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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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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 庙前春草今犹绿,当年杀胡谣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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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史?纪事本末?德佑太庙护驾》载:“太保谢渊(正一品,兼兵部尚书)赴安定门督防,瓦剌太师也先探得太庙仅留从三品京营副将率三百亲兵戍守,遂遣五千骑突袭,欲擒帝萧桓(德佑帝)、焚列祖牌位,断大吴祭祀根基。

事前,镇刑司旧吏孙安(从六品)受石崇(从二品,镇刑司副提督)余党指使,私贿工部营缮司主事(正六品),令其‘修缮太庙侧门时,留门闩朽坏、锁具虚挂’;又传‘太庙守军仅百人,军械朽坏’之假讯于瓦剌。副将察侧门门闩朽坏,三请工部修缮,主事却以‘太庙乃祭祀重地,非战事之所,修缮需礼部勘合’推诿(实因怕暴露通敌痕迹);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从二品)侦得孙安通敌,欲捕之,却被刑部主事王逊(正六品)拖延,谓‘无实据,恐扰太庙祭祀’(王逊收孙安贿银二十两)。

战起,副将率三百亲兵死守太庙正门,瓦剌以云梯攻门、火油焚阙,亲兵伤亡逾半,副将左臂中箭、右腿被创,仍挥刀拒敌,终斩瓦剌兵五百余,阻敌入庙。谢渊闻袭,急率京营卒驰援,至则敌已退,遂命秦飞彻查内奸,擒孙安、营缮司主事、王逊,审出罪证,帝命斩于太庙阶前。史臣曰:‘太庙之安,非仅副将之勇,实谢渊调度有方、忠勇之士以命相搏;然内奸作祟、官官相护,险些断送列祖陵寝,渊之怒斥 “奸不除则庙不宁”,足为后世戒。’”

《玄夜卫档?太庙护驾录》补:“谢渊督防安定门时,每三日必遣人巡查太庙防务,战前一日曾手书‘太庙乃国本,防务不可疏’予副将,令其‘凡有弊漏,即刻禀报,某必亲赴处置’。战起时,渊闻瓦剌突袭太庙,掷笔于案,怒曰‘敢犯列祖陵寝,某必诛之’,遂率两千京营卒驰援,途遇瓦剌游骑袭扰,转战数合,至则副将已阻敌,渊抚副将之伤,叹曰‘若非汝死战,某何颜面对列祖’。”

庙峙巍峨,列祖妥、香烟未歇。胡骑骤、尘飞惊阙,狂澜骤发。孙安卖防传伪讯,吏留虚闩资胡悦。

谢公嘱、三复戒危防,忠肝热。

副将勇,亲兵烈;皆敢死,护神阙。侧门摧、刀劈箭攒,血殷砖甓。队长身僵门作盾,将挥残刃锋犹冽。

谢帅来、驱虏斩酋归,尸横叠。

诛佞竖,明忠节;颁帝诏,酬勋业。更镌碑垂史,恤恩遍洽。庙前春草今犹绿,当年杀胡谣未绝。

岁岁祭、莫忘护庙功,公之德。

太庙的晨雾尚未散尽,从三品京营副将已率亲兵巡查完第三遍防务。他握着谢渊前日手书的 “太庙防务疏”,指尖抚过 “侧门需防朽闩,锁具必验牢固” 的字迹,心里满是焦虑 —— 昨日巡查侧门时,门闩朽坏如腐木,锁具虚挂,他按谢渊叮嘱,第一时间遣人报至工部,却迟迟不见回应。

“报 ——!谢太保派人来了!” 亲兵的喊声传来,副将抬头,见一名京营小校策马而至,手里捧着一封密信。副将接过,展开一看,是谢渊的亲笔:“安定门防务初固,然闻工部修缮太庙侧门后,有吏员私传‘门闩未换’之语。汝速再验侧门,若有弊漏,即刻带亲兵守之,某已命秦飞查工部吏员,日内必至太庙复核。切记,太庙乃列祖陵寝,陛下常往,万不可疏!”

