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光港的仓库区像座迷宫。
十几座新筑的石库房沿着海岸线排开,每座库房的大门都挂着黄铜锁,锁上刻着编号——甲字库囤稻米,乙字库堆海盐,丙字库码着成捆的棉布,最深处的丁字库则藏着火药和铅弹,门口站着两队持鸟铳的卫兵,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萧如薰踩着木梯爬上仓库区的了望塔,手里的望远镜扫过码头。十几艘从暹罗来的货船正在卸货,搬运工们扛着麻袋,沿着跳板往甲字库跑,麻袋上印着的“暹罗王室贡米”字样被汗水浸得发皱。
“大人,这是暹罗送来的第三批粮了。”负责粮草的主簿王敬之喘着气爬上塔,手里的账本摊开着,“加上云南运来的,甲字库已经囤了五十万石,够五万大军吃一年的。”
萧如薰放下望远镜,看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暹罗的米够不够干净?别掺了沙子。”
“验过了!”王敬之指着码头边的几个大木盆,“每船米都得舀三瓢出来,倒在水里淘,沙子沉底,碎米浮面,一点都糊弄不了。暹罗素负人还拍着胸脯说,要是有一粒沙子,他把头割下来。”
萧如薰笑了。那个暹罗粮商暹罗素负,上个月还跟荷兰人偷偷做买卖,被陈麟扣了船,如今却像条哈巴狗,天天守在码头等着送粮——无非是看上了他给的价钱,一石米换一两银子,比卖给荷兰人多三成。
“乙字库的盐呢?”
“刚从广东运来十万斤,都是海盐,颗粒匀,够腌肉、制火药的。”王敬之翻到另一页,“就是运盐的船在路上遇了海盗,丢了两船,属下已经让陈将军派人去剿了。”
萧如薰的眉头皱了起来。南洋的海盗比苍蝇还多,盘踞在苏门答腊附近的海面上,专抢商船,以前抢荷兰人的,现在见大明的船多了,也敢伸手。“告诉陈麟,剿海盗的时候抓几个活的,问问是谁在背后撑腰。我猜,少不了荷兰人的影子。”
正说着,仓库区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缅甸人扛着个大陶罐,踉踉跄跄地往丙字库走,罐子口用红布封着,隐约能闻到酒香。为首的是昂温的弟弟昂季,脸上还带着醉意。
“大人!这是孟族的米酒,埋在地下三年了,昂温首领让小的送来给大军壮行!”昂季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一共五十坛,够将军们喝个痛快!”
萧如薰瞪了他一眼:“谁让你们送酒的?库房里不准动火,不知道吗?”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孟族的米酒烈得像火,去年在阿瓦城喝过一次,半夜头疼得睡不着,却也暖了身子。
“放外面吧。”他对卫兵说,“等出征前,每人分一碗,多的不准带,误了大事我拿昂温是问。”
昂季连连点头,指挥人把陶罐放在库房门口,又凑到萧如薰身边,神秘兮兮地说:“大人,我哥让我带句话,掸族有个老土司,说在曼德勒附近找到个盐井,卤水熬出来的盐比海盐还白,就是路不好走,问要不要派人去采。”
萧如薰眼睛一亮。南洋的盐大多靠广东运来,路上耗时费力,要是能在缅甸找到盐井,就能省下不少运费。“让昂温派可靠的人去看看,要是真能采盐,给那个老土司赏十匹绸缎,再免他们部落一年的税。”
午后的太阳越来越毒,仓库区的石板路烫得能煎鸡蛋。
萧如薰在丙字库检查棉布,这些布都是从江南运来的,粗布做军服,细布做营帐,堆得像座小山。他随手拿起一匹,布料厚实,针脚细密,比云南本地织的结实多了。
“王主簿,这些布够做多少套军服?”
