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白光散去时，林宇脚下踩着的是记忆之树最粗壮的那条主根。
树洞里弥漫着松节油与阳光混合的味道，像极了院长的画室——莉莉正蹲在角落，用烧焦的树枝在根须上画着笑脸，十几个紫色眼睛的孩子围在她身边，把七角星吊坠贴在岩壁上，金色的光粒顺着吊坠的链条，在石面上拼出歪歪扭扭的星图。
“林宇哥哥！”
最小的男孩举着生锈的玩具车冲过来，车身上的七角星还在发烫，“你看！我们把记忆之树的根须当成轨道，车车会自己跑哦！”
玩具车正沿着根须的脉络缓缓移动，车轮碾过光粒时，溅起细碎的金芒。
林宇弯腰接过玩具车，指尖触到车底的芯片时，突然想起院长实验室里那台老旧的轨道模型。
他刚要开口，就被时零按住肩膀——这位总是波澜不惊的时空能力者，此刻耳尖泛着微红，手里攥着颗融化了一半的草莓糖，糖纸被光粒染成了金色。
“卡隆他们在树顶加固防御阵。”
时零的时空之力在掌心凝成面镜子，里面映出卡隆的身影：他正把木雕剑插进树干，冰蓝色的火焰顺着剑身蔓延，在树冠上织成巨大的穹顶，赛琳的冰棱则沿着穹顶的边缘凝结成冰墙，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层层挡在外面，“陈默在破解守望者的自爆程序，他说主舰的残骸正在往这边坠落，需要十分钟清理。”
镜子里突然闪过陈默的脸，金属链缠在堆冒着火花的仪器上，链节映出段代码：“告诉林宇，72号在核心引擎里藏了个备份数据库，我正在下载。里面有所有实验体的原始档案，包括...”他的目光突然飘向树洞深处，“包括创造守望者的人是谁。”
林宇的时间锚突然颤动，银链上浮现出院长的笔迹——正是记忆之树树皮上中断的刻痕后半段。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晶体，72号与卡隆交换烤红薯的画面正在慢慢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串星渊文：“树洞第三十七道根须下，藏着‘起源’的钥匙。”
“我去看看。”林宇把玩具车递给男孩，刚转身就被莉莉拽住衣角。
小姑娘怀里的月神布偶正发出微弱的光芒，布偶的水晶眼睛里映出片飘落的黑色叶子，上面是72号被带走前的最后画面：他把半块干硬的面包塞进个瘦小女孩手里，那孩子的脖子上，挂着和莉莉同款的布偶。
“那是我姐姐。”
莉莉的声音带着哭腔，布偶的光越来越亮，“她被守望者带走前，把布偶塞进了我的摇篮。她说只要布偶发光，就代表她在看着我。”
她突然指向树洞深处，“姐姐说过，树洞里有会说话的石头，能听见没说完的话。”
林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第三十七道根须下果然嵌着块半透明的晶石，表面布满类似声波的纹路。
他走过去时，晶石突然亮起，映出72号的虚影——这次的影像比引擎室里清晰得多，他正跪在晶石前，用指尖轻轻敲击石面。
“给未来找到这里的人听。”
72号的声音带着回声，晶石的纹路随着他的语调起伏，“守望者的创始人叫‘艾拉’，她是第一个成功与熵能共生的实验体。当年她发现原核的秘密后，试图摧毁守望者，却被自己创造的银面具军团背叛。”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块芯片，塞进晶石的凹槽。
“这是她的记忆备份，里面有瓦解银面具的方法。但要小心，艾拉的意识已经被原核污染了，她会...”
影像突然扭曲，黑色的光粒从晶石里渗出，72号的虚影发出痛苦的呻吟：“她会假装成你最亲近的人...卡隆的哥哥，赛琳的母亲，林宇的...”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虚影化作光粒融入晶石，只留下最后句模糊的话，“别相信镜子里的自己...”
