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锁灵
潭水的寒气顺着脚踝往上爬时,凌霜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手的温度。那时药王谷的梅花开得正盛,母亲的血染红了半床被褥,却仍笑着说:“霜儿的手,要比药杵还硬才好。”可此刻,她的指尖竟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冰面下的孩童尸骨随着水流轻轻晃动,脖颈上的半块玉佩与她怀中那片严丝合缝。月光透过冰层照进来,将玉上的火纹映得愈发猩红,像极了灭门那日,从藏经阁屋顶泼下来的血。
“锁灵阵是以八处泉眼为基,”沈砚之的剑鞘在冰面敲出清脆的响,“这潭是阵眼。”他弯腰细看冰下的尸骨,孩童的指骨蜷缩着,像是死前仍在抓什么东西。凌雪突然按住冰面,寒气顺着她的掌心漫开,将尸骨周围的水雾冻成细碎的冰晶。
“看他的肋骨。”凌雪的声音有些发颤。冰层下,孩童左侧第三根肋骨有明显的断裂痕迹,断面齐整,绝非自然死亡。凌霜的呼吸猛地一滞——母亲的药箱里,总备着专治骨裂的续筋散,那年她贪玩从假山上摔下来,也是这样的伤。
沈砚之突然挥剑劈开身侧的芦苇丛,枯黄的苇叶簌簌落下,露出后面掩藏的石壁。壁上刻着药王谷的家训,末行却被人用利器凿去了半行,只留“骨血为引”四个字,笔画间凝着未干的暗红,像是才刻上去不久。
“是表舅的笔迹。”凌霜抚摸着石壁上熟悉的刻痕,指尖被边缘的毛刺划破,血珠滴在“引”字上,竟顺着刻痕渗了进去。石壁突然震动起来,冰面下的尸骨猛地向上一浮,脖颈上的玉佩发出嗡鸣,与她怀中的半块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锁灵阵在认主。”沈砚之将她往后拉,“这阵需要血亲才能驱动。”话音未落,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孩童尸骨竟缓缓浮上冰面,断裂的肋骨间渗出黑红色的汁液,滴在冰上瞬间化作细小的蛊虫。
凌雪的寒川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她反手将剑掷向冰缝,剑气撞上蛊虫的刹那,冰层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随着水花溅起——那是灭门那日的场景,却比凌霜记忆中的多出许多细节。
画面里,表舅抱着个襁褓从火场冲出来,襁褓上绣着的火纹玉佩一晃而过。他身后跟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手里攥着半块碎玉,正是年幼的凌霜。可下一秒,画面突然扭曲,表舅的脸变得狰狞,竟将襁褓扔进了炼丹炉,炉火瞬间腾起青绿色的火焰。
“不——”凌霜猛地扑过去,却被沈砚之死死按住。冰面下的尸骨突然张开嘴,从里面爬出条通体雪白的蛊虫,虫身两侧竟长着小小的翅膀,正对着凌霜的方向轻轻颤动。
“是子母蛊的子虫。”凌雪的声音带着寒意,“母虫在活人身上,子虫寄生于血亲尸骨,只要母虫没死,子虫就能操控尸身。”她突然指向凌霜的手腕,那里有道浅粉色的疤痕,是幼时被毒虫咬伤留下的。“母虫在你身上。”
凌霜猛地抬手按住伤疤,那里果然传来细微的蠕动感。记忆突然翻涌上来——灭门那日,她被表舅抱在怀里,手腕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他当时笑着说是蚊子,现在想来,竟是那时种下的母蛊。
冰面下的尸骨突然坐了起来,孩童的头骨转向凌霜,眼眶里渗出黑血。沈砚之的剑及时挡在她身前,剑气劈开黑血的瞬间,尸骨脖颈上的玉佩突然飞起来,与凌霜怀中的半块猛地合在一起。
双玉相触的刹那,刺目的红光从玉缝间迸发。凌霜眼前突然一黑,等再睁眼时,竟站在了药王谷的庭院里。梅花开得正艳,母亲坐在石凳上煎药,药香混着花香漫过来,让她忍不住鼻头发酸。
“霜儿怎么哭了?”母亲转过身,鬓边的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光。凌霜扑过去想抱她,指尖却穿过了母亲的身体。她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记忆里——灭门那天的辰时,离大火燃起还有一个时辰。
表舅从月亮门走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姐姐,这是我新炼的护心丹。”他笑得温和,眼底却藏着一丝阴翳。凌霜看见母亲接过锦盒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腕,那里有块新的烫伤疤痕,形状与炼蛊炉的边缘一模一样。
“你最近总往禁地跑。”母亲的声音冷了下来,“那里的子母蛊是谷中禁忌,你忘了师父的教诲?”表舅的脸色变了变,突然抓住母亲的手:“姐姐,只要用双生血养蛊,就能让姐夫活过来!你难道不想他了吗?”
