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横梁仍在风中摇晃,凌霜站在竹林边缘,望着那道隐蔽的石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半块玉佩。玉佩内侧的“启明阵”刻痕仿佛活了过来,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石门上的阵图。
“这石门该是护谷大阵的外门。”沈砚之的剑鞘轻叩石门,发出沉闷的回响,“药王谷的阵法讲究‘天工开物’,阵眼往往与天地相应,此刻月在中天,正是破阵的良机。”他示意凌霜取出玉佩,“试试将玉佩嵌入凹槽。”
凌霜依言上前,指尖触到石门的刹那,阵图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微光。那半块玉佩刚贴上凹槽,便听到“咔”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门后扣合。她忽然感到掌心传来一阵吸力,玉佩竟自行往里陷了半寸,紧接着,石门上的阵图开始流转,如同活过来的星河。
“不对。”凌霜猛地想将玉佩抽出,却发现它已与石门嵌成一体,“这阵图在吸我的内力!”她腕间的伤疤突然灼热如火烧,子母蛊的戾气顺着经脉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
沈砚之及时按住她的后心,一股温润的内力渡过去,才勉强稳住她的气息。“是‘血引阵’的变种。”他盯着阵图上流转的红光,眉头紧锁,“需血亲内力催动,可这阵纹里混着影阁的阴邪之气,恐怕……”
话音未落,石门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从缝隙里渗出的寒气让周围的积雪都结了层薄冰。凌雪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剑刃破风的锐响:“里面有机关,我被困在第二重阵眼了!”
凌霜心头一紧,刚要运功强行破门,却见石门上的阵图突然变换形态。原本的护谷阵图渐渐隐去,露出底下另一层纹路——那是影阁的“锁魂阵”,阵眼处画着个狰狞的鬼头,正对着玉佩的位置张开血盆大口。
“他把两道阵法叠在了一起。”沈砚之的声音沉了下去,“用护谷阵引我们入内,再用锁魂阵困杀,好狠的心思。”他忽然想起老药童手札里的记载,“锁魂阵需至阳之物破之,你身上的火纹玉佩本是至阳,可这半块……”
凌霜忽然想起凌雪的冰纹玉佩。那玉佩虽属至阴,却与自己的火纹玉佩同出一源,若能双玉合璧……她刚要开口,石门后突然传来凌雪的闷哼,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雪儿!”凌霜再也顾不上许多,猛地将内力灌注入玉佩。子母蛊的戾气与药王谷的暖功在她体内冲撞,腕间的伤疤裂开,鲜血滴在玉佩上,竟让阵图上的红光暴涨。石门“轰隆”一声向内洞开,露出里面幽深的甬道,甬道两侧的石壁上,插满了泛着绿光的毒箭。
沈砚之拉着凌霜侧身避过毒箭,剑穗扫过石壁时,带起一串火星。“跟紧我。”他的剑在前方开路,剑气将迎面射来的毒箭纷纷斩断,“这甬道是按照‘七星连环’布局的,第三步和第七步是陷阱。”
凌霜紧跟着他的脚步,怀里的玉佩越来越烫。她忽然注意到甬道地面的砖块颜色有异,深色的砖块上都刻着极小的“药”字——与刚才那具尸体脖颈上的铜牌同出一辙。“这些砖块是内门弟子的标记。”她忽然明白,“是当年的幸存者留下的路标,提醒后来人避开陷阱。”
走到甬道中段时,前方出现了岔路。左侧的通道飘出淡淡的血腥味,右侧则传来冰层碎裂的轻响。凌霜的玉佩突然往左侧倾斜,“启明阵”的刻痕在掌心灼痛:“这边,雪儿在左侧。”
两人冲进左侧通道,尽头是间石室。凌雪正靠在石壁上喘息,寒川剑插在地面,剑身上凝结着层薄冰,她的左肩插着支毒箭,箭羽上还沾着冰凌。“这箭上有‘冰蚕毒’。”她咬着牙想拔箭,却被沈砚之按住手。
“别动,这毒见血封喉,需用暖阳针先镇住。”沈砚之从凌霜袖中抽出银针,指尖翻飞间,已将七根银针刺入凌雪的穴位。凌霜则蹲下身检查石室,发现角落里有具白骨,手里还攥着半块冰纹玉佩——正是凌雪那枚的另一半。
“是药老的大弟子。”凌霜认出白骨腰间的药囊,里面的药草虽已干枯,却仍能辨认出是药王谷的“护心散”,“他该是当年为了保护这半块玉佩,死在了这里。”她将两瓣冰纹玉佩拼在一起,严丝合缝,玉佩接触的刹那,突然发出一阵清越的鸣响。
