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祠藏简后传
又过了几日,苏半城借口去晋祠上香,带着装有竹简的木盒,独自去了晋祠。马车刚停在晋祠外的石板路上,他便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檀香,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倒让紧绷多日的心弦稍稍松了些。晋祠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内几株古柏枝繁叶茂,树影婆娑间,隐约能看见圣母殿的飞檐翘角。
苏半城提着木盒缓步走入,殿内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香客跪在蒲团上祈福,香火缭绕中,圣母像的面容显得愈发慈祥。他先走到供桌前,取出早已备好的香烛,点燃后插进香炉,又对着圣母像躬身拜了三拜,动作虔诚,眼神却悄悄扫过殿门上方的匾额——那“圣母殿”三个字刻得苍劲有力,木质匾额边缘因常年受香火熏陶,泛着一层温润的包浆,唯有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缝隙,是他前日特意让心腹提前探查好的藏物之处。
拜完后,苏半城转身看向守殿的老道士。老道士身着青色道袍,头发已有些花白,正坐在殿角的竹椅上闭目养神。他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递了过去:“道长,我想给圣母像添些香火钱,不知可否单独在殿里待一会儿?也想多跟圣母说说心里话,求个平安顺遂。”
老道士睁开眼,目光落在银子上,又看了看苏半城诚恳的神色,缓缓点头:“施主有心了,既是为求平安,便允你片刻。只是殿内圣物众多,还请施主莫要随意触碰。”说罢,他接过银子,起身退到殿外,顺手将殿门轻轻掩上。
殿门关上的瞬间,苏半城脸上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他快步走到匾额下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便从供桌下拖出一张矮凳,稳稳踩了上去。指尖触到匾额时,能感受到木质的冰凉,他顺着记忆中的位置摸索,很快便摸到了那道缝隙。这缝隙窄而深,刚好能容纳用油纸裹好的竹简。
苏半城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的竹简用油纸层层包裹着,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破损,才将其缓缓塞进缝隙。为了确保稳固,他还用指尖轻轻推了推,直到竹简完全嵌入,从下方看毫无破绽,才松了口气。刚要从凳子上下来,殿外突然传来老道士的声音:“施主,好了吗?”
苏半城心里一惊,手忙脚乱地从凳子上跳下,差点碰倒旁边的烛台。他定了定神,快步走到殿门处,拉开一条缝,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劳烦道长久等了,已经好了。”说着,他便跟着老道士走出圣母殿,脚步匆匆,不敢再多停留片刻,生怕刚才的举动被人察觉。
回到汇通钱庄时,天已近黄昏,钱庄里的伙计们正忙着整理账目,见苏半城回来,都恭敬地问好。他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后堂,老周早已在那里等候,脸上满是焦急。不等苏半城坐下,老周就急忙问道:“东家,竹简藏好了吗?一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吧?”