副将读完,心头一紧 —— 谢太保远在安定门,仍记挂太庙防务,自己更不能懈怠。他即刻率亲兵往侧门去,果见门闩仍为朽木,锁具仅搭在门环上,轻轻一拉便开。“周队长,” 副将对亲兵队长周平道,“你再去工部,传谢太保口谕:限工部营缮司主事半个时辰内带新闩来修,若再推诿,某便亲赴工部拿人,禀谢太保以‘玩忽庙防’论罪!”

周平去后,副将独自立在太庙主殿前,望着神武帝萧武的牌位,喃喃道:“列祖在上,谢太保嘱某守庙,某定不辱命。只是内奸若真留隙,胡贼来袭,这三百亲兵,能挡得住吗?” 他想起谢渊上月在兵部对他说的话:“守庙如守国,列祖在,民心在;庙若破,民心散。汝虽为副将,却担国本之责,某信你。” 那语气里的信任,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未久,周平带着工部吏员回来,营缮司主事却仍未露面。“副将,主事说…… 说谢太保虽掌军政,可太庙修缮属礼部管,需礼部‘祭所无扰’勘合,不然‘恐惊列祖’,还说…… 还说您‘越权督工,不懂礼制’。” 吏员低着头,声音发颤。

“礼制?” 副将气得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列祖若知防务疏漏,胡贼来袭,才真会震怒!周队长,你带十名亲兵,守死侧门,用粗绳捆紧门板,堆上沙袋,某这就写密信,快马送与谢太保!”

密信送出未久,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带着文勘房主事张启(从三品)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一卷密信。“副将,” 秦飞躬身道,“这是截获的镇刑司旧吏孙安与瓦剌细作的密信,写着‘太庙侧门闩朽,守军仅百’,谢太保命某即刻查孙安,可刑部王逊主事拦着,说‘无诏捕人,恐涉旧案’—— 某怀疑王逊通敌,已遣人报谢太保。”

副将接过密信,见上面 “侧门闩朽” 四字,心凉半截:“秦指挥使,孙安若真通敌,胡贼必从侧门来!某这就调亲兵守侧门,只是……” 他看向秦飞,语气沉重,“谢太保远在安定门,若胡贼骤至,某怕……”

“你放心!” 秦飞打断他,“谢太保已回信,说‘若太庙有警,某必率师驰援,汝只需死战,某不日便至’。某也会留五十玄夜卫卒助你,定能守住太庙!”

秦飞离去后,副将即刻调整防务:三百亲兵分三队,一队守正门,一队守侧门,一队为预备队;又让人搬来滚石、热油,堆在门后。他走到侧门,亲自用粗绳将门板捆了三道,又命亲兵在门后堆上沙袋,摸着谢渊的手书,心里默念:“谢太保,某定守住太庙,等您来!”

辰时三刻,太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副将登上角楼,见五千瓦剌骑兵涌来,最前的瓦剌兵持云梯、挂火油,显然早有准备。“敌袭!吹号求援!” 副将嘶吼着,号角声穿透晨雾,往安定门方向传去。

瓦剌副将巴图勒马阵前,大笑:“大吴守军听着,速速开门!若降,某饶你们不死;若拒,焚庙擒帝,让你们列祖无存!”

副将拔出环首刀,指着巴图怒骂:“胡贼!某乃大吴京营副将,受谢太保之命守庙,尔敢犯列祖陵寝,某必斩你!”

巴图脸色一沉,挥手:“攻侧门!” 数十名瓦剌兵策马冲来,刀砍粗绳,很快将绳索斩断,开始撞门。“倒油!” 副将下令,热油泼出,瓦剌兵惨叫后退,有的身上着火,滚落在地。

可瓦剌兵太多,很快又涌上来,门板被撞得裂开缝隙。副将左臂中箭,鲜血浸透铠甲,却仍挥刀砍断刺进来的长矛:“弟兄们,谢太保说‘守庙如守国’,今日某与你们共死!”

