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僧只律》记载: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
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这是佛门关于时间标准的一种划分,就跟现代的时分秒一样。
里赤媚看着四周慢下来的天地万物,长叹道:“原来佛祖说的是真的。”
声音飘渺无边,仿佛从极遥远的虚空传来,但却又清晰无比的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仿佛正有人贴着他们的耳朵在低声私语一样。
只不过这声音冷清的很。
冷得人骨髓里都像是结了冰碴,连呼吸都带着白汽。
清的仿佛能映出天地间最细微的尘埃,却又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这冷清和合一处,声音里面就再也没有了一丝半点的人味儿,只剩下纯粹的“寂”。
寂得像是万载冰川下的深渊,连时间都在这寂静里冻成了固体。
他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飘渺无边,四处乱飞。
只不过这道身影立身场中之后,所有人都看的难受。
毕竟仿佛一道被加了最厚最厚的马赛克身影在众人的眼前不断闪烁之下,是个人都会觉得恶心难受。
欧阳明日看着这道在场中流转的模糊灰影,脸色愈发苍白,不是因伤势,而是因为震撼。
“他…他已非人。
这是‘阴极成寂’,肉身已近‘无’之境。
但他为什么还没有消散?”
按照医理,人体如果真达到如此极阴寂灭的状态,生机早该断绝了。
或者说这样都还不死的话,不要说牛顿的棺材板了,连特么仙侠的棺材板都得让人掀翻。
但看着场中那道不仅没有死,反而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地面覆上一层薄霜。
甚至连光线都似乎被那极致的“寂”所吞噬的身影,欧阳明日想的头都快炸了。
毕竟这种情况真的太罕见了,也太有研究价值了。
“因为他的‘阳’并未消失,只是转换了存在的方式。”
一阳子看了看此时已经完全模糊的里赤媚和他周身因为这份模糊而散发的种种涟漪,眼中精光闪耀个不停。
“他的确是负阳而抱阴,但不是用阳承载阴,而是将‘阳’化为了‘动’本身。”
“动?”
上官燕握紧手中剑身嗡鸣不止的凤血剑,看着远处那道快要让她武道灵觉闪爆的危险身影疑惑道。
“正是,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是世间万物不变的法则。
哪怕再怎么宣称自己只有阴、只有阳,但一步步的细究下去,总归能找到哪一点阴中之阳,阳中之阴。”
一阳子默默推算的同时,不断解释道:“就像里赤媚之前我们虽然没看出他的阳在哪里,但他体内那一份旺盛的阳,我们却是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的。
更何况他如今这一份世间极速正是‘阳’的体现。”
“那他到底是如何做的?”令狐冲好奇道。
现在的他,可是被好好的恶补了一番文化课,自然明白阴阳之理的转化难度有多大。
“阴是寂、阳是动,内外颠倒,阴阳逆序。
他以阳为根基,将阳火炼进了每一缕阴气的缝隙里。”
一阳子越说声音越大,毕竟这种分离阴阳,或者说合和阴阳的手段,就跟站在无时无刻都在运动的火山口上面跳舞一样。
岩浆不断喷发蠕动之下,人稍不留神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你怕是在说笑吧?”
陆月华难以置信道:“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
各安其位之下,颠倒阴阳已经是凶险至极。
更何况像你说的那样,化阴为寂,化阳为动,将阳火炼入阴气缝隙?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虽然今天发生的事情是多,各种神经病和看起来跟妖魔神仙一般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但你特么的不能连世界底层规则都改了吧?
