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妇人和两名侍女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了下去,头深深地埋在地毯里,连呼吸都停了。
她们从未见过公主如此失态。
林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他弯下腰,将那块掉落的铁牌捡了起来。
他将铁牌托在掌心,借着烛光又看了一眼,然后才抬头望向太平公主,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困惑。
“殿下,此物……有何不妥?”
“别碰它!”
太平公主厉声喝道,身体猛地从虎皮胡床上前倾,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
“扔掉它!快!”
林琛依言,手一松,铁牌再次掉落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太平公主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过了许久,她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转向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女。
“都滚出去。”
“任何人,不准靠近内殿半步,违令者,杖毙。”
“是,殿下。”
管事妇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两名侍女退了出去,并小心地将厚重的殿门从外面合上。
巨大的内殿,瞬间只剩下林琛和太平公主两人。
还有那数十根巨烛,安静地燃烧着,烛火跳跃,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这个男人,不仅能解她身上的毒,还从刺客身上,摸出了这个让她午夜梦回都会惊醒的符号。
“你过来。”她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一些镇定。
林琛缓步上前,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你再仔细说说,这东西,你是如何从那死士身上发现的。”
林琛没有隐瞒,将昨夜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他如何设下陷阱,如何制服刺客,如何发现对方是死士,又如何在他腰带夹层里搜出这块铁牌。
他描述得极为详尽,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太平公主静静地听着,攥着扶手的手指,关节处已经一片青白。
“魔陀……它居然……又出现了。”
“魔陀?”林琛适时地表现出疑问。
“林琛,本宫的性命,本宫的一切,现在都系于你一身。”
她不再自称“本宫”,而是用了“我”。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你能救我。你不仅能解‘牵机引’,你一定也能对付他们,对不对?”
林琛沉默了片刻,开口:“殿下若不告知卑职这‘魔陀’究竟为何物,卑职纵有通天之能,也无从下手。”
太平公主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那不是一个组织,那是一群疯子,一群自诩为‘净世者’的疯子。”
“很多年前,在我母亲还未登基之时,这群人曾一度在暗中兴风作浪。他们自称‘魔陀教’,信奉一个不知所谓的远古邪神,认为李唐皇室的血脉已被玷污,需要用最极端的方式进行‘净化’。”
“净化?”
“屠杀。”太平公主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曾策划过多起针对皇室宗亲的刺杀,手段残忍,防不胜防。每一个教众都是最狂热的信徒,也是最顶尖的死士。他们以这朵魔陀为记,每一个被他们盯上的人,都会收到这样的铁牌,就像是……来自地府的催命符。”
林琛的心脏,猛地一缩。
“后来呢?”他追问。
“后来,被我母亲亲手剿灭了,动用了内卫和千牛卫,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他们的巢穴连根拔起。所有骨干,尽数伏诛。我原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朵花了。”
她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
“可它现在出现了,出现在了我的公主府,出现在了给我下毒的幕后之人的手中。”
“这意味着,当年的清剿,并不彻底。或者说,这朵邪恶的花,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底,又一次……生根发芽了。”
她猛地睁开眼,死死抓住林琛的衣袖,力气大得惊人。
“林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把他们挖出来!把他们一个个,全都给我从阴暗的角落里挖出来,碾成粉末!”
“我给你权力!从现在起,你是我太平公主府的首席供奉,见官大三级!府内所有护卫、资源,任你调遣!我再给你这个!”
她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块用红绳穿着的,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这是我的私印!见此印,如我亲临!无论是京兆府的案牍库,还是大理寺的卷宗室,甚至是宫里的内侍省,只要你想查,无人敢拦你!”
这块玉佩,代表着这位大唐公主所能给予的,极致的信任与权力。
林琛接过那块尚带着她体温的玉佩,入手温润。
“殿下,”林琛将玉佩收入怀中,躬身行礼,“您想从哪里查起?”
“西市,波斯邸!”太平公主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徐文博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那个卖给他‘醉蝶香’的波斯商人,才是线头!顺着他,给我查!”
“还有,”她顿了顿,补充道,“去大理寺,调出二十年前,所有关于清剿‘魔陀教’的卷宗。我要知道,当年到底是谁负责的,有没有漏网之鱼!”
“遵命。”
林琛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向殿外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没有丝毫因为被委以重任而产生的激动。
当他拉开殿门,外面的光线涌入,他高大的身影在太平公主眼中,仿佛成了一尊可以抵挡一切风雨的神只。
走出内殿,穿过重重回廊,林琛没有回自己那间僻静的跨院。
他手持公主的玉佩,畅通无阻地走出了守备森严的公主府。
神都洛阳的夜,繁华依旧。
林琛没有叫车,而是融入了熙攘的人流,穿过几条灯火通明的街巷,最终,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卖宵夜的小吃街。
他径直走到一个毫不起眼的馄饨摊前,坐了下来。
“店家,一碗鸡汤馄饨,多放胡椒。”
“好嘞,客官您稍坐。”
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低着头,手脚麻利地从锅里捞着馄饨。
林琛安静地坐着,手指在沾着些许油腻的桌面上,看似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起来。
一长,两短。
然后停顿片刻。
又是一长,三短。
最后,是急促的五下。
那正在给馄饨撒葱花的老头,手里的勺子,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依旧用那沙哑的嗓音吆喝着:“客官,您的馄饨好了!”
他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林琛面前。
林琛拿起汤匙,舀起一个,吹了吹,送入口中。
就在他低头吃馄饨的瞬间,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魔陀,活了。目标,公主。权限,最高。”
那老头背对着他,擦拭着案板,佝偻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
林琛吃完馄饨,放下十几文钱,起身混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在他走后,那老头才缓缓直起身子,拿起林琛用过的那个空碗,看了一眼碗底。
那里,用残余的汤汁,画着一个极其潦草,却又特征分明的图案。
一朵盛开的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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