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宋朝的脊梁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66章 大渡河畔待宋使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
  

靖康四年的仲春,中原早已繁花似锦,蜀西古道却仍被料峭春寒裹挟。

自汴梁出发时扬起的旌旗,裹挟着巴蜀烟雨、邛崃罡风,终于一路抵达成都府路西陲重镇——黎州。

至此,再行数百里,便是那条在宋初便被视为“天堑绝域”象征的大渡河。

赵明诚夫妇所乘的官车停在黎州驿馆高楼窗前,凭栏远眺。

西风卷着湿冷的山岚,扑打着雕花窗棂。

远处苍茫群山如匍匐的巨兽脊背,隐在薄暮与云雾深处。

李清照蛾眉微蹙,指尖在窗棂冰凉的木纹上轻划,似有感怀,喃喃念道:“夜来大渡河边过,青盖金羁稳上船……此去渡口,当是何等萧索……”她旋即取出一方素笺,提笔录下眼前所见:“苍岭衔落日,野渡隔寒烟。旌节何所至?南天雪未残。”

赵明诚望着夫人笔下的苍凉意境,心头也掠过一丝沉重。

自太祖玉斧划河,言“此外非吾有也”,大宋的铁骑已有百余年未曾踏足这方传说中“瘴疠横生,蛮夷杂处”的土地。

那湍急刺骨的大渡河水,冲刷掉的不仅是泥沙,更是一代代君王对西南边陲开疆拓土的雄心。

如今,他竟要持节渡河!

“徐徐图之……”赵明诚耳边仿佛又响起陈太初签押房内那略带嘲意却又无比笃定的低语。

那位深不可测的年轻枢相,将这四字奉为圭臬,却也以其惊天谋算,硬生生在这看似封死的大渡河上,撬开了一道裹挟着权谋与铜矿洪流的口子!陈太初,这位“后来者”的遗憾与盘算,赵明诚虽难尽知,却已刻入此行骨髓。

使团休整数日,补充粮秣驼畜。

岳飞则日日亲率精悍斥候,披挂出城,踏勘入滇最后一段险路,磨砺部下,将那份沉稳刚毅的气势浸入每一名军士的骨子里。

燧发枪营火铳幽冷的寒光,在蜀西阴沉的天空下更显刺目。

终于,启程的日子到了。

车轮碾过冰冷湿滑的黎州古石桥,在崇山峻岭间辗转前行。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一侧是峭壁参天,猿猱哀鸣;

一侧是深涧激流,咆哮如雷。

马队行走其上,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是坠崖粉身之祸。

李清照乘车时紧攥锦垫,面色微白,然眼神依旧专注,将沿途险峻奇绝之景悄然入诗。

赵明诚则每每于最艰险处命人停车,亲携祭品凭吊古栈道旁那些淹没在荒草苔痕中、模糊了姓名的筑路骸骨,默诵祝词,祈佑一路平安。

一路行来,文官的悲悯与对生命的敬畏,在荒莽古道上留下无声痕迹。

二十余日的跋涉,当浑浊如汤、汹涌咆哮的金沙江(大渡河下游)横亘眼前之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渡口名“金锁关”,其势却非金锁,反倒像是一头扼守咽喉的狰狞恶兽。

然而渡口并非虚空,对岸密密麻麻的营盘旗帜分明标明,大理国境线早已迁移至此!

刀枪林立,寒光闪闪,一队队身着大理军服、头缠青帕的士兵警惕地盯着江面,其军容虽不及宋军整肃,蛮荒凶悍之气却扑面而来!

领头一名将领,身披半身皮甲,眼神凶戾如鹰隼,正是高泰明麾下悍将,封堵段氏与宋境往来的钉子——金齿洞主木连!

“止步!”凄厉的号角划破江风,对岸木连厉声高喝,“何方兵马!此乃大理国境!擅闯者杀无赦!”

赵明诚心中一凛,正要命通译答话。

身旁一道青影如电般掠过!

岳飞已然策马奔至江岸最前方,那匹神骏乌骓扬蹄嘶鸣!

岳飞并未搭话,只猛地一举手。

轰隆——!

紧随他身后的燧发枪营第一哨,动作划一如一人!

百杆黝黑冰冷的长铳瞬间斜举上肩,黑洞洞的铳口齐齐指向对岸,宛如死神张开了无数吞噬生魂的巨口!

虽隔江相望,但那整齐划一、带着金属撞击与火药气息的沉重压迫感,如实质般压了过去!

“我乃大宋皇帝钦差、大理宣慰安抚使团副使岳飞!奉天子诏书,持节入大理!段王已亲遣使臣赴汴梁上表乞援!尔等守军,速开隘路,引我等拜会大理国主!勿得迟延,违令者——”

岳飞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金铁交击,带着千军辟易的煞气,“视同僭越谋逆,阻挠天兵,后果自负!”

最后一个字落下,百余杆火铳同时发出骇人的“咔哒”击锤扳动之声,引药上膛!只待令下,便是雷霆火雨!

