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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城悲歌与武圣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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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你忘了路,我们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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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无形的藤蔓并未选择破土惊世,而是如同一条幽秘的龙,潜行于蜀地深沉的地脉暗流之中。

它并非饥渴地汲取养分,而是在唤醒。

沿途所经,那些深埋于泥土与传说中的执念碎片,被它逐一触碰。

荆州城外,曾因直言上奏而被贬斥、郁郁而终的老县令,他那口未能吐尽的怨气化作一缕青烟,缠上了藤蔓;长坂坡古道下,曾为保护乡里、抗击重税而被酷吏斩杀的农夫,他紧握锄头的断骨中,迸发出一丝不屈的执拗,附着于其上;更远处,那座早已荒废的书院旧址,因拒不献出家中幼女于权贵、引火自焚的老书生,他焚身之火里淬炼出的浩然正气,如一盏明灯,融入了这趟无声的远征。

这些沉睡了太久的民念印记,或悲愤,或刚烈,或冤屈,此刻尽数苏醒。

它们像是无数点幽蓝的鬼火,附着在青金藤蔓之上,照亮了它在地底深处的蜿蜒之路。

当这根藤蔓的力量终于抵达成都城郊时,它早已不再是单纯的青金之色。

那是一种混杂了冤魂怒火与赤子鲜血的诡异光华,泛着令人心悸的血光。

它时而如盘根错节的巨根,深植于大地;时而如束缚神魔的锁链,铮铮作响;更像是一封用血与骨写就的诉状,沉默地抵达了帝王的脚下。

皇宫之内,刘备已经连续数夜被同一个噩梦纠缠。

梦境中,麦城的大火烧得天都变成了赤色,冲天的烈焰里,没有敌军,只有一张张他曾无比熟悉、本该由他守护的百姓面孔。

他们手持着沾满泥土的锄头、生锈的菜刀、甚至是断裂的木棍,将他团团围住。

他们不说话,只是用那混杂着失望、悲愤与质问的眼神盯着他,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你为何不救?你为何不救!”

每一次,他都在无尽的窒息感中惊醒,冷汗湿透了锦被。

这异象让他心神不宁,帝王的威严下,是日益加深的恐惧。

他认定这是地下的怨气在作祟,是麦城战死的亡魂不肯安息。

于是,他下达了一道严令,命人在宫城一角掘地三尺,要建造一座宏伟的“镇魂坛”,用帝王之气强行压制这股不祥的征兆。

工匠们日夜赶工,坑越掘越深。

就在一个午后,一声惊呼从深坑中传出。

一名工匠的铁锹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众人围拢过来,小心翼翼地刨开四周的泥土,只见一截锈迹斑斑的断刀,静静地躺在深土之中。

泥土似乎都无法完全掩盖它的锋芒。

有人颤抖着拂去刀身上的泥土,刀脊之上,四个古朴的篆字赫然在目——汉寿亭侯。

刀未出鞘,甚至只是一截残躯,可就在它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它为中心骤然扩散。

整个成都城内,无论是武库里的千百兵刃,还是铁匠铺里待淬的铁胚,甚至是百姓家中悬挂的锅铲,都发出了低沉而持久的共鸣之声。

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在迎接一位久别的君王。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当天晚上,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城中那些尚在总角的孩童,竟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嬉闹,他们站在自家的门槛前,或是街角巷口,用一种空洞而稚嫩的语调,齐声唱起了一首谁也未曾听闻过的童谣:

“桃园誓,麦城泪,谁把兄弟种成罪?”

歌声飘忽,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它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入人心。

皇宫之中,随着这诡异的歌声回荡,那些陈设在殿宇内的青铜礼器、宗庙里的铜鼎,竟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纹,最终在一片清脆的碎裂声中,尽数崩坏。

刘备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这不再是简单的怨气,这是公然的挑衅,是对他帝王权威的践踏!