亲兵们齐声响应,有的用长矛刺敌,有的用滚石砸敌,周平更是带着十名亲兵从偏巷绕出,袭扰瓦剌后路。可瓦剌兵势大,周平的亲兵只剩三人,周平腹部中箭,仍喊道:“副将,守住侧门!谢太保会来的!”

就在这时,军中突然有人喊:“谢太保降胡了!陛下逃了!快投降吧!” 副将回头,见孙安混在亲兵中,挥着白旗造谣。“孙安!你这奸贼!” 副将冲过去,斩下孙安右臂,“谢太保忠勇,怎会降胡?谁再造谣,便是此下场!”

孙安惨叫:“胡贼已破安定门,谢渊死了!你们守不住的!” 副将手起刀落,斩了孙安,血溅满脸:“弟兄们,谢太保必来!某与你们死战!”

可瓦剌兵攻势更猛,侧门门板 “轰隆” 被撞破,数十名瓦剌兵涌进来。周平扑过去,用身体堵门,被瓦剌兵乱刀砍死,尸体与门板相结,成了 “肉门”。副将右腿被长矛刺穿,单膝跪地,却仍挥刀砍敌:“周平!弟兄们!某陪你们!”

亲兵伤亡逾半,副将也因失血过多,眼前发黑。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喊杀声 —— 是京营的号角!副将抬头,见一面绣着 “谢” 字的大旗在晨雾中展开,谢渊率两千京营卒,正冲破瓦剌游骑的阻拦,往太庙赶来。

“谢太保来了!” 副将的声音陡然拔高,亲兵们也像是被注入力气,纷纷冲向瓦剌兵。谢渊策马冲至庙前,见侧门内尸积如山,副将浑身是血,单膝跪地却仍握刀,眼眶泛红:“副将!某来晚了!”

他翻身下马,拔出镇国剑,嘶吼:“杀!为弟兄们报仇!” 京营卒们跟着冲进去,玄夜卫卒也从侧路包抄,瓦剌兵腹背受敌,纷纷后退。巴图见势不妙,下令撤军,谢渊率师追击,又斩瓦剌兵百余,才收兵回庙。

谢渊扶起副将,见他左臂箭伤深可见骨,右腿血肉模糊,心里满是愧疚:“是某来晚了,让弟兄们受苦了。” 副将摇摇头,声音沙哑:“谢太保,太庙守住了,列祖…… 列祖安在,只是…… 只是周平和两百多弟兄,没了……”

谢渊走到侧门内,看着满地亲兵尸体,有的断臂,有的破腹,有的仍抱着瓦剌兵的腿,心里像被刀割。他蹲下,扶起一具年轻亲兵的尸体,见他怀里还揣着半块干饼,是昨日自己派人送来的粮饷,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弟兄们,某对不住你们,没能早点来。”

秦飞带着张启赶来,手里捧着供词:“谢太保,孙安的供词审出来了,工部营缮司主事收了他五十两银子,故意留侧门闩朽;刑部王逊收了二十两,拖延捕人,还帮孙安混进亲兵 —— 罪证确凿!”

谢渊接过供词,气得手发抖,将供词摔在地上:“官官相护,通敌卖防!这些奸贼,吃的是军粮,谋的是私利,害的是弟兄们的命!秦飞,你即刻去拿营缮司主事和王逊,某要亲自审他们!”

“是!” 秦飞领命而去。谢渊转身,对副将道:“你先去偏殿疗伤,某已命太医院院使赶来,你的伤,耽误不得。” 副将却不肯动:“谢太保,弟兄们的尸体还在这儿,某要看着他们入土,才能安心。”

谢渊叹了口气,命亲兵将战死弟兄的尸体抬到庙前空地上,又让人去请礼部侍郎林文(正三品),要为弟兄们举行祭礼。他走到尸体旁,一一为他们整理铠甲,嘴里念着:“弟兄们,某知道你们怕凉,某这就为你们盖衣,等会儿就送你们去‘忠勇墓’,让你们安息。”

未久,太医院院使赶来,为副将疗伤;林文也带着礼部吏员来,准备祭礼。谢渊走到林文面前,语气沉重:“林侍郎,这些弟兄为守太庙而死,某恳请你,以‘忠勇义士’之礼安葬他们,列名‘护庙忠魂牌’,与列祖同受祭祀 —— 他们配得上!”

