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渡安的话不乏讽意,但祁安却就着他的话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还给她妈和许叔打了个电话。
眼看太阳刚爬出云层,虚虚露了一个脸,又缩回去了,天上又开始飘雪花,祁安把触手一拽:
“走吧,前面就是北1基地,你也该回去支付你选择的代价了。”
在祁安进基地这件事上,北1基地的反应,比新生基地要小多了,也正常多了。
这当然是因为,祁安在新生基地保卫战之后,来过北1基地好几次了,平时也和北1基地保持着日常联络,彼此熟悉。
也因为茂安林这人大气妥帖,在秘密部队成立了一个部门,名为“天卫”,专门处理和祁安许擢星等有关的事务。
有部门和章程之后,一切都按规矩来,那些暗地里的戒备啊,是不是在东南1号基地部署了轰炸机什么的,都不过是些保底的心思手段,不会拿出,也不会提出来。
大家相处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北1基地南大门就没有吓人也烦人的阵势,只有文焱带人等候。
这位托祁安的福,在短短一年内大升特升,如今正是“天卫”事务部的主管军官。
文焱对祁安充满感激,每次迎接她,脸上的笑容都特别真诚。
他这次也远远迎出来,热情问候。
但祁安不欲多寒暄,说道:“29号我队长和副队结婚,我这次来,只是和小伙伴们汇合,一起去新基地。
公务方面,我就只想看看‘白塔’的建设和训练成果。
这个也是公务。”祁安把姚渡安拽到跟前:“但这是路上捡到的,优先处理了吧。”
祁安把姚渡安拽到跟前。
文焱是认识姚渡安的,毕竟他当年经办过“星垒”的案子。
他瞅着姚渡安愣了半天,显然也没想到这人还活着。
不过更多是惊喜,他忙通知了上级单位,又帮祁安开了车门:“那咱们就先去主营一趟,先把人交接了,我再送您去住处。”
祁安拽着姚渡安上了后座。
开车的司机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兵,上车之前,按规矩向祁安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但启动车子之后,他万分忍耐,还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瞧祁安。
车里另外三个人都发现了。
文焱直接转头看向司机,目光冷冷。小司机一僵,忙不迭把视线收回。
祁安没在意。
姚渡安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笑,对祁安道:“是神,还是可怕的魔,还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年轻司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文焱也皱了眉,小心偏头。
不过祁安没说话,文焱也就没出声,只盘算给这个毛头新兵记个什么处分。车内寂静。
主营很快就到了,不过有物资车,加上积雪路滑,大门前那条路稍稍有点堵。
祁安开了窗,拄着下巴,看着行人风景,等路通。
不过这一看倒是看到熟人,祁安在人行道上看见了杨缨。
杨缨、杨肃宁,最边上更高大的那个,应该是杨屿宁。
祁安看到了那三人,正往这边走过来的三人,也看到了她。
当然是杨屿宁隔着重重的人流车流,一眼看到了她,目露惊喜!
快过年了,这三人回北1基地倒是很正常,但能在路上碰见,还挺巧的。
祁安觉巧合中又有点尴尬......她手里还牵着姚渡安呢。
车流动了,那三人也过了马路。
祁安下车,杨屿宁快步过来,杨肃宁也往前走了走,杨缨则躲在两人身后,一眼一眼往祁安这边瞅。
杨缨的目光,和小司机相似又不同。
小司机有点像是在现实中看到了一个神话人物,好奇里多少有点敬仰。
杨缨则有明显的猎奇,看到脏东西一样的厌恶,还有某种,幸灾乐祸的兴奋吗?
杨缨眼神里透露的态度,倒真应了姚渡安讥讽的那句“是可怕的魔,还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呢?”
杨肃宁对杨缨的目光有所察觉,好像扯了她一下,皱眉提醒。
祁安下车,也把姚渡安扯了出来。
那兄妹三人各有不同的目光,顿时变得统一,都是愕然!
但他们都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因为大门口早就等了一个督军处的小队。
那小队上前,祁安放开触手,姚渡安便被牢牢拷住,押进了押运车中。
祁安只跟杨屿宁打了个招呼,简单说了下她古庙遇姚渡安的事,便进了主营。
她身后,杨屿宁忍不住跟着押运车走了两步,表情好像复杂,又好像空白。
杨缨愣了半天,一跺脚:“他怎么没死,还回来了!果然她...一出现,都是晦气事!”