石室的地面随之震动,中央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洞口飘出的寒气中,混着回魂香的甜腻,还有种……极淡的药香,像是凌霜小时候在药王谷药房里闻到的“凝神草”。
“祭坛该在下面。”凌雪扶着石壁站起身,左肩的毒箭已被沈砚之拔除,伤口处贴着片还魂草的叶子,正泛着淡淡的金光,“刚才追黑影到这里,他就是从这洞口跳下去的。”她忽然指向洞口边缘的藤蔓,上面挂着片黑色的衣角,“是表舅的衣服碎片,他穿的影阁服饰,布料里掺了银丝。”
沈砚之将火把往洞口探了探,火光映出洞壁上的凿痕,很新,像是近期才被人修整过。“这洞口原本该被封死了,是他重新打开的。”他解下腰间的绳索,一端系在寒川剑上,另一端递给凌霜,“我先下去探路,你们随后跟上,切记抓稳绳索,洞壁有冰,容易打滑。”
绳索垂到洞底时,大约有三丈深。沈砚之落地后,发现脚下是层薄冰,冰下隐约能看见流动的水波。“是地下暗河。”他用火把照向四周,洞底是座天然形成的溶洞,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旁刻着药王谷的护谷阵图,阵眼处的凹槽,正好能放下两块合璧的玉佩。
凌霜和凌雪下来时,凌霜怀里的火纹玉佩突然飞出,与凌雪的冰纹玉佩在空中相撞,合二为一。双玉落在阵图中央,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青铜鼎开始转动,鼎盖打开的刹那,里面飘出的不是预想中的邪气,而是股温润的暖流,带着凝神草的清香。
“里面没有尸骨。”凌雪凑过去看,鼎里只有个玉盒,上面刻着“谷主亲启”四字。她刚要打开,却被凌霜拦住。
“等等,这玉盒上有机关。”凌霜指着玉盒边缘的纹路,“是药王谷的‘子母扣’,需双生血脉同时按在盒盖的凹槽上才能打开,若是旁人碰了,会触发里面的毒针。”她和凌雪对视一眼,同时将指尖按在凹槽上。
指尖的血珠被玉盒吸收的瞬间,盒盖“啪”地弹开。里面没有秘籍,也没有解药,只有张泛黄的纸,上面是谷主的字迹,墨迹已有些晕染,像是写的时候手在颤抖:
“吾儿霜雪亲启:
知你们终会寻至此地。影阁觊觎同心蛊久矣,当年为保你们姐妹性命,我假意与影阁合作,炼子母蛊以作缓兵之计。然表舅早已投效影阁,灭门之日,他夺走半卷寒川剑谱,实为引你们姐妹相残,好取双生血脉献祭初代阁主。
双玉合璧,可破影阁邪阵。还魂草需以双生血浇灌,方能解子母蛊,然此过程需一人承受寒脉反噬,一人忍受蛊毒噬心,若心有嫌隙,必同归于尽。
父无能,护不住药王谷,亦护不住你们母亲。唯留此玉盒,盼你们姐妹同心,破此死局,莫要重蹈父之覆辙。
另,药老与大弟子实为我所遣,护送双玉,若他们不幸身亡,望你们念其忠勇,将其尸骨归葬药王谷后山。”
信纸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药圃,里面种着两株并蒂莲,一株开着红花,一株开着白花,像极了凌霜和凌雪的玉佩。
凌霜的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谷主总在药圃里教她们辨认草药,说“并蒂莲同根而生,离则枯,合则荣”,那时她只当是寻常教诲,如今才懂其中深意。
“原来他不是故意让我们分开。”凌雪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寒川剑在手中微微震动,像是在呼应她的情绪,“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们。”她忽然指向青铜鼎的底部,那里刻着行小字,“你看这个。”
鼎底刻着“寒暖相济,方得始终”,正是十年前师父分赠双玉时说的话。凌霜忽然明白,师父从一开始就知道,唯有她和凌雪同心协力,才能解开这所有的困局——无论是子母蛊,还是寒脉,抑或是影阁的阴谋。
溶洞深处突然传来脚步声,表舅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手里提着盏灯笼,灯笼的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疯狂:“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所有事。”他一步步走近,灯笼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既然如此,就乖乖献祭吧,初代阁主的残魂已在暗河底苏醒,就等你们的双生血了!”
