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府的秋夜,透着刺骨寒意。
章远手持火把,沿着府衙地窖的石阶,缓缓向下走去。
火光照亮了潮湿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石灰与铁锈混合的气味。
“便是此处。”简崇推开一扇厚重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火把的光亮映照进五间排列规整的牢房。
每间牢房面积不过丈许见方,墙壁和地面皆用石灰粉刷过,惨白的颜色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
墙上挂满了各式刑具——铁钩、皮鞭、竹签、烙铁,还有几根形状奇特的木棍,表面已被血渍浸得发黑。
楼安国走进其中一间,手指轻轻抚过墙上整齐排列的铁钩。
“这些钩子作何用途?”
“挂人。”
简崇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倒吊着,血往头上涌,无论问什么,他们都会招供。”
陆定边蹲下身子,敲了敲角落里的大木桶。桶里盛着浑浊的盐水,水面浮着一层诡异的油光。
“这桶是用来做什么的?”
楼安国蹲下身子,伸手搅动盐水,盐水泛起涟漪,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简崇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用刑之后,将人泡进去。盐水可消毒,能让他们多活几日,不至于还未交钱人就死了。”
楼安国不怀好意地问道:“是吴参谋长所授之法?”
陆定边走到墙边,伸手拽了拽铁链,铁链哗啦作响,却纹丝不动。
他点了点头:“很结实。”
章远环顾一圈,满意地点了颔首:“甚好。两日后验收马车,挑选最敷衍了事的五家,请他们前来‘喝茶’。”
——
下午顺德县城墙上,守军望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黑潮。
起初,那只是微微颤动的一条线,很快便变成铺天盖地的浪涛。
马蹄声如闷雷般滚滚而来,震得城墙上的砖石都微微颤动。
大军最早路过的沙河县朱家的家主朱焕正在用午膳,一碗莲子羹刚喝了两口,管家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老爷!官道上……全是骑兵!”
朱焕手中的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有多少人?”
“看不清……起码有几万!全是骑兵,马匹多得数不清!”
朱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起昨日收到的燕山军发来的文书,要求提供五十辆马车协助冬季木材运输。
这几个月燕山军“毫无作为”还免了秋税,仁德得让他原本打算随便拼凑二十辆旧车应付过去……
“快!前往县里的车行!把所有能开动的车都调来,驴车也拉过来!”朱焕的声音都变了调。
同样的场景在靠近顺德府的三个县的大家族中上演。
平乡县马家的家主甚至吓得当场晕了过去,被家丁用冷水泼醒后,第一句话便是:“快给燕山军送钱!”
这支近两万人的骑兵部队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沿着顺德府官道一路南下。
这支几乎全员为骑兵的部队携带着超过四万匹战马,连攻城兵都骑着战马保证行军速度。
上千辆由双马牵引的四轮辎重车在官道上排成长龙,张克搓出来的轴承和竹制差速器使每辆车的载重达到了两吨,转向也更方便,车上堆满了压缩后的草料和军械。
每名骑兵都身着羊毛内胆的布面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顺德县的新兵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得有多少人?”
顺德府周边的大家族被这阵仗吓得魂飞魄散,刚接到要马车的命令,便来了几万骑兵,着实令人胆寒。
时值深秋,正值需用马车运输煤炭以作过冬之备的时节。
燕山军此前开口要求每家交出五十辆马车,他们对此尚有抵触情绪,毕竟如此一来会减少不少收入。
然而此刻,相较之下,性命远比钱财重要。
实际上,宗云所率的这支南下大军,原计划经顺德府转道大名府,最终开赴秦州。
顺德府的乡绅们着实过于担忧——就凭他们这盘豆芽菜,哪值得上万铁骑专程前往?
若真要对付他们,章远所带的那六百骑兵便足以让他们明白“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
燕山军的四轮辎重车皆忙于向前线运送军需物资,仅维护和制造这些车辆以满足军事运输需求,便已使人感到力不从心。
诸如煤炭、木材等民生物资,交由民间商队运输最为划算。
真定府运力不足确实属实,但其根本原因在于张克的燕山军开始缺银子了。
孙长清于真定府日夜督造兵器、运送物资,而这一切都需用真金白银来换取。
尽管燕山票已在市场流通,但张克可不敢效仿光头“金圆券”那般在覆灭前进行最后一轮搜刮。
纸币发行不过一年,全凭燕山军库存的金银和物资维持信用。
张克深知货币信用建立艰难,崩坏只需一天,根本不可能过度超发货币。
不足两万的骑兵,其气势却比十万步兵更为骇人。
当日傍晚,顺德府外的军营绵延数里,主要是马匹众多,占地。
吕小步站在营门前,望着张、赵、刘三家联合顺德县乡绅送来的一百车酒肉,咧嘴笑道:“酒拉回去,那些狼崽子喝了会惹事,其他物资照单全收!”
(在寒冷环境中,酒虽能通过短暂扩张血管使人产生“发热感”,但实际上无法真正实现长时间保暖,甚至会加速体温流失,可参考冬季冻死在雪地中的毛子)
文璐骑马赶来,皱眉说道:“这不符合规矩吧?”
“怎会不符合规矩?”
吕小步理直气壮地回应,“他们自愿劳军队,我又未纵容士兵劫掠——老霍,管管你媳妇。”
吕小步看向一群跪地的管事,问道:“你们是自愿的吧?”
一群管事吓得赶忙磕头,说道:“小人是奉家主命自愿犒劳军队。”
霍无疾默默走上前来,在登记册上记录下物资数量后递给副将千户云从龙。
大军出征,他身为副帅,掌管着所有后勤、物资调配乃至军功登记等事务,一切都需他点头认可,宗云是摆在台面上的主帅。
真产生分歧了,得听他的。
夜幕降临,军营中篝火闪烁。
宗云在中军帐内研究地图,连顺德府城都未进入。
对他而言,此次行军早有安排:每日行军百里,直抵目标。
孙长清在真定府已将一切规划妥当,为保证行军速度,沿途府县甚至无需准备物资补给,避免中途因物资清点核对带来的停滞;
当地只需规划平整好大军的驻扎地即可,大军没空与当地守军寒暄客套,士兵甚至不许出军营。
与此同时,顺德府内的十九家大户却整夜难以入眠。
张、赵、刘三家虽已送出酒肉,但仍坐立不安,上万精锐骑兵近在咫尺,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次日清晨,宗云的大军于卯时便早早拔营出发。
只留下官道上密密麻麻的马蹄印和一路马粪,证明这支铁骑曾到此地。
顺德府周边数千百姓见大军离去后,自发背着背篓外出,开始捡拾马粪。
秋末冬初,这些马粪在冬天可是极为珍贵之物——经过处理后,既能用于肥田,又可当作燃料。
几个半大孩子为争抢一堆马粪险些大打出手。
简崇站在府衙门口,望着张、赵、刘三家提前一天送来的排成巨龙般的马车,不禁哑然失笑。
这些人甚至连店铺运货的骡车都拉来了。
章远站在府衙台阶上,微微摇头,说道:“可惜了,这次让顺德县里最富有的三家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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