“可能。”
欧阳明日猛地抬头,眼中焕发出惊人的神采扫过这一片在他们眼中依旧混乱的天地。
“因为他借用了这片道域,这片混乱无序,什么玩意儿都能存在和诞生的道域。”
一阳子接过话头说道:“平常时候,或者说,他但凡在外面的天地里面敢这么干。
不是被雷劈死,就是会走火入魔,自己整死自己。
但在这里,在南宫的影响下,不论再是如何离谱的情况,都有着一线生机。”
里赤媚的武功虽然阴邪,但也是追求天人合一的。
在人天紧密相连的情况下,颠倒自身阴阳,对抗外界正常的阴阳之序。
没有开挂的能力,只能说早死早投胎。
场中,南宫残花脸上的轻松惬意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兴奋。
经过祭炼的左手长剑赤红如日,右手短剑幽暗如夜。
双剑交错身前,南宫残花不断推动道域帮助里赤媚稳固状态,甚至更进一步。
毕竟他的道域本意是扰乱敌人,他也从来就是这么用的。
但谁能想到在里赤媚的操作下负负得正,反而成全了里赤媚,让这家伙成就如今的非人之境。
“里赤媚,你很好,很好。”
的确很好,毕竟他发现了自己这一片混乱之地新的用法,也在这儿用法之中看到了新的道路。
南宫残花夸赞完后,双剑动了。
长剑寓攻于守,短剑寓守于攻,两剑如龙似蛇,恍如流星一般朝着里赤媚飞了过去。
他得看看,如今的里赤媚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能够做到怎样的地步?
然而,那道不断荡起涟漪的马赛克身影,只是停了一下。
不,不对,只是在所有人的心中感觉它停了一下。
毕竟他们的眼睛根本看不清里赤媚的动作。
“没用的,你的剑,太慢了。”
面对南宫残花全力推动之下的这两柄,哪怕是在武林高手眼中,也属于是极速的快剑。
里赤媚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冷清之极。
“在这‘寂灭之境’下,一弹指已是六十刹那。
你的剑再快,想要碰到我也需要时间。
但时间,现在在我的手上。”
话音落下,两把剑就又回到了里赤媚的手上。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就像大人取走小孩子的玩具一样。
手一伸一拿,事情就结束了。
所以,“你们刚刚看清发生什么了吗?”上官燕苦笑道。
凤血剑上的嗡鸣已变为低沉的哀鸣,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那是剑灵本能的恐惧。
欧阳明日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看着里赤媚,忽然道:“不,他并非完美无缺。
他的‘阳’外显为‘动’,这意味着……”
现在比数值,也就是比纯粹的速度,他们必然比不过了,那接下来自然还是只能比机制。
所以令狐冲忽然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去听。
因为面对这样的时间尺度,既听不到也不可能看得到。
“他的‘动’,需要‘念’。”
封闭眼睛、耳朵的令狐冲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凭借自己的心一字一句得琢磨道。
“极致的速度,仍需一念驱动。
只要他的意识还在运转,就有出剑的机会。”
“念?”
黎定安握紧了手中的断刀,刀身上的煞气微微沸腾。
“不错。”
欧阳明日恍然大悟道:“阴阳逆乱,肉身寂灭,唯‘神’独存。
他的意识,就是他的‘阳’,也是唯一的破绽。
只要能捕捉到他那驱动‘动’的一念,就能打断他。”
道理很简单,但做起来,哪怕在坐的各位都是武林高手,也是难如登天。
要知道,一刹那为0.018秒,而一弹指等于六十刹那。
在这样的极速面前,捕捉对方“一念”的诞生,并做出反应。
这需要的感知能力不超出对方几个量级是不可能的。
毕竟你本身的速度就不如人,等到你感知到以后再出招的话,那基本上可以说是黄花菜都凉了。
要知道,对方的“一念”起于刹那,招式已在0.018秒内递出。
等你感知到这一念,再调动内息、催动招式,哪怕只慢了一个刹那。
对方的第二招、第三招早已经连了上来。
这就像两人对弈,你还在琢磨对方落子的意图,人家已经连下三手,棋局早已定死。
所以想要阻拦对方,绝不能等到“念动”之后再去反应。
也就是得跳出后发制人的窠臼,在他“念”将起未起,神意微漾的那一瞬之前,就做出应对。
做到先之先,仿佛预言能力一般的先之先。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说完以后,欧阳明日长叹一声道:“思想快,是因为它不用牵动皮肉、不用流转内息。
可我们要应对,却得实打实调动全身。
这就像用石头去追风,从根上就慢了半拍。”
更何况,谁知道里赤媚的速度会不会变得更快?
会不会进入更上一层的时间状态?