林文躬身道:“谢太保所言极是,某这就奏请陛下,定让弟兄们享此殊荣。”

秦飞押着营缮司主事和王逊赶来,两人吓得腿软,跪在地上求饶。谢渊走到他们面前,声音冰冷:“你们收贿通敌,留隙助敌,害死两百多弟兄,还有脸求饶?某问你们,孙安与石崇余党还有何勾结?快说!”

营缮司主事哆哆嗦嗦:“孙安…… 孙安说,若胡贼破庙,石崇余党会在安定门作乱,帮胡贼攻内城……” 王逊也道:“某…… 某只是收了银子,没通敌,求太保饶命!”

“没通敌?” 谢渊冷笑,“你拖延捕人,让孙安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这不是通敌是什么?某受陛下之命,持尚方剑斩佞,今日便斩你们,告慰弟兄们!” 他拔出尚方剑,寒光一闪,两人人头落地,鲜血溅在庙阶上,与亲兵的血混在一起。

副将躺在偏殿床上,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谢渊斩了奸贼,心里稍感安慰,对身边的亲兵道:“谢太保果然忠勇,弟兄们没白死。”

当日午后,晨雾散尽的太庙前,残存的血迹已在寒风中凝结成暗褐色斑块,空地上整齐排列的亲兵尸体覆着薄雪,每具尸体旁都插着一支褪色的旌旗,上书 “护庙忠勇” 四字。帝萧桓(德佑帝)乘銮驾至庙门,刚掀开车帘便顿住脚步,目光扫过那片死寂的尸群,喉头微动,眼眶瞬间泛红,伸手扶着车辕才稳住身形 —— 他虽久居深宫,却也识得那些年轻士卒脸上未脱的稚气,想起昨夜秦飞奏报 “三百亲兵仅存五十余”,心口像被重物碾过。

谢渊率副将、秦飞(从二品,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等百官迎驾,玄铁铠甲上仍沾着昨日厮杀的血污,垂首躬身时,铠甲关节碰撞发出沉闷声响,与他沙哑的声音混在一起:“陛下,臣奉诏督防安定门,却未能预判内奸之祸,致太庙遭袭、亲兵伤亡逾半,列祖陵寝险些蒙尘,臣罪该万死!” 说罢,他膝弯微沉,便要跪地请罪。

萧桓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谢渊的臂肘,指尖触到对方铠甲的冰冷,更觉其肩背因自责而紧绷。“太保何罪之有?” 萧桓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谢渊鬓角新添的白发,“昨夜你从安定门驰援,途遇瓦剌游骑袭扰,转战三舍才至太庙,若不是你率师杀退胡贼,今日朕怕是已无颜面对列祖牌位!这五千胡骑、五百首级,皆是你与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大功,何来罪责?”

说罢,萧桓转身走向副将 —— 那名从三品京营副将正倚着长矛支撑身体,左臂箭伤的纱布已被血水浸透,右腿的创口虽裹着厚棉,却仍在行走时微微跛行,见帝走来,忙要躬身行礼,却因牵动伤口倒抽一口冷气。萧桓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指尖触到对方铠甲下颤抖的肌肉,叹道:“你以三百疲卒,抵五千悍骑,身被两创仍死战不退,连瓦剌副将巴图都被你斩伤左臂,这份忠勇,大吴少有!朕今日擢你为正三品京营总兵,仍掌太庙防务,另赏白银五百两、绢帛百匹,让你家中老母妻儿衣食无忧!”