晶石的光芒骤然黯淡，陈默的金属链突然从通风口窜进来，链节缠住晶石的瞬间，黑色光粒像潮水般退去。
“是艾拉的意识在干扰记忆。”陈默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他的机械臂上还留着爆炸的灼痕。
“我破解了数据库，艾拉创造银面具时，用了自己的基因片段——所以每个银面具人，都能模仿她见过的脸。”
赛琳的冰棱突然从石缝里钻出，冰晶上凝结着段影像：个戴银面具的女人正站在培养舱前，面具下露出的下巴上，有颗和赛琳一模一样的痣。
“这是五年前的监控。”赛琳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在模仿我母亲的样子，给实验体注射熵能抗体。”
卡隆的木雕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上映出个穿黑袍的身影——正是之前在冰蓝星系边缘袭击他们的人。
那人摘下面具的瞬间，卡隆猛地攥紧剑柄：“是我父亲...他明明在三年前就死在了净化计划里！”
“都是假的。”
林宇的时间锚缠上晶石，银链上的星渊文开始重组，映出艾拉的真实模样：张布满机械纹路的脸，左眼是闪烁的红光，右眼却像记忆之树的叶片般剔透。
“她能读取记忆里最深刻的面孔，再用基因片段复刻出来。院长的死，卡隆父亲的牺牲，都是她编造的谎言，目的是让我们产生强烈的情感，好给原核提供能量。”
陈默的金属链突然绷紧，链节上的数据流疯狂滚动：“她来了。”
他指向树洞入口，那里的光正在扭曲，个熟悉的身影正缓步走进来——穿着洗得发白的实验服，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面包，正是院长的模样。
“小宇，你果然找到这里了。”
“院长”的声音温和得像阳光，他举着面包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的目光落在林宇掌心的晶体上，“把那个给我，我们就能回家了。回孤儿院去，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林宇的心脏猛地抽痛，时间锚的银链却在疯狂闪烁警告。
他想起晶石里72号的话，想起记忆之树叶片里院长深夜粘画稿的画面，突然握紧晶体：“你不是他。”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院长从不喜欢草莓蛋糕，他说那东西太甜，会坏牙齿。”
“院长”的脸突然扭曲，机械纹路从眼角蔓延开来，左眼的红光越来越亮：“看来72号告诉你了不少事。”
他的身体开始变形，银面具从皮肤下渗出，最终化作艾拉的模样，“但你以为，凭你们能阻止熵能扩散吗？”
她抬手指向树顶，穹顶的冰墙突然裂开道缝隙，黑色的光粒顺着裂缝涌进来。
“原核已经吸收了足够的情感能量，再过五分钟，整个冰蓝星系都会变成它的养料。”
卡隆的木雕剑突然爆发出冰蓝色的火焰，他挡在孩子们身前，火焰在地面凝成道火墙：“莉莉带他们去最里面的石室！那里有72号刻的防御阵！”
他的目光扫过艾拉，“我父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拉突然笑了，银面具上浮现出卡隆父亲的脸：“他？他自愿成为原核的容器，用自己的情感喂养了熵能三年。临死前还在喊你的名字呢，说‘卡隆要好好活着，别像我样当个懦夫’。”
“你撒谎！”
卡隆的火焰突然窜高，却在触到艾拉的瞬间熄灭——她的身上渗出黑色的光粒，那些光粒在空中凝成卡隆父亲的虚影，正跪在培养舱前痛哭。
“你看，他多后悔生下你这个实验体。”
赛琳的冰棱突然刺穿虚影，冰晶在艾拉脚边炸开：“别被她影响！”
她的冰刃上凝结出卡隆父亲的另段记忆——个穿黑袍的男人正把年幼的卡隆塞进逃生舱，自己则转身冲向追兵，“这才是真的！他是为了保护你才留下的！”
艾拉的银面具突然碎裂，露出布满机械纹路的脸：“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她抬手拍向地面，黑色的光粒从根须里涌出，缠住孩子们的脚踝，“情感本就是最可笑的东西，你们越痛苦，我就越强。”
莉莉突然举起月神布偶，布偶的水晶眼睛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才不是！”小姑娘的声音响彻树洞，所有孩子脖子上的吊坠同时亮起，金色的光粒顺着根须蔓延，将黑色光粒层层逼退，“姐姐说过，爱比熵能厉害！”
布偶的光芒中，72号姐姐的虚影缓缓浮现。
她轻轻抚摸莉莉的头，声音像风铃般清脆：“艾拉，你忘了创造守望者的初衷吗？你说要让所有实验体都能自由奔跑，而不是困在培养舱里。”
艾拉的身体猛地颤抖，左眼的红光突然黯淡：“那是...那是被污染前的我...”
