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内,风停了,月光也仿佛凝固。
那一句“王爷他……出事了”,如九天玄雷,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开,余音却沉寂得可怕。
徐锋静立不动,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石像。他脸上的纨绔、邪气、深沉,所有精心描摹的面具,都在剑九黄气息断绝的那一刻,寸寸碎裂,跌落成尘。
剩下的,唯有一片虚无的、能冻结神魂的冰寒。
青鸟握着刹那枪的手,指节已然发白,那张向来坚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南宫仆射背后的剑匣发出细微的嗡鸣,似在共鸣着某种极致的悲恸与杀意,她看着徐锋的背影,清冷的眼眸中,情绪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徐锋动了。
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他缓步上前,在那具开始僵冷的身体旁,缓缓蹲下。他伸出手,探了探老黄的鼻息,又搭上他的脉门。
生机已绝。
他沉默着,为老黄合上了那双再也看不到武帝城的眼。然后,他从怀中“纳须弥”戒指里,取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小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淡淡清辉、蕴含着磅礴生机的丹药。
这丹药,足以让陆地神仙断肢重生,是真正的稀世奇珍。
青鸟和南宫仆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却见徐锋并未将丹药塞入老黄口中,而是以指尖真气将其碾碎,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晕,缓缓融入老黄的四肢百骸。
他不是在救人,而是在为这位忠诚的剑客,留住最后一分体面,护住这具枯槁的身躯,不使其在归乡途中腐朽。
“三公子……”青鸟的声音有些干涩。
“回北凉。”徐锋站起身,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正是这种平静,让韩生宣这个活了数百年的老魔头,都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这不是哀莫大于心死,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压抑的宁静。
“公子,不可!”韩生宣立刻躬身道,“女帝‘羲’虽乐见内乱,但她那双眼睛,恐怕一直盯着龙城。您此刻若是异动,必被察觉。那头龙魂怪物,如今就在城外百里,循着气机而来,您……”
“她要我做找寻碎片的棋子,便不会轻易杀我。”徐锋打断了他,“但她会用尽一切办法,将我困在北莽。父亲的事,等不得。”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不再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理智的决断。
“我若走了,北莽这盘棋,不能散。”
话音落下,他看向韩生宣:“传我的令,一炷香后,在城东三十里外的黑风口,我要见王遂,董卓的亲信,还有呼延观音和黄青。”
韩生宣心头一凛,知道这位三公子是要在临行前,托付后事。他不敢多言,身影一晃,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
黑风口,一处废弃的驿站。
冷风呼啸,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
王遂、董卓麾下的一名心腹裨将、抱着古剑的黄青、神色依旧苍白的呼延观音,四人早已等候在此。当看到徐锋的身影从夜色中走出时,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贵公子的气场,已然天翻地覆。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长话短说,我要离开北莽,归期未定。”徐锋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王遂,”徐锋的目光首先落在提兵山主身上,“提兵山的军备,继续供给董卓,不要停。用你‘黑狼’的商队,将北莽的牛羊、矿产、财富,给我一点点地吸干,换成能杀人的刀,能养兵的粮。”
王遂重重点头,沉声道:“公子放心。”
徐锋又转向那名裨将:“回去告诉董卓,丞相府和南院的这盆火,烧得还不够旺。让他坐山观虎斗,但不是干看着。谁弱,就帮谁一把,让他们斗得更久,流的血更多。我要北莽的草原上,再也长不出能威胁到北凉的兵马。”
裨将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遵命!”
随后,徐锋从袖中取出一卷图录,正是那“九龙锁天阵图”的摹本。他将其抛给韩生宣。
“韩公公,这东西,你和王遂一同掌管。它既是催命符,也是护身符。关键时刻,可以用它来和任何人做交易,包括那位女帝。让她知道,我们随时可以掀了她的棋盘。”
韩生宣接过阵图,入手冰凉,心头却是一片火热。他知道,这是徐锋给予他们的最大信任和倚仗。
徐锋的目光,落在了剑气近黄青身上。“黄先生,宝妆那里,还要劳你多费心。另外,我走之后,若王遂和董卓他们遇到武道上的麻烦,还请先生出手,震慑宵小。”
黄青抱着剑,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感念徐锋的赠剑之恩,更敬重其对女儿的守护,这个承诺,重如泰山。
最后,徐锋看向了呼延观音。
他递过去一张薄薄的绢帛,上面是他亲手绘制的星图,以及密密麻麻的注解。
“那卷‘天枢照骨图’,我只解了‘天狼’与‘天相’。这上面,是它真正的解法。”徐锋的声音放缓了些,“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在北莽的代言人。我的话,由你的口说出。北莽谁该死,谁该活,哪家该兴,哪家该亡,由你来‘预言’。”
呼延观音捧着那卷绢帛,双手都在颤抖。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将不再只是一个仰人鼻息的望气者,而是能左右北莽国运的“神使”,是行走在阴影中的女王。
“奴婢……定不负公子所托!”
安排完一切,徐锋环视众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记住,你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将来,我北凉铁骑踏平北莽,铺路。”
……
回到龙城据点,南宫仆射和青鸟已经收拾好了行囊。
徐锋看着她们,却摇了摇头。
“我一个人走。”
“不行!”南宫仆射第一个开口,语气清冷而坚决,“‘羲’的手段,你已见过。多一个人,多一分照应。”
“公子,青鸟的命是你的,无论去哪里,青鸟都跟着。”青鸟更是直接,一步站到了徐锋身前,表明了寸步不离的决心。
徐锋的目光,第一次变得柔和了些许。他看着眼前的两位绝色女子,一个是白衣胜雪的天下第一,一个是青衣飒沓的忠诚死士。
“带着你们,目标太大,速度太慢。”他认真地解释道,“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北凉。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们留下,与韩公公他们汇合,是我的后手。”
“如果我回不去,或者……北凉有变。”
他说出这句最坏的可能,南宫仆射和青鸟的心都猛地一沉。
“你们,就是我埋在北莽的火种。有朝一日,我要你们,为我烧了这片草原,烧了那座太安城!”
话语中那股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与疯狂,让南宫仆射和青鸟都沉默了。她们明白,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一个男人在奔赴生死战场前,对她们最深沉的托付。
最终,南宫仆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她从背后剑匣中,抽出那柄名为“绣冬”的刀,递给徐锋。
“带上它。”
青鸟也默默将一小袋用惯了的伤药,塞入徐锋怀中。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徐锋接过绣冬刀,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仿佛要将她们的容颜刻入灵魂深处。
他转过身,从怀中取出那张“千幻面具”,戴在脸上。一阵微光闪过,那张俊美邪异的脸庞,化作了一张最普通、最不起眼的大众脸,扔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来。
他没有再回头。
一道再平凡不过的身影,如一支离弦之箭,没有半分留恋,决绝地冲入茫茫夜色。
向西,向着北凉的方向,展开了千里奔袭。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太安城,那位身着凤袍的皇后赵稚,正看着一幅北凉堪舆图,指尖轻轻点在凉州城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地宫爆炸,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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