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恐惧交织成的紧张感，如同高频振荡的能量，持续冲击着力场内的寂静。那来自虚无之外的神秘脉冲，以及星尘碎片随之响应的古老低语，彻底改变了幸存者们的处境。她们不再只是被动承受绝望的守望者，她们手握着一个谜题，一个可能通往生路，也可能指向更深渊的谜题。
海伦博士几乎将所有清醒的时间都用来做两件事：一是屏息凝神地捕捉那间隔极长、微弱到极致的规则脉冲，试图记录其更精确的间隔和可能存在的模式；二是反复研究刻在地面上的那些古老词语碎片，试图从中找出逻辑关联或某种暗示。
【坐标偏移】、【回响非源】、【看守者沉睡】、【环断裂】、【并非第一侵蚀】、【光源于暗】、【代价平衡】…
这些词语像冰冷的星座，悬浮在意识的黑暗中，彼此孤立，难以连接。
“脉冲的间隔极其恒定，”海伦博士在一次长时间的感知后，声音沙哑地宣布，她用能量指尖在母亲画像的刻痕旁划下了一道新的刻痕，代表一次脉冲接收，“像宇宙的心跳，精准得可怕。但这无法帮助我们定位它的来源方向。”
来源方向。这是关键。知道有信号存在毫无意义，除非能知道它来自哪里。
成年艾琳无数次地摩擦着掌心的碎片，期望能再次触发那古老的低语，但碎片沉寂得像一块普通的石头。父亲的遗产只展现了惊鸿一瞥，便再次隐入迷雾。
生存的压力并未减轻。根露的产出几乎枯竭，光米的挖掘变得如同在钢铁中刨食。饥饿和干渴带来的虚弱感日益明显，优化的指令似乎也因能量匮乏而变得更加微弱，情感的钝化效果减弱，这让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焦虑变得更加清晰可感。她们被迫进一步削减本就少得可怜的配额，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存。
小艾琳在一次长时间的挖掘后，因低血糖和虚弱差点晕倒。成年艾琳将她抱到树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心如刀绞。她将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光米碾碎，混入一点点根露，小心翼翼地喂给妹妹。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掌心的碎片。为什么只有碎片能感知脉冲？甚至能因此激活内部的古老信息？
“博士，”她忽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发飘，“如果…碎片能感知脉冲，是因为它们之间存在某种底层共鸣…那这种共鸣，能不能…反过来用来定位脉冲源？”
海伦博士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共鸣定位…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极其精密的仪器来测量共鸣强度的细微梯度变化…我们什么都没有…”她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力场，声音低落下去。
“也许…我们不需要仪器。”成年艾琳伸出握着碎片的手，“碎片本身…可能就是探测器。我拿着它，在力场边缘移动，感受它共鸣最强的点…也许就能大致确定方向？”
这是一个原始到近乎荒谬的方法。依靠人体对一块碎片微弱反应的主观感受来定位一个可能极其遥远的信号源？其精度和可靠性几乎为零。
但在没有任何其他工具的情况下，这成了唯一的选择。
没有犹豫，她们立刻开始尝试。成年艾琳紧握碎片，从最初发现脉冲的位置开始，沿着力场边缘缓慢移动。海伦博士和小艾琳紧跟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移动。停顿。集中精神感知。
再移动。再停顿。
碎片毫无反应。力场边缘的每一处似乎都没有区别。
成年艾琳不放弃，她坚信那两次感觉绝非错觉。她一圈圈地走着，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虚弱和饥饿带来的眩晕，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掌心那一点冰冷的触感上。
时间流逝。一无所获。
就在她几乎要耗尽体力，意识开始模糊时——
嗡。
一次微弱的脉冲恰好传来！
几乎同时，她掌心的碎片极其短暂地传来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悸动！像心脏最微弱的跳动！
而这一次，因为她正在移动，她清晰地感觉到，在某个特定方位，当她的身体朝向某个角度时，那丝悸动似乎…稍微明显了那么一丝丝！
“这边！”她猛地停下脚步，指向力场外的某个方向，声音因激动而撕裂，“刚才…这边感觉强一点！”
