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春播共耕
谷雨过后,望胡坡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像雪一样落在青石板路上,被往来的脚步碾成了香泥。牧仁的伤渐渐好透了,只是左脸的月牙疤在阳光下更显清晰,像枚刻在脸上的勋章。他牵着少年的手,往望胡城的田里走,手里的枣木马鞭系着新摘的桃花,在风里晃出细碎的香。
“阿爸,这地要怎么种?”少年手里攥着把糜子种,是从地窖陶罐里取的,颗颗饱满得泛着光。他学着牧仁的样子,把种子往土里撒,却撒得东一颗西一颗,引得旁边的汉族老农笑出了声。
老农扛着犁走过来,犁尖沾着新翻的黑土:“娃,撒种得匀着来,像咱汉蒙百姓过日子,得一碗水端平。”他用蒙语说,虽然磕磕绊绊,却比三个月前流利多了——这是他跟牧仁学的,说“多会句话,就多份亲近”。
牧仁笑着拍了拍老农的肩膀,用汉语应:“王大叔说得是。去年你教俺们蒙族兄弟搭棚子,今年俺教你种青稞,咱的地掺着种,准比单种的多打粮。”他往田埂上指,“你看那水渠,是谢大人让汉蒙百姓一起修的,从望胡河引的水,能浇百亩地,今年保准不旱。”
水渠里的水“哗哗”流着,渠边新栽的格桑花冒出了紫芽,是莲禾从牧马镇带来的种子。谢明砚正带着周衡丈量土地,木尺“咔嗒”一声卡住,周衡在账册上记下:“蒙族牧人垦荒十亩,汉族农户捐种五石”,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犁,犁柄缠着桃花枝——是他媳妇特意画的,说“犁上有花,种啥都发”。
“牧仁大哥,歇会儿喝口茶!”莲禾提着竹篮走过来,篮里装着蒙族阿婆做的奶豆腐和汉族媳妇蒸的米糕。她往牧仁手里塞了块米糕,上面印着半朵狼头,“这是巴特尔托商队捎来的新茶,用望胡河的水泡,比草原的泉水更润。”
牧仁咬了口米糕,甜香里混着奶豆腐的醇厚,像把汉蒙的味揉在了一起。他往远处望,巴图赶着马队往田里送肥料,枣红马的背上驮着蒙族的羊粪和汉族的草木灰,混在一起撒在地里,肥得能攥出油。“巴图兄弟,这马是去年从淮地换来的吧?”他扬声喊,“比咱草原的马能扛活!”
巴图勒住马缰,朗声笑:“可不是!
这马在淮地拉过犁,懂汉家的活计!今年咱把你那青稞种和王大叔的稻种混着撒,秋收时让娃们比一比,是草原的穗子沉,还是淮地的谷粒满!”
田埂上,孩子们挎着小竹篮跑来跑去,周衡的闺女教蒙族小童认“麦”字,用蒙语念“青稞”;巴图的儿子则教汉族娃甩马鞭,嘴里喊着“驾——”,逗得众人笑个不停。淮妇的孩子举着朵桃花,往少年手里塞:“给你,阿爸说桃花能保收成。”少年红着脸接过来,别在短褂上,像别了朵小小的春天。
谢明砚坐在田埂上,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地窖里那本蒙汉双语的账本。最后一页画的小家,此刻就在眼前——炊烟从汉蒙杂居的村落里升起,田埂上的人说着混杂的语言,手里的农具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像首写在土地上的诗。
“谢大人,您看这犁!”周衡拿着新做的犁跑过来,犁头是江南的铁打的,犁柄缠着望胡坡的桃木,“是李婶的男人和蒙族铁匠合做的,铁头硬,木柄韧,能扛住石头地。”他往犁上指,“这花纹,是桃花缠狼头,李婶说‘花护狼,狼护花,日子稳当’。”
谢明砚摸着犁上的花纹,铁的凉混着木的温,像汉蒙百姓的手贴在一起。他往远处望,夕阳把望胡河染成了金红,河面上的木桥正被汉蒙工匠拓宽,桥栏上刻着“共渡”二字,蒙语的笔画里嵌着桃花,汉语的笔画边刻着狼头,像两只手紧紧攥着。
“先生,该收工啦!”莲禾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她正帮着牧仁收拾农具,少年背着半袋糜子种,小脸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桃。牧仁手里的枣木马鞭,尾端的桃花被风吹得轻轻晃,与少年短褂上的花,连成了条看不见的线。
众人往村落走时,田埂上的格桑花紫芽更显精神,像在踮脚张望。谢明砚突然想起牧仁地窖里的糜子种,种皮上的温热不是错觉,那是人心的暖,是汉蒙百姓攥在手里的盼头,撒在土里,就能长出漫坡的甜。
晚风掠过麦田,带着新翻的土腥和桃花的香,吹得“汉蒙共耕”的木牌轻轻响。谢明砚弯腰捡起粒掉落的糜子,放在手心,与之前那粒从淮地带的青稞并在一起。两粒种子在掌心里相触,小小的,却沉甸甸的,像托着整个春天。
他深深地明白,在望胡坡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曾经的“奴隶”与“主子”的界限将会彻底消失。从今往后,这里只会有一双双共同扶犁的手,一颗颗一起撒种的心,以及对丰收的共同期盼。
就如同那朵别在少年短褂上的鲜艳桃花,当它飘落进泥土中时,便会扎根生长;而那粒混合着汉族和蒙古族风味的糜子,一旦发芽,就会紧紧缠绕在一起,形成一个团结的整体。
望胡河的河水依旧潺潺流淌,它不仅携带着桃花的芬芳香气,还有青稞的清甜滋味,以及田埂上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这些美好的元素随着河水一同流向远方,仿佛在向世人宣告:最茁壮的庄稼,是生长在大家共同耕耘的土地里;最温暖的日子,是存在于彼此相互依存的心灵深处。
岁月更迭,年复一年,这片土地上的生命将永远延续下去,永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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