副将闻言,眼中闪过泪光,强撑着挺直脊背,声音虽因伤痛有些虚弱,却字字铿锵:“臣谢陛下隆恩!臣此生定以太庙为家、以护祖为责,纵粉身碎骨,也绝不让胡贼再近庙门半步 —— 更不负陛下与谢太保的托付!”

萧桓颔首,转身面对列班的百官,语气渐趋威严:“李太傅,你牵头总领,与谢太保、秦指挥使共拟《太庙防务新规》,需明定三事:其一,太庙防务专隶京营,总兵官掌调度之权,工部修缮庙防需听京营节制,若有推诿延误,以‘玩忽国本’论罪;其二,玄夜卫需留百卒常驻太庙,专司侦缉内奸、核验往来人员,凡涉镇刑司旧党痕迹,可先捕后奏;其三,礼部祭祀需提前三日知会京营,不得因‘祭礼肃静’阻挠防务巡查。”

秦飞手持玉笏躬身领命,笏板因用力而微微发颤:“臣遵旨!定与太保、秦指挥使详议新规,三日内呈陛下御览。”

“陈忠,” 萧桓转向户部侍郎陈忠(正三品),见其手中紧攥着粮饷账册,补充道,“你即刻从通州仓调拨粮饷,厚恤战死亲兵家属:每家赏白银五十两、粮米五石,且免徭役五年;若有老弱无依者,由户部牵头安置入养济院,医官需按月上门诊治 —— 这些弟兄为护太庙而死,朕不能让他们的家人受冻挨饿!”

陈忠忙躬身应道:“臣即刻去办,今日便差人将粮饷送抵各府,绝不延误!”

“秦飞,” 萧桓最后看向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目光锐利,“石崇余党虽已捕大半,却仍有漏网之鱼。你需彻查工部、刑部与镇刑司旧吏的往来,凡涉通敌、传假讯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押入诏狱,由刘景(正三品,刑部侍郎)主审,罪证确凿便就地正法,不必再禀!”

秦飞单膝跪地,手按腰间佩刀:“臣遵旨!三日之内,定将石崇余党一网打尽,绝不让内奸再祸乱太庙!”

臣等遵旨!” 百官齐声领命,声浪震得庙前的积雪簌簌落下。

谢渊此时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空地上的亲兵尸体,语气沉重却坚定:“陛下,臣尚有一请。” 见萧桓颔首,他继续道,“恳请陛下恩准,在太庙侧门旁立‘忠勇碑’,将三百战死亲兵的姓名、籍贯一一镌刻其上,由臣亲撰碑文,以昭其忠;另请将营缮司主事、王逊、孙安三人的首级悬于碑前,曝尸三日 —— 既告慰忠魂,也让天下人知‘通敌卖国者,虽死难赎’!”

萧桓望着谢渊眼中的恳切,又看了看那些覆雪的尸身,重重点头:“准!碑石由工部即刻采办,碑文撰写完毕后可直接刻石,不必再奏;曝尸之事,由玄夜卫负责,需让百官、百姓都见一见奸佞的下场!”

接下来的三日内,谢渊几乎未离太庙半步。白日里,他亲率工匠查验每一处防务:亲手敲击城砖,听声音辨别是否酥裂;俯身查看门闩,以刀刃刮试确认是否朽坏;甚至带着京营卒丈量庙外壕沟的深度,亲手将尖木埋入冻土 —— 每一处细节都亲力亲为,若工匠稍有懈怠,便沉声道:“这些木石,护的是列祖牌位、是忠勇弟兄的英灵,半点马虎不得!”

入夜后,他便在太庙偏殿烛火下撰写碑文。案上摊着亲兵名册,每写一个名字,便会停顿片刻,仿佛在回忆那张年轻的面容 —— 写到 “周平(亲兵队长,殉于侧门堵敌)” 时,他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痕,想起那具与门板相结的 “肉门”,泪水险些滴落在碑文中。最终定稿的碑文,字字泣血:“瓦剌五千骑突袭太庙,京营三百亲兵奉诏守庙,以疲卒抗悍敌,以血肉筑屏障。队长周平以身堵门,身被数十创而不倒;诸卒或持矛刺敌,或掷石击寇,或泼油焚云梯,无一降者、无一退者。血战竟日,斩敌五百余,胡贼溃逃,太庙得安,然三百忠勇仅存五十余。其忠,可昭日月;其节,可励后人。大吴有此赤子,何惧胡骑之悍?何愁山河之不固?”