姚渡安这事,对杨缨来说晦气,对北1基地可是大好事。
茂安林推迟了一个基地间的总长会议,来见祁安。
祁安对他道:“姚渡安的记忆里有点有趣的东西。”
茂安林引着祁安在小会客厅坐下,闻言有些惊讶,又摆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祁安道:“杨昱之其实知道黑神教团的真正信仰。
这教团一开始也就只是正常的,松散的宗教团体,慢慢才出现了一些转向黑暗信仰的极端信徒。
姚渡安一直信神,一直会去公开的小神堂活动什么的。
他开始还因为察觉了某些极端信徒的危险思想,而有所警惕,还打算监控调查,准备上报。
但姚渡安在妻子去世之后,也转入了这种危险信仰。
那时候姚渡安已经是杨昱之的首席秘书了,杨昱之对他的转变有所察觉。
但杨昱之并未阻止,也根本没有规劝过姚渡安。
他只是观察姚渡安。”
关于黑神教团的发展历程,茂安林知道的比祁安清楚,但他不知道杨昱之的事。
茂安林惊讶道:“杨昱之观察姚渡安?观察什么?观察他能沉沦到什么地步,或者,能不能整合并且扩大组织吗?”
他以为杨昱之是想通过姚渡安,掌握一个拥有武装的私人组织。
这确实是最符合直觉,也符合逻辑的可能,但祁安摇头:“不是。”
茂安林的眉头高高挑起,看着祁安。
祁安刚知道时,也很惊讶,她解释道:“黑神教团会把想要异变的教徒送往基地外,帮他异变。这算是一种‘献祭’仪式。
他们也有过黑暗的仪式,就是抓一个精神力比较高的人,强行污染他。
但这种仪式比较危险,一个是异变后的堕虫危险,再就是容易被警方抓住。
所以这种黑暗仪式,只被最极端的教徒搞了一两回,就被姚渡安禁了。
总之,这个教团有很多在污染方面的试探。
杨昱之观察,就是观察他们能不能绕过‘精神力和抵抗意志越强,异变后的级别就越高’的规律,制造出高等慧虫来。”
茂安林愣了下,“杨昱之难道......想要成为堕虫?”
“是高等慧虫,最好是能够灰烬祭司。”祁安纠正道。
她想起杨缨看向她时,猎奇又厌恶的眼神。
杨缨从小接受与堕虫作战的教育,家里都是军人,都是打堕虫的,会厌恶非人非虫的存在,很正常。
但很可惜,杨缨的梦想是得到她爸的认可和爱,但他爸的梦想是祁安。
成为祁安这种自由强大的灰烬祭司,才是她爸毕生的追求!
姚渡安心里有块明镜,把杨家这点事照得清清楚楚。
杨缨永远得不到她爸的爱,因为她爸没有爱。
她爸嫉妒她高达9的精神强化值。
杨昱之甚至想过,如果黑神教团真能稳定制造高等慧虫,但是需要什么献祭邪法之类的,他不吝于献上一个女儿。
姚渡安把杨昱之的冷漠看透了,他不担心从杨昱之会举报黑神教团。
当然勾结堕虫,袭击“星垒”这样的行动,无论成败,都有可能连累杨昱之,所以姚渡安瞒了杨昱之这件事。
姚渡安事败逃跑,丝毫没考虑过杨昱之会面临什么处分,并认为,不管杨昱之受到什么程度的牵连,都活该。
祁安离开会客厅时,见茂安林有些发怔。
不知道他想不通的是他麾下高级军官,竟有这样的奇异梦想,还是杨昱之到底用什么办法躲过了测谎。
想来杨昱之从前在杨老爷子那里,听说过茂安林人形测谎仪的异能,有所准备。
祁安觉得她这趟偶遇姚渡安,确实是北1基地的运气。
虽然杨昱之只是怀有异变的梦想,并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举动。
而且,破解不了“只有精神力和抵抗意志足够强,才能变成强大慧虫”的规律,杨昱之可能永远也不会有实质性的背叛举动。
但这也算是一个隐患,能提前发现,总是好的。
这件事对杨家兄妹来说,确实晦气,祁安在主营某栋楼下的院子里,又看到了那三人。
三人前面还有几个脚步匆匆的背影,可能是杨昱之和他的警卫们。
这是被传唤了,要去赴茂安林的“鸿门宴”了。
这件事明显让杨缨惊慌,她再看到祁安的时候,还是厌而愤的神情,只是恐惧和惶然更多。
祁安朝那边走过去,都没说什么,也没摆脸色,杨缨就吓得连连后退。
要不是杨肃宁扶了她一把,她就栽花坛里了。
祁安也不想在这种小打小闹上浪费精力和情绪,只是瞥了她一眼,转向杨屿宁。
她邀杨屿宁一起走,一边走着,一边把姚渡安和杨昱之的事和盘托出。
祁安觉得,她直接说出来,杨屿宁就不用花功夫去奔走打探,也不用对他两个叔叔的事猜疑纠结了。
杨屿宁也确实明白祁安的苦心,他坐在长椅上,表情空白了好一会儿,才涩声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
他又停顿了好久,才道:“这些坏事原本就藏在表象之下,早就烂完了,和你没有关系......”