苏半城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喝了一口,才缓缓点头:“藏好了,在圣母殿的匾额后面,那地方隐蔽,且晋祠是咱们晋商的圣地,官府就算疑心,也不敢轻易去搜。路上倒还算顺利,只是在殿里藏竹简时,老道士突然进来问话,吓了我一跳,不过好在没被发现。”
老周听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就好,现在三处竹简都藏好了,一处在晋祠,一处在平遥老宅,还有一处在张家口分号,就算其中一处被发现,另外两处也能保住。这样一来,咱们就有了底气,不用再怕李鸿章和王文韶的刁难了。”
苏半城放下茶盏,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李鸿章一心想要账册来扳倒左宗棠,王文韶则怕账册暴露自己的把柄,他们两人都不会善罢甘休。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他们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到时候咱们再根据情况,用竹简来自保。若是他们不来找咱们的麻烦,咱们就安安稳稳地做咱们的生意,毕竟这汇通钱庄是咱们苏家几代人的心血,不能毁在咱们手里。”
老周点点头,又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对了东家,张家口分号那边刚才派人传来消息,少东家已经把竹简安全藏进了金库最里面的暗格里,分号掌柜还说,已经安排了专人日夜看守金库,没有您的手令,任何人都别想靠近暗格一步。”
听到儿子苏明远的消息,苏半城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明远这孩子,以前总爱冲动,经过这阵子的历练,倒是越来越稳重了。看来我这次让他去张家口分号,是个正确的决定。他能把这件事办得这么妥帖,我也放心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伙计的声音,说有位姓赵的商人前来拜访,说是有一笔大生意想和苏半城谈。苏半城皱了皱眉,最近因为账册的事,他不想和外人过多接触,以免节外生枝。但转念一想,若是直接拒绝,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便对老周说:“让他到前堂等候,我稍后就去。你先去吩咐伙计们,最近行事都谨慎些,留意着钱庄周围的动静,若是有陌生人频繁出现,立刻向我汇报。”
老周应了声“是”,便转身出去安排。苏半城独自留在后堂,思绪又回到了账册和竹简上。他知道,这场由账册引发的风波,绝不会轻易结束,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李鸿章和王文韶使出什么手段,他都会守护好苏家,守护好汇通钱庄。
片刻后,苏半城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气,走出后堂。前堂里,那位姓赵的商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苏半城进来,连忙起身拱手:“苏东家,久仰大名,今日冒昧前来,还望海涵。”
苏半城笑着回礼:“赵老板客气了,请坐。不知赵老板今日前来,是有什么生意要和我谈?”
赵老板坐下后,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份契约,递到苏半城面前:“苏东家,我最近在南方进了一批丝绸,打算运到北方来卖,只是路途遥远,需要大量的银子周转,所以想向汇通钱庄贷一笔款,利息方面,咱们可以商量。”
苏半城接过契约,仔细看了起来。契约上写得很清楚,贷款金额为五万两白银,期限为半年,利息按当时的行情计算。他抬起头,看着赵老板:“赵老板,这笔贷款数额不小,不知你有什么抵押物?”
赵老板早有准备,从包裹里又拿出一份地契:“苏东家,我在太原城外有两百亩良田,这地契可以作为抵押物。若是半年后我无法按时还款,这些良田就归汇通钱庄所有。”
苏半城接过地契,看了看上面的印章和签名,确认无误后,心里有了主意。现在钱庄的生意虽然受账册之事的影响,但也不能停滞不前,这笔贷款若是能成,既能增加钱庄的收入,也能让外人觉得钱庄一切正常,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他沉吟片刻,说道:“赵老板,你的抵押物很充足,这笔贷款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按照钱庄的规矩,还需要你提供两位保人,并且明日再来办理相关的手续。”
赵老板闻言,脸上露出大喜的神色:“多谢苏东家!保人我明日一早就带来,手续的事,也全听苏东家的安排。”
送走赵老板后,苏半城回到后堂,老周连忙上前问道:“东家,这笔生意能做吗?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苏半城摇摇头:“风险不大,他的抵押物充足,还有保人,只要手续齐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咱们不能因为账册的事,就把钱庄的生意停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让钱庄看起来正常运转,这样才能麻痹李鸿章和王文韶,让他们放松对咱们的警惕。”
老周恍然大悟:“还是东家考虑得周全。对了东家,平遥老宅那边也传来消息,管家已经把竹简埋在了祖屋正厅最中间的地砖下,还特意在上面铺了一层水泥,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苏半城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好,三处竹简都万无一失了。接下来,咱们就耐心等待,看看李鸿章和王文韶会有什么动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汇通钱庄的生意依旧红火,太原城里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张启山没有再来,知府衙门也没有派人来查账,仿佛之前的风波从未发生过一样。但苏半城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李鸿章和王文韶肯定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每天关注着京城和太原官场的动向,叮嘱伙计们留意周围的情况。
这天,苏半城正在后堂看账,老周匆匆跑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东家,京城传来消息,左宗棠大人向朝廷上奏,弹劾王文韶在西征军需上有贪墨之举,朝廷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了!”
