着新枝不断生长,伸向更远的地方。

他走进桃林时,红衣身影转过身来,脸上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肖飞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又拍了拍肩上的行囊,朝着那道身影伸出手。晚风穿过桃林,带来远处河流的气息,像忘川河的水,却又带着人间的暖意。

行囊里的轮回树叶轻轻颤动,叶纹里的五界微光,在暮色中亮成了一片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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