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11月15日,下午,法属印度支那,西贡(后世胡志明市)
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汗水,混杂着湄公河三角洲特有的湿润泥土气息、街边小摊贩油炸食物的焦香、鱼露的浓郁腥咸,还有法国殖民者身上散发的古龙水和汗水混合的、格格不入的“文明”味道。街道狭窄而喧嚣,人力三轮车(cyclo)清脆的铃铛声、挑夫沉重的吆喝声、混杂着法语、越南语、粤语和潮州话的叫卖讨价还价声,构成了一幅嘈杂而充满张力的殖民地图景。
威廉·福斯特(william Foster),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驻西贡的年轻记者,正有些心神不宁地走在卡蒂纳街(Rue catinat)靠近堤岸(cholon,华人聚居区)外围的街道上。他穿着标准的殖民地记者装束:米白色亚麻西装裤,略显褶皱的卡其色短袖猎装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吸汗的手帕,头戴一顶遮阳的软木盔帽(pith helmet)。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他吃饭的家伙——一台最新款的柯达Folding pocket Kodak No.4相机,这已经是市面上便携相机的佼佼者。然而,此刻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挂在相机前那个沉甸甸、冰冷冷的黄铜镜头——一个他从未见过、光学结构复杂得惊人的神秘镜头。这是两天前,在一个昏暗的鸦片馆后巷,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长衫里、只露出一双锐利眼睛的神秘越南人塞给他的,并用法语低声告诉他:“准备好,15号下午,卡蒂纳街外围,绿色斗笠。用这个拍,大新闻。”
上司詹姆斯先生那意味深长的暗示——“福斯特,有些‘声音’值得倾听,特别是当他们能让你拍到别人拍不到的东西时”——让他决定赌一把。
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相机,手指摩挲着那冰凉的黄铜镜头筒,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里是法国人核心居住区与本地人、华人混杂区域的边缘。穿着整洁白色西装的法国绅士挽着裙装夫人悠闲走过,旁边是衣衫褴褛的越南挑夫扛着沉重的货物蹒跚而行,戴斗笠的农妇在街边摆卖着新鲜水果和蔬菜,几个穿着丝绸短褂的华人商人匆匆路过。阳光炙烤着街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平静。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普通棕榈叶斗笠、穿着褪色蓝布衫的越南人似乎急着赶路,从福斯特身边挤过,肩膀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
“pardon, monsieur!”(对不起,先生!)那人迅速而含糊地道了个歉,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擦着福斯特的耳朵用法语飞快地说了一句:“前面,戴绿色斗笠的,马上!”
福斯特浑身一激灵,几乎是记者本能的反应,他猛地抬起相机,手指瞬间调整好焦距(得益于那个神秘镜头异常清晰的对焦环),对准了前方大约二十米开外的人群。
就在他镜头聚焦的瞬间,目标出现了——一个戴着醒目翠绿色竹编斗笠的男人,站在一家法国人开的咖啡馆门口不远处。他穿着普通的深褐色越南农民短褂,斜挎着一个常见的竹编背篓(cái r?),看起来毫不起眼。
突然,那男人动了!他猛地将手伸进竹篓,掏出一大叠传单,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空中抛洒!白色的纸片如同雪片般纷纷扬扬落下,引得周围的行人一阵惊呼和骚动,许多人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qu'est-ce que c'est?”(搞什么鬼?)咖啡馆门口两名正在抽烟闲聊的法国外籍军团士兵(Légion étrangère)立刻警觉起来,扔掉烟头,一边呵斥着一边拔腿向那个男人冲去。
就在这一刻,那戴着绿色斗笠的男人猛地抬起了头。福斯特的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刻满仇恨与决绝的脸,眼中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焰。然而,就在士兵即将扑到他面前的刹那,那张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奇异而平静的微笑,一种解脱和复仇交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摘下了自己头上那顶翠绿色的斗笠。福斯特的镜头敏锐地捕捉到,斗笠的内侧似乎连接着几根细细的金属线,而斗笠的顶部,赫然固定着一块用油纸包裹、形状规则的黄褐色块状物——那是法国铁路工程中广泛使用的烈性炸药:melinite(梅里尼特炸药,苦味酸基,威力巨大)!
“pour ma famille! pour mon village!”(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我的村子!)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法语嘶吼出声,声音穿透了短暂的混乱。
紧接着——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撕裂空气的巨响!
耀眼的橘红色火球瞬间吞噬了那个男人和冲到他面前的两名法军士兵!巨大的冲击波像无形的巨锤横扫四周,咖啡馆的玻璃窗哗啦一声全部粉碎,行人被掀翻在地,尖叫声、哭喊声瞬间爆发!
