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静静燃烧,将屋内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如同蛰伏的鬼魅。
洛阳的视线越过跳跃的火苗,落在徐锋那张冷静到可怕的脸上,声音如古刹钟鸣,幽远而清晰。
“离阳,太安城。”
她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时空碎片会本能地被同类,或是……被此界最庞大的气运所吸引。离阳王朝立国数百年,太安城作为国运中枢,龙气汇聚之地,存在另一块碎片的可能性最大。”
太安城。
徐锋的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座天下权力的顶峰,也是他名义上的家——北凉所要对抗的庞然大物。他原本的计划,是在北莽积蓄足够的力量,再回身与离阳对弈。
可“羲”的出现,将他所有的从容与布局,都击得粉碎。
他必须去。而且要快。
“韩生宣。”徐锋头也未回,声音平淡。
“奴才在。”一直垂首立于阴影中的大内总管,身子躬得更低。
“本公子要离京,但在走之前,得给那位女帝陛下,再送一份大礼。”徐锋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股熟悉的邪气又回到了他的眼中,“一份让她没心思,也没空闲再来寻我们麻烦的大礼。”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高坐龙椅之上的天外来客。
“提兵山那位前山主,淳于太岁,不是死了么?”
韩生宣心中一凛,不知公子为何突然提起一个死人。
“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好用。”徐锋轻笑一声,那笑声里不带丝毫温度,“我要你,用‘影阁’最隐秘的渠道,将一份淳于太岁的‘血书罪证’,呈到女帝的案头。”
“血书?”
“对,血书。”徐锋的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淳于太岁临死之前,幡然悔悟,血书陈情。他在信中坦承,自己勾结丞相耶律东门,意图染指皇权,皆是受了南院大王拓跋菩萨的暗中指使与蛊惑。”
此言一出,饶是韩生宣这等在阴诡之道上浸淫了一辈子的魔头,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这计策,太毒了!
这等于是在北莽朝堂那本就烈火烹油的局势上,又浇了一桶滚油。
“信中要写明,南院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徐锋继续不紧不慢地吩咐道,“拓跋菩萨的野心,是想借丞相与提兵山之手,削弱女帝的威望与实力,待两败俱伤后,他再坐收渔翁之利,一统北莽。”
“可……可这空口无凭,恐怕难以取信于陛下和朝臣。”韩生宣迟疑道。
“谁说空口无凭?”徐锋瞥了他一眼,“王遂那边,不是有淳于太岁和耶律东门暗中交易的真实账目和信件么?将这些作为‘铁证’附上。至于指向南院的证据……伪造一些便是。比如,某个南院将领与淳于太岁心腹的‘密会’,某个从南院流出的、只有拓跋菩萨亲信才能动用的‘手令’。真假参半,虚实结合,只要看起来天衣无缝,就足够了。”
他要的,从来不是让女帝“羲”相信。
他要的,是让整个北莽朝堂,再也无法互相信任。
“奴才……明白了。”韩生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的手段,比他见过的任何帝王将相,都要来得狠辣、刁钻。
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一份明知可能是假的罪证,却因为其中夹杂着无法辩驳的真实,而变得比任何真相都更加致命。
……
三日后。
北莽皇宫,承天殿。
那封用干涸血迹写就的“罪证”,静静地躺在女帝慕容氏的御案之上。
“羲”单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份“临终血书”,绝美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孩童看到新奇玩具般的笑意。
“有点意思。”她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超然物外的慵懒,“此界的蝼蚁,在绝境之中,倒也能迸发出些许有趣的智慧。”
她当然知道这是徐锋的离间计。
但她不在乎。
对她而言,耶律东门也好,拓跋菩萨也罢,都不过是她完成“血祭唤祖”大典的工具。工具之间互相撕咬,只要不影响最终的结果,反而能为这漫长而无聊的等待,增添几分乐趣。
她玉指轻弹,那封血书便被她随意地搁置在案头一角。
一阵夜风自殿外吹入,卷起案上的奏折,也将那封轻飘飘的血书,吹落于地。它翻滚着,恰好落在了殿外一名连夜进宫、与南院素有仇怨的老臣的必经之路上。
“羲”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她什么都没做。
她只是,忘了将一份无关紧要的陈情书,收好而已。
次日早朝,当那名老臣颤抖着双手,将这份“血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上时,整个承天殿,彻底炸开了锅。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丞相耶律东门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名老臣怒斥,“此乃栽赃陷害!是南院的奸计!”
他无法辩驳自己与淳于太岁的交易,那些账目和信件是真的。这让他瞬间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境地。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向拓跋菩萨。
另一边,刚刚从边境巡视归来的南院大王拓跋菩萨,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当场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好!好一个耶律东门!”这位北莽战神怒极反笑,眼中杀机毕露。
他本就视那文官集团为国之蛀虫,此刻更是认定,这是耶律东门在铲除淳于太岁后,意图削弱他南院军权的又一毒计。
信任的堤坝,一旦崩塌,便再无挽回的可能。
在韩生宣掌控的“影阁”暗中推波助澜之下,一场席卷整个北莽高层的政治风暴,以一种惨烈的方式,轰然爆发。
南院与丞相府的党羽,在朝堂之上互相攻讦,在军伍之中彼此倾轧,在地方州郡疯狂撕咬。原本只是暗流涌动的政斗,彻底演变成了不死不休的血腥清洗。
北莽的内耗,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城南,那座不起眼的院落内。
徐锋听着韩生宣的密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番滔天内乱,足以将“羲”的绝大部分精力都牵扯进去。为他争取到至少数月,甚至更长的时间。
是时候离开了。
他推开窗,夜色下的龙城,依旧繁华,却多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他深吸一口气,正欲转身下令出发。
一道纤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是呼延观音。
这位精通望气之术的女子,是王遂献上的奇人,此刻,她的脸色煞白如纸,额上满是冷汗,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
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公子……走不得!”
徐锋眉头一皱。
“龙城之外,”呼延观音的牙齿在打颤,指着城外的某个方向,“有一股……有一股滔天的死气,正等着我们!”
“是冲着我来的?”徐锋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是!”呼延观音艰难地点头,眼中满是恐惧与不解,“那股死气,霸道、纯粹,奴婢生平未见。而且……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吐出了那句让徐锋心头猛地一沉的话。
“这股死气,与北凉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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