他话音刚落,暗河的水面突然翻涌起来,黑色的水花中,隐约能看见无数只手在挥舞,指甲泛着青黑,像是从地狱里伸出的鬼爪。回魂香的味道变得浓烈,凌霜腕间的伤疤再次剧痛,黑紫色的纹路已蔓延到小臂,“子母蛊在回应,暗河底的是……影阁用活人炼制的傀儡。”
沈砚之将两姐妹护在身后,长剑出鞘,剑气在身前凝成道冰墙:“别怕,寒川剑法的‘冰封千里’可暂时困住它们。”他的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两截断穗不知何时已被红线缠在一起,“霜儿,雪儿,按谷主信上说的做,我来挡住他们。”
凌霜和凌雪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凌霜从怀中取出还魂草,凌雪则划破掌心,将血滴在草叶上。还魂草瞬间绽放出金光,叶片舒展,露出里面的金色花蕊。凌霜也划破指尖,将血滴在花蕊上,双血相融的刹那,还魂草突然化作两道流光,分别钻进两人体内。
凌霜感到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腕间的伤疤不再灼痛,黑紫色的纹路渐渐消退;凌雪则觉得体内的寒脉不再躁动,周身的寒气化作层淡淡的光晕,与凌霜的暖光交相辉映。
暗河底的傀儡发出阵阵嘶吼,却被两人周身的光芒逼退。表舅见状,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黑色的令牌,往青铜鼎里一扔:“既然你们不肯献祭,那就让这鼎里的‘蚀骨瘴’陪你们同归于尽!”
令牌入鼎的瞬间,鼎中冒出黑色的浓烟,所过之处,石质的地面都开始融化。沈砚之的冰墙在浓烟中迅速消融,他的脸色渐渐苍白,显然已快支撑不住。
“就是现在!”凌霜忽然抓住凌雪的手,双掌相抵。凌雪的寒脉内力与凌霜的暖功在掌心交汇,化作道金银相间的光柱,直冲表舅而去。表舅被光柱击中,身体瞬间被冰火交织的力量吞噬,在他消失的最后一刻,凌霜仿佛看见他眼中闪过丝解脱。
浓烟散去,暗河的水面恢复平静。青铜鼎上的护谷阵图发出柔和的光芒,将三人笼罩其中。凌霜望着腕间淡去的伤疤,凌雪感受着体内平和的内力,忽然相视而笑——那些年的隔阂与误解,那些日的生死与共,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沈砚之收起长剑,剑穗上的红绳在火光中格外显眼。他望着溶洞顶端的石缝,那里正透进一缕晨光,照亮了洞壁上的刻痕——不知是哪位先人留下的,刻着“双生花开,寒暖同归”。
“该回去了。”凌霜将合璧的双玉小心翼翼地收好,玉佩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像是母亲的手在轻轻抚摸,“药王谷的后山,该有新的药圃了。”
凌雪扛起寒川剑,剑身上的冰纹在晨光中流转,映出她眼底的笑意:“还要种满凝神草,像小时候那样,一到春天就香满山谷。”
三人顺着绳索爬出洞口时,雪已经停了。朝阳正从东方升起,给远处的山峦镀上了层金边。沈砚之望着走在前面的两姐妹,她们的笑声随着风飘过来,像极了十年前在师门后院,他偷偷听见的那串,干净得像初融的雪。
破庙的横梁仍在吱呀作响,但这一次,风里带来的不再是寒意,而是远山的花香,和……新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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