福斯特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相机差点脱手,但他凭借着过硬的专业素养和那神秘镜头带来的惊人稳定性,手指死死按下了快门!镜头在爆炸冲击波中纹丝不动,精准地记录下了那地狱般的一幕:膨胀的火球、飞溅的碎片、被冲击波撕裂的人体残骸……以及,在爆炸中心点上方,一个被高高抛起的、仍在燃烧的物体——那是那个男人的头颅!
更让福斯特事后冲洗胶片时惊骇欲绝的是,在那个飞速旋转、被火焰吞噬的头颅上,他通过那神秘的镜头,竟然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张脸最后的表情! 那抹在爆炸前一刻浮现的、混合着无限恨意与最终解脱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微笑,如同烙印般刻在了胶片的感光层上!
硝烟弥漫,血腥味和焦糊味瞬间压倒了街市上所有的气味。一片狼藉的现场,散落着燃烧的碎片、人体的残肢,以及……那些被爆炸气浪吹散的白色传单。一些未被烧毁的传单飘落在血泊和瓦砾中,上面用法语和越南语写满了血泪控诉:
“我是阮文忠,来自红河边的山阳村。法国人为了他们该死的铁路,没有警告,没有赔偿,推平了我们的家园!我的父母在试图保护家园时被枪杀!我的妻子被士兵侮辱后杀害!我年仅十四岁的女儿阿香被掳走,关进他们的军营,沦为营妓……她……她不堪折磨,上个月已经死了!……法国人!你们自诩文明!看看你们带来的只有死亡、掠夺和屈辱!今天,我用我的血,用你们自己的炸药,向世界宣告你们的罪恶!记住山阳村!记住阮文忠!记住那些被你们夺走的无辜生命!血债,终须血偿!”
一周后,《纽约先驱报》(New York herald)头版头条,通栏标题:
“文明的假面在东方崩裂!绝望父亲引爆炸药,控诉法兰西殖民暴行!”
【本报西贡特派记者威廉·福斯特 1900年11月16日电(延迟发出)】
昨日,在法国“明珠”西贡最繁华的卡蒂纳街,一场惨烈的自杀式爆炸撕裂了殖民者精心编织的文明图景!一名自称阮文忠的越南农民,在抛洒揭露法国殖民当局在滇越铁路(tonkin-Yunnan Railway)越南段建设中滔天罪行的传单后,引爆了绑在身上的铁路工程用烈性炸药“梅里尼特”,当场身亡,同时炸死两名试图阻止他的法国外籍军团士兵!
(现场照片:爆炸瞬间的骇人火球与飞溅的残骸 - 特别注明:照片由本报记者威廉·福斯特拍摄于爆炸中心点)
(特写照片:爆炸中心上空,死者头颅上凝固的诡异“微笑” - 特别注明:此细节由本报记者使用特殊镜头捕捉,技术细节保密)
爆炸现场散落的传单,以第一人称的血泪控诉,揭露了令人发指的暴行:阮文忠所在的山阳村,因铁路线路被法军无预警、无赔偿地夷为平地。其父母因反抗被当场枪杀,妻子遭凌辱后遇害,年仅十四岁的女儿被掳入军营沦为营妓,最终不堪折磨而死!阮文忠自称在越南地下反抗组织帮助下逃脱,选择以最惨烈的方式寻求最后的“公道”。
本报记者亲眼目睹了这场悲剧。阮文忠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面对扑来的法军士兵,脸上竟浮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微笑(见本报独家特写照片)。这微笑,是绝望的控诉,是无畏的宣言,是对所谓“文明使命”(mission civilisatrice)最辛辣的讽刺!它清晰地告诉世界:在法兰西帝国光鲜的殖民外衣下,掩盖着的是无数像阮文忠一家这样被碾碎的、无声的冤魂!
爆炸发生后,法属印度支那总督府迅速封锁消息,试图将事件定性为“暴乱分子袭击”,并大肆搜捕可疑人员。然而,阮文忠的传单和他用生命发出的呐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其涟漪必将扩散。这起事件不仅是对法国殖民统治残酷本质的血腥揭露,更向全世界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当“文明”的代价是无数无辜者的生命与尊严时,这种“文明”究竟是什么?
(编者按:本报将持续关注此事件进展及法国殖民当局对此事的回应。阮文忠传单中所述暴行细节有待独立调查,但其所反映的殖民地普遍存在的压迫现象,值得所有文明国家深思。)
这张刊载着骇人照片和血泪控诉的报纸,如同投入西方舆论界的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阮文忠那凝固在爆炸烈焰中的“微笑”,以及传单上字字泣血的控诉,成为了控诉殖民主义罪恶最有力的、无法辩驳的证据,也为王月生未来在更广阔舞台上揭露殖民暴行、争取国际同情埋下了一颗关键的种子。而那个神秘的接头人和那枚超越时代的镜头,其背后隐藏的推手,也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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