海伦博士立刻上前，用尽最后能量，指尖灼烧，在力场光壁对应的内部地面上，刻下了一个尖锐的箭头标记，指向成年艾琳所说的方向。
“等待下一次脉冲确认！”海伦博士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接下来的等待漫长而煎熬。她们守在箭头标记旁，眼睛死死盯着成年艾琳的手。
脉冲间隔长得令人绝望。
终于——
又是一次脉冲！
成年艾琳全身一震，猛地点头：“是这里！这个方向最强！”
海伦博士迅速在箭头旁刻下第二道确认标记。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她们获得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但紧接着，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即使知道了方向，又能如何？她们无法离开力场，外界是绝对的虚无和那片二维化的恐怖伤疤。这个方向指向哪里？脉冲源有多远？这一切依旧未知。
“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海伦博士疲惫地靠在光壁上，望着那个箭头，“需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碎片里的低语是关键，但它们太破碎了…”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旁边、努力感知着网络底层波动的小艾琳，忽然怯生生地开口了。
“博士…姐姐…”她小声说，“网络…好像…不是完全安静的…”
两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她身上。
“你说什么？”成年艾琳问。
小艾琳有些不确定地指着自己的手臂印记：“我好像…能感觉到一点点…很慢很慢的…‘呼吸’…不是信号，是别的东西…”
海伦博士立刻意识到什么：“是休眠回响！网络的底层进程在休眠时产生的极其缓慢的数据涡流！它们通常不携带有效信息，但有时会吸附并重复一些近期高优先级的信息碎片！”她急切地看向小艾琳，“你能‘听’到里面重复什么吗？任何词都可以！”
小艾琳努力地集中精神，小脸皱成一团。优化指令减弱后，她似乎对网络底层的这种细微波动变得更加敏感。
“好像…有…”她断断续续地努力描述着，“‘损伤’…‘修复’…很多很多遍…还有…‘未知信号’…‘分类：待观察’…还有…”她使劲想了想，“…‘古老协议’…对！‘检测到古老协议波动’！就是这个！”
古老协议波动！
这个词如同闪电，瞬间劈开了迷雾！
海伦博士猛地看向地上刻着的那些词语碎片，又看向那个指向脉冲源的箭头。
“脉冲…不是未知信号…”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网络认识它！或者说，它的底层数据库里存在对这种信号协议的记录！它将之标记为‘古老协议’！而且状态是‘待观察’，意味着它无法解析，但并未将其直接归类为威胁！”
网络认识这种脉冲！虽然无法解析，但至少不是立刻判定为敌人！
这意味着什么？那脉冲源，很可能与星尘网络有着某种古老的、被遗忘的关联？甚至是…同源？
【回响非源】…【看守者沉睡】…【环断裂】…
碎片低语中的词语似乎开始有了新的、令人震惊的解读方向。
“如果…如果脉冲源是某种‘古老协议’…”成年艾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而碎片能与之共鸣…那是不是意味着…它可能是…朋友？”
“无法确定。”海伦博士尽管同样震惊，但仍保持着学者的谨慎，“‘古老’不代表‘友善’。但至少，我们有了一个新的、至关重要的调查方向！”
她们不再完全盲目。脉冲源可能与非网络、甚至前星尘时代的某种古老存在或机制有关。而星尘网络本身，似乎也“记得”它。
生存的挣扎，与对谜团的探索，此刻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她们需要活下去，需要等到网络从深层休眠中稍微苏醒，或许能提供更多关于“古老协议”的信息。
她们需要更好地理解碎片低语，尝试拼凑出那失落的故事。
她们需要持续监测脉冲，确认其稳定性，甚至尝试寻找其强度变化的规律。
目标不再仅仅是“等待”。目标变成了“调查”和“解读”。
成年艾琳握紧了父亲的碎片，望向那个刻在地上的箭头所指的方向。虚无依旧，但那之后隐藏的东西，已经蒙上了一层截然不同的色彩。
希望或许渺茫，但它终于有了一丝可以依循的轨迹。
而在这轨迹的尽头，等待着她们的，会是沉睡的看守者，断裂的环，还是光芒源于黑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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