母亲猛地甩开他的手,药碗摔在地上碎成八瓣。“你姐夫是为了销毁蛊毒才死的!”她的声音发颤,“你要是敢动歪心思,我就亲手废了你的修为!”表舅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袖中滑出把淬了毒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光。
凌霜想去阻止,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她眼睁睁看着匕首刺进母亲的心口,看着表舅将母亲的尸体拖进炼丹房,看着他从母亲的血里捞出条雪白的蛊虫,小心翼翼地放进琉璃瓶里。
“霜儿!”沈砚之的声音突然穿透记忆,红光猛地炸开。凌霜踉跄着后退,发现自己仍站在寒潭边,冰面已裂成无数块,孩童的尸骨正被黑红色的水流缠绕着,缓缓沉入潭底。
凌雪的寒川剑插在潭中央,冰层以剑身为中心重新凝结,将那些黑水流冻在里面。“幻术破了。”她的额角渗着冷汗,“但母蛊已经醒了。”凌霜低头看向手腕,疤痕处的蠕动越来越剧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
沈砚之突然撕下衣角,蘸着潭水在她手腕上画了个符。符咒泛出金光的瞬间,蠕动感消失了。“暂时压制住了。”他望着沉入潭底的尸骨,“表舅想用子母蛊操控你的血,开启祭坛。”
凌霜握紧怀中合二为一的玉佩,玉上的温度竟越来越高,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燃烧。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药王谷的玉,会记住主人的心愿。”或许这孩子的尸骨,一直在等她来解开真相。
冰面突然又裂开道缝,里面漂上来片残破的衣角,绣着半朵梅花——那是母亲常穿的那件素色锦袍。凌雪伸手去捞,却见衣角下缠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子蛊寄于骨,母蛊藏于心,双玉合璧时,血债血偿日。”
“他在祭坛等我们。”凌霜将玉佩揣进怀里,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潭水深处传来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沈砚之的剑已出鞘,凌雪的寒川剑也从冰中拔出,剑身上的寒气与潭水的湿热撞在一起,在三人周围凝成小小的旋风。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寒潭陷入一片漆黑。凌霜感到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烫,像是要把她的掌心烧穿。黑暗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低语,像是表舅,又像是母亲,混着孩童的啼哭声,从潭底幽幽地飘上来。
“该去祭坛了。”沈砚之的声音穿透黑暗,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凌霜点点头,握紧了凌雪的手。姐妹俩的指尖相触时,寒潭突然掀起巨浪,却在靠近她们三尺处被无形的屏障挡住——那是双生血的力量,是母亲留给她们最后的守护。
冰面彻底碎裂的瞬间,三人同时跃出寒潭。身后的潭水翻涌着,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冲出水面,但她们没有回头。玉佩在怀中发烫,像颗跳动的心脏,指引着她们往祭坛的方向走去。
林间的风突然变得凛冽,吹起凌霜的发丝。她望着前路的黑暗,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温柔又坚定。原来所谓的坚强,从来不是不流泪,而是带着眼泪,也要把该走的路走完。
沈砚之的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凌雪的寒川剑凝结着白霜,而凌霜的掌心,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正发出越来越亮的红光。她们知道,真正的对决,在祭坛等着她们。而这一次,她们不会再让任何人,左右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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