苏半城猛地抬起头,眼神一亮:“哦?终于开始了!看来左宗棠已经知道账册的事了,他这是在主动出击啊。”
老周有些担忧地说:“东家,左宗棠大人这么做,会不会把咱们也牵扯进去?毕竟账册的事,咱们也参与其中。”
苏半城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说:“不会。左宗棠弹劾王文韶,用的是其他证据,并没有提及咱们手里的账册。他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自保,另一方面也是在给李鸿章施压。现在朝廷彻查王文韶,李鸿章肯定会趁机落井下石,他们两人斗得越厉害,就越没时间顾及咱们。不过,咱们也要多加小心,毕竟王文韶狗急跳墙,说不定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伙计匆匆跑进来报告,说知府大人带着一群衙役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苏半城。苏半城和老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
苏半城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走,去前堂看看。我倒要看看,这知府大人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
来到前堂,知府大人正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见苏半城进来,也不起身,只是冷冷地说道:“苏承宗,朝廷正在彻查王文韶贪墨西征军需一事,有人举报说你手里有相关的账册,还不快快交出来!”
苏半城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装作茫然的样子:“知府大人,您这话从何说起啊?我只是个开钱庄的,哪里会有什么西征军需的账册?肯定是有人造谣,您可不能听信谣言啊。”
知府大人一拍桌子,怒喝道:“苏承宗,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有人亲眼看到你之前去过晋祠,还在圣母殿里待了许久,说不定你就把账册藏在晋祠了!我已经派人去晋祠搜查了,若是搜出账册,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半城心里一惊,没想到知府大人竟然会派人去晋祠搜查。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晋祠是晋商的圣地,守殿的老道士和晋祠的管理人员都和晋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知府大人的人想要在晋祠里随意搜查,恐怕没那么容易。
他微微一笑,说道:“知府大人,我去晋祠只是为了上香祈福,并没有藏什么账册。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搜查,只是晋祠乃是圣地,若是惊扰了神灵,恐怕不太好。而且,就算您搜遍晋祠,也找不到什么账册,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账册。”
知府大人见苏半城态度坚决,心里也有些犹豫。他虽然奉了上面的命令来索要账册,但也知道晋祠的地位,若是真的在晋祠里闹出什么动静,引起晋商的不满,他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就在这时,去晋祠搜查的衙役回来了,神色慌张地向知府大人报告:“大人,晋祠里的人不让我们搜查,尤其是圣母殿,守殿的老道士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还说若是我们强行搜查,就要去省城告我们惊扰神灵!”
知府大人听了,脸色更加难看,狠狠地瞪了苏半城一眼,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这次是拿不到账册了,只好站起身,咬牙说道:“苏承宗,你给我等着!这件事还没完!”说完,便带着衙役们悻悻地离开了。
看着知府大人离去的背影,老周松了口气,说道:“东家,还好晋祠的人帮忙,不然这次就麻烦了。”
苏半城点点头,脸色却依旧凝重:“这次只是侥幸,知府大人不会就这么放弃的。而且,朝廷正在彻查王文韶,他肯定会想办法找到账册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接下来,咱们要更加小心才行。”
接下来的日子,知府大人果然没有再来找麻烦,但苏半城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他依旧每天关注着京城的动向,得知王文韶因为证据不足,暂时没有被定罪,但也被朝廷停职查办,李鸿章则趁机在朝廷中扩大自己的势力,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
苏半城明白,这场斗争还远没有结束,他和汇通钱庄依旧处于危险之中。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手里握着三张竹简,这三张竹简,就是他和苏家的护身符。只要竹简还在,他就有信心应对任何危机,守护好苏家的百年基业。
又过了一个月,京城传来消息,王文韶为了自保,揭发了李鸿章在江南织造局的贪腐之事,朝廷大怒,下令同时彻查李鸿章和王文韶。一时间,京城官场风声鹤唳,两人斗得你死我活,再也没有精力顾及远在太原的苏半城和汇通钱庄。
苏半城得知消息后,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场由账册引发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了。他看着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金红色。他相信,只要他小心谨慎,守护好那三张竹简,汇通钱庄就一定能平安度过所有的危机,继续在这片土地上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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