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股无声的洪流,一道无法被听见的谕令。
它并非源自任何人的口,却在九州每一颗不甘的心中同时响起——“别停下。”
岭南的瘴气与泥沼中,被一纸诏书削去所有官职与尊严的御史李询,正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进行着第三日的跋涉。
他曾是朝堂上最锋利的剑,如今却只是一截被丢弃的朽木。
力气早已耗尽,支撑他的唯有对长安那座金銮殿最后的愤恨。
就在他即将倒下的瞬间,那句低语如惊雷贯入脑海。
他猛地一震,几乎以为是幻觉,但掌心随即传来一阵灼烫。
李询愕然低头,只见手中那根充作拐杖的普通竹杖,竟从粗糙的竹节间渗出丝丝缕缕的青金色汁液。
那汁液瑰丽如熔化的美玉,滴落在他脚下的污泥中,原本死寂的黑土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发出纤细的藤蔓。
他先是惊愕,随即放声大笑,笑声嘶哑,却充满了久违的畅快。
他将竹杖奋力掷出,竹杖落地生根,青金藤蔓如活物般疯狂蔓延。
“说得好!我李询此行,非为苟活,非为复职,只为不跪!”
他毅然转身,不再向南,而是朝着帝都长安的方向,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身后,那片泥泞的土地上,青金色的藤蔓交错盘绕,竟如血痕般蔓生十丈,清晰地连成一行狂草大字:官可贬,节不可折!
与此同时,昆仑雪峰之巅,那株沐浴着星辉的青金花芽,正悄然生长。
它每一次脉动,都与大地上某个角落的意志产生共振。
长安城一处简陋的织坊内,贫女阿织在昏暗的油灯下赶工。
连日的劳作让她指尖麻木,一不留神,梭子划破了食指,一滴鲜血渗出,染红了即将织入布匹的棉线。
她心中一痛,却顾不得包扎,只将那根血线匆匆织入经纬。
布成之日,奇迹发生了。
整匹粗布之上,竟天然浮现出一道道玄奥的青金色纹路,细密如鳞,在微光下流转不定。
阿织捧着布,惊奇地发现那纹路远望竟隐约勾勒出一面残破的、写着“关”字的大旗虚影。
她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觉得这块布与自己血脉相连,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宁。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将布剪成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块,分赠给同样在底层挣扎的邻里。
“天冷,做个护心用吧。”她这样说。
奇异之事接连发生。
得了这布块的人,无论是贴身佩戴还是放在枕下,夜里便不再做噩梦,心中安稳;白日里遭遇恶霸欺压、官吏勒索,竟也少了几分畏惧,多了几分挺直腰杆的勇气。
一时间,“关布护魂”的说法在市井间悄然流传。
人们都说这是武圣显灵,却无人知晓,这所谓的“魂”,并非神明所赐,而是他们每个人自心底燃起的不屈火种。
青金之势如星火燎原,终于惊动了那高高在上的天道。
它察觉到这种源自凡人的力量已成气候,难以用寻常的厄运与灾祸压制。
于是,一个更为庞大、更为根本的手段被启动了。
“九陵镇脉阵!”
轰隆——
大地震颤,并非来自地壳的变动,而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强行扭转。
从关中到洛阳,九座埋葬着历代帝王的皇陵地宫,在同一时刻洞开了尘封千年的门户。
凡人不可见的龙气,如九条沸腾的黑色铁水,从陵墓深处喷薄而出,化作狰狞的锁链,疯狂地向着大地脉络的深处缠绕、勒紧,欲要从根源上绞杀那支撑着青金之树的无形根系。
然而,天道算漏了一环。
关兴早已借助那位神秘老长老留下的“地心回响”之法,将那股不屈的意志化作了一道道“反脉”。
这反脉的生成条件只有一个——当九州大地上,任何一个人心中真正生出“他可以,我亦可为”的念头时,这股精神力量便会汇聚成一道无形的脉冲,逆流而上,直冲龙气!
第一道脉冲,来自西北最荒凉的边境戍堡。
一名普通的小卒,因拒不接受上官贪墨后发下的发霉粮饷,被绑在烈日下施以鞭刑。
皮鞭带着风声落下,撕开皮肉,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当上官狞笑着问他服不服时,他啐出一口血沫,吼出了那句改变一切的话:“老子不食嗟来之食!”
血溅沙地的一瞬间,他心中“宁死不屈”的意志达到了顶点,与冥冥中的“地心回响”轰然共鸣!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磅礴脉冲自他脚下冲天而起,精准地撞上了那条自西北方向缠来的龙气锁链。
咔嚓!
一声清脆的、来自法则层面的断裂声响起。
那条不可一世的龙气锁链,竟被这名小卒以血肉之躯迸发的意志,硬生生冲断了一节!
连锁反应之下,整个九陵镇脉大阵,第一次出现了不稳的裂痕。
青金巨树的核心之内,关羽那缕几乎消散的残魂,也因这剧烈的对冲而微微震颤。
他感知到了更高层面的威胁。
天道被激怒了,即将降下真正的杀招——“灭心雷”。
此雷不伤肉体,不毁器物,却专诛那些刚刚觉醒了反抗意志的灵魂,要将这星星之火,彻底从根源上抹去。
关羽本已存身于“无我”之境,不恋过往,不求将来。
但此刻,为了守护这片大地上无数后人刚刚点燃的薪火,他强行凝聚起最后仅存的灵光。
那不是力量,也不是神通,而是他被后世传颂千年、却也误解千年的核心执念——“忠而不愚,义而不盲!”
这股纯粹的执念被他压缩、燃烧,最终化作一道无形的“心盾”,没有选择去硬抗天雷,而是悄然散入地脉,融入了那庞大的青金根系网络之中。
自此以后,九州大地上,那些在泥泞中前行的“行走者”们,在某个意志动摇、想要放弃的瞬间,会突然感到体内涌起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这力量并非来自外界的神佛庇佑,而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回响。
耳边,会响起一句模糊而威严的低语:你可以累,但不能跪。
那是千年武魂,对他所有精神后人最深沉的嘱托。
雪峰之上,汇聚了无数意志的青金之花,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绽放。
花开无声,却让整片天空的云层都为之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金色。
而在那繁复瑰丽的花心正中,竟缓缓浮现出一枚古印的虚影,其形制与史书上记载的汉寿亭侯印别无二致,但印面之上,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字迹。
山风吹过,盛开到极致的花瓣并未凋零,而是在风中分解,化作亿万个闪烁的青金光点,如同一场盛大的萤火之雨,被风裹挟着,浩浩荡荡地向南飘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成都,那口能照出人“最不敢忘的画面”的古井,水面突然起了异样的波澜。
井中倒映出的所有画面都开始扭曲、变化。
麦城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里,关羽的身影不再是那个怒目圆睁、持刀独对千军的悲壮战神。
他缓缓转过身,对着身后仅存的几名伤痕累累的将士,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的唇形在火光中显得模糊不清,无人能解。
只有一个世代耕耘于此的老农,在井边看到这一幕时,浑浊的双眼突然瞪大,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他……他不是在诀别。他在说……跟上。”
话音未落,九天之上,那道幽暗的赤红色裂痕,在沉寂了片刻后,猛地向两侧撕开了一线。
缝隙之后,一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冷而漠然的瞳孔,彻底显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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