两岸瞬间死寂!

唯有浑浊江水咆哮依旧。

木连和他身后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透了全身。

那些乌黑狭长的“管子”,那整齐如一人、充满毁灭气息的动作,以及那将领森冷话语中“天兵”二字所带来的庞大阴影,瞬间击垮了这些南疆武夫的凶悍!

他们见过宋人刀弓,却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阵列杀意!

他们更清楚,年前那个冬日清晨,正是这样一支打着“张”字帅旗、装备着可怕火器的军队,如同神兵般出现在鄯阐府外,硬生生逼退了气势汹汹的高氏大军!

木连面皮抽搐,手指死死抓住刀柄,青筋毕露,却终究没敢拔出来。

他强压住心头翻滚的恐惧与屈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稍……稍待!容……容末将……禀报!”说罢,竟不敢再看那森然阵列,猛地一挥手,斥候飞也似的拨转马头,向后方山谷深处狂奔而去!

使团在江畔扎营,篝火次第燃起,映红了大半边江岸,更显得对岸营火黯淡。

岳飞按剑立于一杆帅旗之下,身影挺拔如标枪,目光穿透沉沉夜幕,紧盯对岸。那一夜,无人知晓高泰明在升龙城相府接到这份夹杂着惊恐与屈辱的急报时是何等震怒与不甘。

但他更深知“陈”字旗背后所代表的、足以让西夏屈服、令金人胆寒的可怖力量!

翌日清晨,一骑从对岸绝尘而来。

木连已然换上了稍显正式的铠甲,面容僵硬如铁板,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相国钧谕!大理久慕天朝上国,今大宋天使驾临,实乃国邦之幸!请天使车驾随末将入关,相国安派大臣,将于叶榆城(大理都城,也称大理城、羊苴咩城)恭迎大驾!”他刻意强调了“叶榆城”与“相国”,而非“段王”。

道路洞开。

当车队缓缓碾过大渡河古藤索桥,踏上滇西坚实、散发着泥土腥气的土地时,赵明诚回望那如金汤般奔涌却又被轻易跨越的大渡河,心头百味杂陈。

玉斧划河的余威,终究在这煌煌天威与钢铁洪流面前消散无形了。

李清照则在颠簸的车中静静望着窗外,葱郁的山林、奇异的服饰映入眼帘,她默默在袖中小册上写下“彩云新履地,始信路通天”。

金齿关至叶榆城途中的驿站接应,皆由高氏亲信打点,极尽礼遇,却总有股掩饰不住的精明与提防。

十数日后,当雄浑苍翠的点苍山与洱海如画烟波映入眼帘时,一座宏大而又充满异域风情的城池赫然出现在前方。

城墙由巨大的条石与夯土筑成,城楼檐角飞挑,其上描绘着繁复的经幢、莲座、神鸟迦楼罗等佛家图样,与江南城郭迥异,这正是曾享誉天下的“妙香佛国”国都——叶榆城(羊苴咩城)!

然而此刻城门之外,迎接的阵仗宏大却暗含微妙。段和誉(段正严)的仪仗仅在其个人车驾前列有小幅王旗,虽努力显出庄重,难掩憔悴与局促。

而高氏一方,高泰明虽称病未出,但其胞弟、高氏核心重臣高明量却亲率数千白蛮精锐护军,仪仗如林,声势煊赫,几欲将段氏王旗淹没!

高明量一身玄色蟒袍,头戴象征权臣地位的缠丝缨络金冠,面含得体却毫无热忱的微笑,在距离赵明诚车驾尚有半丈处便已下马迎候,姿态十足,却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扫向一旁的段和誉。

他将姿态放得再低,众人皆心知肚明——此城今日说话算数者,姓高!

赵明诚在侍从搀扶下,手捧象征天子权威的玉节缓缓下车。

他目光扫过高明量身后的雄壮军容,再落到段和誉苍白焦虑的脸上,以及他头顶所戴一顶造型奇古、形似展开羽翼的“金翅鸟”王冠,心中对陈太初“平衡”二字的理解又深一层。

他强抑心中波澜,依照礼制,先行执礼,朗声道:“大宋国大理宣慰安抚使赵明诚,奉天子诏命,持节入大理,奉慰段王,调停诸事!”

礼乐奏响,佛号梵呗悠扬。

在无数或敬畏、或好奇、或惶恐的目光注视下,在大理都城弥漫的檀香与硝石铁腥气交织的奇异氛围中,宋使的车驾与卫队缓缓驶入这座被高氏牢牢掌控的都城叶榆。

巍峨的五华楼矗立在城中心最高处,那是权力旋涡的顶峰。

赵明诚清晰感到,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锋之上,而他手中的玉节,便是撬动这盘死局,引铜河决堤的最终钥匙!

段和誉的目光热切地追随着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那顶沉重的“金翅鸟”王冠,在叶榆城明暗不定的光影里剧烈晃动。

喜欢宋朝的脊梁请大家收藏:(m.ququge.com)宋朝的脊梁趣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