他眼中的血丝密布,那份仁德的面具下,透出的是被触及逆鳞的暴戾。

他秘密召来了一位以邪术闻名的方外术士,不惜代价,要设下一座“忘川阵”,以最阴毒的法术,将整个成都城中关于关羽的记忆、追思、乃至一切相关的痕迹,尽数抹去,让世人彻底遗忘那个曾义薄云天的名字。

阵法启动的当夜,成都风云变色。

原本晴朗的夜空被浓重的黑雾笼罩,阴风如鬼哭狼嚎般在城中穿行,伸手不见五指。

百姓们紧闭门窗,瑟瑟发抖,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们感觉仿佛坠入了九幽地狱。

忘川阵的阵心,术士正口念咒文,催动邪法。

黑雾翻滚得愈发剧烈,无数扭曲的影子在其中挣扎哀嚎,那是正在被强行剥离的记忆碎片。

就在仪式即将达到高潮,所有记忆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异变陡生。

城中一户人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儒生推开了自家的木门。

他无视了那刺骨的阴风,整理了一下衣冠,朝着麦城的方向,用颤抖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开始背诵:“春,王正月,公合诸侯于柯……”

他的声音虽小,却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紧接着,第二扇门开了,第三扇门开了……成千上万的百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感召,竟自发地走出家门。

他们没有武器,没有口号,只是默默地站在街头巷尾,不约而同地望向麦城的方向,齐声背诵起了《春秋》。

那曾是关羽夜读不辍的经文,是他一生行为准则的源泉。

起初,声音还只是零零散散,如同荒野上的星星之火。

但很快,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从小溪变成了江河,最终化作了山呼海啸般的洪流。

这股由万千百姓心念汇成的声音,带着金石般的铿锵与不容侵犯的浩然正气,竟在漆黑的夜空中凝聚成了一部巨大无比、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透明书简。

书简缓缓压下,不带一丝杀气,却蕴含着天地间最朴素也最强大的力量。

忘川阵那邪异的黑雾一碰到书简的光芒,便如残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

阵心处的术士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他的邪法被这股浩然正气猛烈反噬,身体瞬间膨胀,在一声闷响中爆成了一团血雾。

黑雾散尽,月华重现,冰冷地洒在皇宫前的广场上。

那里,只余下一行用术士的血写就的淋漓大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燃烧:“史可篡,心不可欺。”

同一时刻,在成都城郊那片挖掘过的土地上,关羽的最后一缕残魂悄然浮现。

他不再是威震华夏的武圣,只是一道青衫依旧的虚影。

他没有望向皇宫,也没有看向那些惊魂未定的百姓,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那截断刀之上。

他缓缓伸出手,用虚幻的手指,轻轻抚过刀脊上那“汉寿亭侯”四个字。

没有言语,没有叹息,只有一道纯粹的青光,从他的指尖渗入断刀之中。

刹那间,整座成都城的地基,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轻微地颤动起来。

紧接着,城中那九十九口自前朝便已存在的古井,井口同时爆开,喷涌而出的井水不再清澈,而是混杂着铁锈与淡淡的血色,仿佛大地的伤口在流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每一口喷涌的古井旁边,都缓缓浮现出了一道虚影。

那些虚影形态各异,有的身披残破的甲胄,手持断裂的兵刃;有的则穿着朴素的布衣,手中紧握着锄头或斧子。

他们,正是那根藤蔓沿途唤醒的,曾为公义、为良知而死的魂灵。

他们不攻城,不杀人,甚至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井边,他们的目光穿透了时空与建筑,汇聚向皇宫深处。

他们沉默的站立,本身就是最严厉的审判,仿佛在对那个高踞王座的人说:“我们回来了,来看你还能逃多久。”

这场无声的围城持续了整整三日。

三日之后,蜀汉的开国皇帝刘备,被发现暴毙于自己的寝宫之中。

他死状极为诡异,七窍之中并无血迹流出,身体也无任何伤痕,但那张脸上,却永远凝固住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极致的惊恐与无尽的悔恨,交织成一幅无比扭曲的画面。

宫人在整理他的遗物时,颤抖着从他的枕下,发现了一张被汗水浸透、已然泛黄的纸条。

上面,是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几个颤抖的字:“云长,我错了。”

就在宫人看到这行字的瞬间,窗外陡然闪过一道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青金光芒。

那张承载着帝王最后忏悔的纸条,竟凭空自燃起来,火苗呈诡异的青金色。

它没有烧伤任何人的手,只是在瞬息之间将自身化为一捧飞灰。

一阵微风从窗外吹入,卷起那捧灰烬,将它们悠悠地带出宫墙,飘飘洒洒,最终落在了城外那片因挖掘镇魂坛而变得格外贫瘠的荒土之上。

灰烬落入泥土,悄无声息,仿佛一个故事的终结。

然而,无人知晓,这并非终结,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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