杨缨那句“晦气”并没有当着祁安的面说,杨屿宁解释这个,可见思绪纷乱。
祁安只是“嗯”了一声,又陪着他坐了一会儿。
文焱帮他们铺了纸板,祁安又从包里掏了行军毯,俩人才能在长椅上坐下。
但此时,积雪的凉意已经浸透了行军毯,雪又大了一些。
杨屿宁因为那凉意而回神,忙对祁安道:“别坐了,天太冷,我们进屋。”
两人起身,杨屿宁接过文焱递来的伞,为祁安撑起。
又沉默了一刻,杨屿宁稍稍将纷乱的思绪收了收,把注意力转向祁安,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他看向祁安的目光饱含关怀。
祁安与他对视,想到,关怀的背后往往是忧虑,忧虑就代表着,杨屿宁某种程度上,和姚渡安、杨缨的想法一样,觉得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有点可怜。
祁安顿住了脚步。
杨屿宁走出了两步,忙回头,重新将伞撑到祁安头上,“怎么了?”
祁安呼出一大团白雾,看着杨屿宁,说道:“我现在挺好的。”
杨屿宁怔了一下,点头道:“那很好。”
“我现在很好,是最好的状态!这种状态前所未有!”祁安强调:
“我的确是异变了,会飞,会长触手,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刚刚异变的时候,心里很难过,觉得自己从一个小怪物,变成了大怪物。
我觉得自己很恶心,也觉得孤独,害怕。
小福还有队长他们还能接受我,我很感动,但是陈钺舟向我表白,我心里想的还是,他怎么能对一个非人类,保持长久的爱情?”
杨屿宁似乎因为“陈钺舟表白”一句,怔了一下,但这不是祁安要表达的重点。
“我那时候不想再回人类基地了,因为我觉得我面对的,只会是畏惧,是欣赏奇珍异兽一样的猎奇。
想到这些,我就觉得烦躁!
但归根结底,我的烦躁,是因为我也这样看待自己。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恐慌着自己的异常,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当我从一个‘小怪物’变成‘大怪物’时,我崩溃死了!我还抱着队长哭了。”
祁安想起当时的心情,忍不住垂眸,语声中仍带一丝哽咽。
杨屿宁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忙忙道歉:“对不起,我......”
“你不用对不起,这是我自己的心关。”祁安这点难过比雪落还快,她很快咽下哽咽,扬起笑容:
“我已经过了心关了!
许叔庇护了大陆20年,如果没有他,大陆上还能剩下3千万人吗?
许叔从不自卑,也不用自卑,他不是怪物,他是英豪!
而我呢?我也守护了中原3号基地,保卫了新生基地,救过大把的人。
我这样的存在,比起一个普普通通的净化师,对于人类来说,有价值太多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杨屿宁忙要点头,但祁安道:“但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妈骂我了。
她说‘什么破玩意?什么价值不价值的?要什么价值?你活着,你存在,就已经是最大的价值了!
你爷奶当年来家里的时候唠叨,说期待你长大了成为什么什么了不起的人。
你爸就生气了,说你长大了,不管有没有成就,都是他的珍宝!听见没有,你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珍宝,你现在也是,什么样都是!’
我妈说这个,我开心死了,回屋里蒙着被子又哭又笑,发了半宿的疯。”祁安说到这里,笑容越发明媚:
“第二天,我心情太好了,就跟许叔说,要不我们飞远点去钓鱼吧。
许叔说‘成啊,不过这个季节,鲸鱼正要南下,要不我带你去看鲸群迁徙?’
我当然说好,我都要兴奋死了!”
祁安比划:“我们去大洋以北,看到了鲸群交配、繁殖,又跟着庞大的雌鲸群,一直向南,飞到亚热带海域。
我听到了鲸歌,看到了海豚跳舞,还看到了,像是一片粉色大陆一样的火烈鸟群!
我还去了极地,看到了漫天的,神灵裙摆一样的极光!
我还能飞上平流层,能在云海之上飞翔,我一伸手就能捞一把云!
这样的体验......”祁安稳了稳自己的声音,但还是激动:
“这样的体验,都是我如今的力量带给我的!
我非常强大,能做太多从前不敢想,不敢做的事。
所以我为什么要自卑?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畏惧,别人的好奇,别人的厌恶?
他们厌恶我又怎么样?敢舞到我面前来吗?
所以,厌也好,爱也好,我无所谓。
存在即合理,人类是一种存在,鲸鱼是一种存在,堕虫,甚至堕虫身后的神灵,即便难以理解和想象,大约,也只是一种存在罢了。
我也是宇宙中的一种存在。
我的存在,合情合理,有因有果,顶天立地!”
祁安背了手转了身,在雪地上踩下一串轻快的脚印。
那些嫌弃她,可怜她的人,不如先嫌弃一下自己,可怜一下自己?
她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现在的祁安,开心快乐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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