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仪年过五旬,人生只围绕一个项目打转。
他的独子,周克昌。
周克昌年方十四,生得一副好皮囊,仿佛女娲赶工期前的精雕细琢之作。
可惜脑子是附赠的。
别人家的孩子在朗读《论语》。
周克昌在追逐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别人家的孩子在练习策论。
周克昌在研究蚂蚁搬家是否需要申请户口。
周天仪看着儿子俊秀的脸,心里一半是骄傲,一半是算了。
养个漂亮废物,总比养个丑废物强。
直到有一天,那个漂亮废物,丢了。
傍晚的炊烟都散尽了,周克昌还没回家。
周家上上下下找了个底朝天,连后院的狗洞都探了三遍。
人没了。
周天仪一夜之间,两鬓添了白霜。
周夫人的眼泪哭干了,只能发出嘶哑的抽气声。
一年后,就在全家准备为周克昌立一个空坟时,他回来了。
人还是那个人,衣衫有些破旧,但脸蛋依旧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
他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澄澈愚蠢,反而多了几分看破红尘的沧桑。
“被一个老道士拐了。”
“趁他出门云游,我便跑了回来。”
说辞天衣无缝。
周天仪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喜悦冲昏了头脑,没去想他儿子以前连从城东走到城西都会迷路。
真正的惊喜还在后头。
回来的周克昌,像是被道士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开始读书了。
他不但读书,还过目不忘。
他不但过目不忘,写出来的文章还引得府学大儒拍案叫绝。
周天仪走在街上,腰杆都挺直了三分。
以前人家叫他“周员外”。
现在人家叫他“周公子他爹”。
前来提亲的媒婆,几乎踏破了周家的门槛。
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任君挑选。
周克昌却一概不见。
他整日待在书房,仿佛要将过去十几年浪费的时光,连本带利地读回来。
周天仪心里急。
这么优秀的基因,不传承下去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亲自下场,强行为儿子定下了赵进士家的千金。
婚礼办得风风光光。
婚后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就是有点太相敬如宾了。
周克昌每晚都在书房独宿,说圣贤书是他的枕边人。
又过了一年,周克昌秋闱大捷,高中举人。
周家的门楣,亮得能闪瞎路过野狗的眼。
周天仪看着举人儿子,越看越满意,就是觉得家里还缺点什么。
缺个孙子。
他开始旁敲侧击。
“克昌啊,你看隔壁王家,孙子都满地跑了。”
周克昌点头。
“王家家风淳朴,可喜可贺。”
周天仪不死心。
“爹年纪大了,就想听个响动。”
周克昌沉思片刻,第二天给周天仪买了一套上好的铜编钟。
暗示失败,周夫人只好亲自出马,堵在书房门口唠叨。
“儿啊,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赵家的姑娘想想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克昌搁下笔,脸上第一次没了温润的笑意。
“我本早该离去。”
“念及二老养育之恩,才在此多留片刻。”
“你们想要的,我实在给不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解脱。
“不如,我把位子腾出来,让那个能给的人来吧。”
话音未落,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周夫人一声尖叫。
可他并未摔在地上。
那身崭新的举人袍服,如蝉蜕一般,空空地落在地上。
里面的人,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
周天仪夫妇对着那套衣服,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养了一年多的天才儿子,是个鬼?
还是个有职业道德,干完活就走,绝不拖泥带水的鬼。
第二天,真正的周克昌回来了。
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个小厮。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张灯结彩的家。
“爹,娘,我回来了。”
据他说,一年前他被恶人拐卖给一个无子的富商。
富商待他不错,就是天天逼他读书。
最近富商自己生了个儿子,就把他这个“前代练”给送回来了。
周天仪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嘴角还沾着口水渍的亲儿子。
学问,还是那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周家上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事情没泄露出去,就是最大的幸运。
于是,愚钝的周克昌,稀里糊涂地继承了那个鬼才考来的举人功名。
洞房花烛夜。
赵小姐看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主动凑了上去。
周克昌羞得满脸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活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
一年后。
周家后院,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周天仪抱着粉雕玉琢的大孙子,老泪纵横。
他看着不远处,正试图教儿子认蝴蝶的举人老爷周克昌。
忽然觉得,人生嘛。
结果达标就行。
过程曲折点,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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