“未必需要绝对速度超越他。”
一直沉默调息,几乎让人忽略其存在的黄雪梅忽然开口道:“音,比念更快。”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于她。
“音?”欧阳明日若有所悟。
“不错,念动,无形无质,但不是无迹可寻。
其动之初,神意先漾。
神意之波动,快过动作,却未必快过心弦之音。”
“不错,音律同样起源于念,却能先于明确的‘念动’而发。”
同样在音乐上有两手的欧阳明日点头道。
阅读理解里面总是会有一道题,体现了作者的什么什么之情?
音乐也是如此,因情而作。
所有的曲谱、技巧全部都是为了把那份情更好得表达出来。
而情?念头的速度在它的面前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要知道,情难自抑啊。
“天下英雄还真是多。”
看着聊着聊着就聊出了两种应对办法的众人,劳德诺感慨道。
果然,天才就是天才,这种在武道上的直觉和灵性,不是靠着后天的一切能弥补的。
“所以我们现在又要打吗?”
抱着毁灭吧、赶紧的、累了等种种心绪的陆月华,语气无力的说道。
没办法,跟拥有这种速度的人打架,她跟活靶子没区别。
至于指望其他人帮忙?
现场能做到刚刚商量出的两种办法的就两个,一个是黄雪梅。一个是令狐冲。
而且别看他们已经找到了方法,但是想到和做到中间还有很长的距离。
“想打架的话,不用着急。”
明白陆月华现在被刺激的有点狠,一阳子开口安慰道:“刚刚说过,里赤媚是借着南宫的这片混乱道域才把武功推进到如此地步。
一旦没了道域的加持,不死才奇怪。
所以,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趁着如今能够维持住这种状态的时候,想办法把这种状态保存下来。
不然的话,就会像流星一般,一闪即逝。”
“谢谢啊。”
陆月华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不怪她是这种态度,毕竟哪怕是再小的流星,真要是以那种极速落到人身上。
呵呵,给法医出难题了属于是。
“很好,很好。”
男女双声混合,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里面的激动与振奋。
“一个是动,一个是静,守静御动,负阳抱阴。让我看看你的极限。”
话音刚落,南宫残花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他没有再度夺剑,只是默默地念经。
“红豆绿豆云豆赤豆黑豆白豆小豆大豆红豆绿豆云豆赤豆……”
咒语带回音,没有音调,听起来像“轰兜晕兜吃兜搭兜……”
不过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大行,但本就混乱的道域之力剧烈沸腾,仿佛煮沸的油锅。
下一刻,一只毛色鲜亮,眼神懵懂却莫名透着几分诡异的芦花母鸡,凭空出现在了里赤媚那道不断闪烁扭曲的马赛克身影旁边。
这景象一下子把所有人从震撼之中拉回人间。
毕竟极致的阴寂,冻结的光阴、非人的速度与一只扑扇着翅膀、咯咯叫唤的家常母鸡。
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或者说,两者的画风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就好像把敦煌壁画里的飞天神女和菜市场笼里的活鸡塞进了同一幅画里,神圣与市井、缥缈与实在硬生生撞在一起,透着股荒诞的滑稽。
而且这鸡歪着脑袋,用那双黑豆豆似的眼睛盯着里赤媚的马赛克身影。
活灵活现的,仿佛有着自己的思想。
可是,按常理来说,这里怎么可能出现一只土鸡?
而且真要是说速度,不要说鸡的速度本来就不怎么快
就是天下最快的暗器,在这被拉长到“一弹指六十刹那”的时间尺度里。
也慢得如同蜗牛,甚至比蜗牛更慢。
也根本不可能触碰到里赤媚分毫,但谁让这里是南宫残花的道域。
混乱,即是唯一的法。
芦花鸡根本不受里赤媚寂灭场域的影响,歪着头,用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看”着那团模糊扭曲的影子,然后猛地啄了下去。
不是一下。
是连绵不绝,如同疾风骤雨。
以一种完全不符合生物结构的速度疯狂点动,尖喙破空,发出“咄咄咄咄”一片密集到几乎连成一声的锐响。
“我被一只鸡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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