“回大人,一万套有余。”王敬之指着旁边的针线筐,“已经让随军的妇人开始缝了,领口、袖口都加了补丁,耐穿。”
萧如薰想起去年在缅甸作战,士兵的军服被树枝刮破,冻得直哆嗦,心里一阵发酸。“再做两千件棉甲,夹层里塞芦花,轻便还保暖,南洋的雨季潮湿,别让弟兄们冻出病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陈麟骑着匹黑马飞奔而来,手里拿着张纸条,脸上带着急色。“大人,荷兰人的船出现在柔佛海峡了,说是要‘检查’过往商船,咱们有两艘运棉布的船被拦了!”
萧如薰接过纸条,上面是探子的急报:荷兰人出动了三艘战船,以“搜查走私”为名,扣了大明的商船,还打伤了两个水手。“反了他们了!”他把纸条捏成一团,“王主簿,给船队加派人手,再调两艘福船护航,荷兰人敢拦就开炮,出了事我担着!”
陈麟眼睛一亮:“末将这就去!正好让新造的‘威远号’练练手,那船的炮比‘镇远号’还多两门!”
看着陈麟跑远的背影,萧如薰又望向库房深处的丁字库。那里的火药足够支撑三次大战,但他总觉得不够——荷兰人的火炮厉害,南洋的岛屿又多,要是弹药跟不上,再勇的兵也白搭。
“宋应星那边的硝石提纯得怎么样了?”他问王敬之。
“前天送来的信说,已经能提纯出七成的硝石,火药威力比以前大了,就是产量还上不去,每月只能造五千斤。”王敬之叹了口气,“工匠不够,那些缅甸人学东西慢,教了半个月还不会看火候。”
萧如薰皱了皱眉。宋应星一个人分身乏术,看来得从云南再调些老工匠过来。“给云南巡抚写封信,让他挑五十个会造火药的工匠,越快越好,路上的盘缠从粮草里出,别亏待了人家。”
傍晚的风带着些凉意,仓库区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
萧如薰站在丁字库门口,看着卫兵给火药桶加盖封条。每个桶上都写着“小心火烛”,旁边还放着水桶和沙子,防备意外。他想起宋应星说的,火药怕潮、怕火,储存的时候得离地三尺,还得常通风,一点都马虎不得。
“大人,晚饭备好了,在码头的帐篷里。”亲卫来报。
萧如薰摇了摇头:“再等等,看看运铁弹的船到了没有。”
正说着,了望手高喊:“运铁弹的船来了!”
只见两艘货船缓缓靠岸,甲板上堆着黑乎乎的铁弹,大的有拳头那么大,是佛郎机炮用的;小的像鸡蛋,是鸟铳用的。押船的是孟拱铁矿的工头,脸上还沾着煤灰。
“大人!这些铁弹都是新炼的,宋主事亲自试过,打出去不炸膛!”工头擦着汗,“还多炼了五百个,说是备着用。”
萧如薰拿起一个铁弹,沉甸甸的,表面光滑,没有气孔。他知道,这背后是宋应星和工匠们在矿洞里熬了多少个通宵。“告诉宋主事,辛苦了,等我回来给他庆功。”
夜色渐浓,仓库区的灯笼连成一片星海。萧如薰望着这些囤积的粮草、弹药,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知道,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些堆积如山的物资,就是士兵们的底气,是他征服南洋的本钱。
“传令下去,”他对王敬之说,“明日起,每日清点库房,少了一粒米、一块布,都要严查。出征前,我要再查一次。”
王敬之躬身应下,看着萧如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暗暗咋舌——这位镇南王,对自己狠,对属下严,却也把弟兄们的冷暖放在心上,难怪能让这么多人死心塌地跟着他。
仓库区的风里,除了海盐的咸、棉布的浆、火药的硝,又多了一丝米酒的香,混在一起,成了出征前最踏实的味道。
喜欢三大征开局和万历一起改革大明请大家收藏:(m.ququge.com)三大征开局和万历一起改革大明趣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