她抱着头后退，银面具的碎片里闪过无数画面——她和72号的姐姐在记忆之树下交换布偶，在培养舱的玻璃上画笑脸，在银面具军团叛变时，她把最后的抗体注射进了小姑娘的身体，“我...我只是想让她活下来...”
“所以你把她变成了能量源？”
陈默的金属链突然缠上艾拉的机械臂，链节映出她囚禁72号姐姐的画面——女孩被泡在营养液里，身上插满能量管，意识却被困在布偶里，“这就是你说的活着？”
艾拉发出痛苦的尖叫，黑色的光粒从她身上疯狂涌出，树洞的根须开始剧烈摇晃。
林宇突然想起72号的话，举起掌心的晶体对准她：“原核在吞噬你的意识！72号留了净化抗体在树洞里！”
晶体的光芒中，72号的虚影再次出现。
他手里举着支闪着金光的注射器，正把它塞进树洞的裂缝：“艾拉，这是用记忆之树的光粒做的抗体，能帮你剥离原核。但需要你自己愿意才行——就像当年你愿意相信实验体能战胜熵能样。”
艾拉看着注射器的虚影，左眼的红光渐渐褪去，露出和右眼样剔透的瞳孔：“我以为...我以为只有痛苦才能让大家活下去...”
她的机械纹路开始淡化，银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张年轻女孩的脸，“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害怕的人...害怕失去，害怕再次被背叛...”
她伸手触碰晶体的瞬间，金色的光粒突然爆发，顺着她的指尖流遍全身。
树洞外传来卡隆的欢呼——艾拉的银面具军团正在瓦解，那些被控制的实验体正纷纷摘下面具，冰蓝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脸上，像记忆之树的叶片般温暖。
林宇的时间锚在空中展开，映出守望者主舰残骸坠入星云的画面。
陈默的金属链缠上最后块自爆装置，链节上的星渊文组成“和平”的字样。
赛琳的冰棱在树顶织成彩虹，卡隆的火焰正顺着根须蔓延，给每个孩子的吊坠镀上金色的光。
莉莉的月神布偶突然飞向树洞深处，72号姐姐的虚影与布偶融合，化作道金光钻进小姑娘的吊坠。
“以后换我看着你啦。”
吊坠里传来清脆的笑声，莉莉的眼泪突然变成金色，落在地上长出朵小小的光花。
林宇低头看向掌心的晶体，72号与卡隆的画面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下片空白。
他突然明白，有些记忆不需要刻意保存——就像卡隆此刻正蹲在树洞里，笨拙地教孩子们用火焰画红薯；
赛琳靠在根须上，冰棱里冻着片金色的叶子，上面是她偷偷画的卡隆的笑脸；陈默的金属链缠着艾拉的机械臂，正在帮她修复那些淡化的纹路。
时零从传送阵里走出，手里捧着堆草莓糖，糖纸在光粒中闪闪发亮：“陈默说，守望者的数据库里存着所有实验体的家人信息。”他把糖分给孩子们，“我们可以去接他们回家了。”
林宇接过颗草莓糖，糖纸上映出自己的影子——锁骨处的七角星吊坠正与记忆之树的光粒共鸣，像在回应某个古老的约定。
他抬头看向树顶，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下来，在每个人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无数未说出口的话，都化作了此刻的温暖。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歌声，是孤儿院的摇篮曲，混着卡隆跑调的哼唱和赛琳的轻笑。
林宇突然想起院长画稿背面的字：“最亮的星，总在最深的夜里发光。”
他把晶体轻轻放进树洞的裂缝，看着它慢慢融入根须。或许有天，这片晶体会长成新的记忆之叶，记录下今天的笑声与拥抱，记录下所有遗憾变成圆满的瞬间。
毕竟，向前走的路上，总有人陪着你，把未说出口的话，都酿成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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