碑文刻成那日,太庙前香火缭绕,战死亲兵的家属们扶老携幼而来,老妇们捧着自家做的干粮,孩童们攥着用红纸写的 “忠勇” 二字,静静立在碑前。谢渊率副将、秦飞、陈忠等官员立于碑侧,亲手提起酒壶,将烈酒缓缓洒在碑前的雪地上,酒液渗入冻土,泛起细密的气泡。他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弟兄们,‘忠勇碑’立好了,你们的名字都刻在上面,风吹不散,雪盖不住,后世子孙都会记得,是你们用命守住了列祖陵寝、守住了大吴的根!某向你们保证,定会守住太庙,守住京师,早日击退胡贼,让你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人群中,一名年过七旬的老妇颤巍巍走到碑前,抚摸着 “周平” 二字,泪水滴落在冰冷的碑石上:“儿啊,娘来看你了,你是大吴的忠勇,娘为你骄傲!多谢谢太保,谢谢你让娘知道,我儿没白死!” 话音未落,众家属纷纷跪地磕头,哭喊声与感谢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太庙上空。

远在德胜门的瓦剌营帐内,太师也先正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听巴图禀报太庙近况:“谢渊已重修太庙防务,增设箭楼火炮,调五千京营卒守庙,还立了‘忠勇碑’,曝了孙安三人的首级…… 咱们的细作说,大吴百姓都去碑前祭拜,士气高得很。” 也先闻言,脸色凝重,猛地将弯刀拍在案上,沉声道:“谢渊此人,忠勇且有谋,那三百亲兵更是死战不退,再攻太庙不过是徒增伤亡!传令下去,撤回三千骑兵,只留万余人屯驻德胜门 —— 大吴有这样的君臣、这样的百姓,短期内绝不可再轻举妄动!”

巴图躬身领命,退出营帐时,瞥见也先望着太庙方向的眼神,那眼神中不再有往日的骄横,只剩深深的忌惮 —— 他知道,经此一役,大吴已非昔日可欺的弱国,而谢渊与那座刻满忠名的石碑,终将成为瓦剌南下之路上,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片尾

太庙护驾战后一月,“忠勇碑” 前香火不断,百姓们自发前来祭拜,有的送花,有的送粮,有的甚至为碑描红,感谢战死的亲兵护庙保民。谢渊每月都会来碑前祭拜,每次都带着一壶酒,洒在碑前,与战死的弟兄 “说话”。

“太庙防务新规” 经谢渊、秦飞商议制定,明确 “太庙防务由京营总兵专管,工部修缮需在京营监督下进行,三日内完成;玄夜卫每月核查庙防,遇内奸迹象,可先捕后奏;刑部不得拖延通敌案审理,违者以‘纵奸’论罪”,此规后成为大吴太庙的固定制度,历代沿用。

副将的伤势渐愈,他仍每日率京营卒巡查太庙,亲自核验门闩、火炮,不敢有丝毫懈怠。谢渊也常来太庙,与副将商议防务,有时会站在 “忠勇碑” 前,看着碑文,对副将道:“这些弟兄,是大吴的脊梁,咱们得守住他们用命换来的太平。”

秦飞彻底清剿了石崇的余党,共抓获旧党成员三十余人,皆押入诏狱,镇刑司旧党彻底覆灭。萧桓下旨,将镇刑司并入玄夜卫,不再设专司,以防旧党复起。

百姓们的生活渐渐恢复正常,每当谢渊经过太庙,百姓们都会主动上前问好,有的送水,有的送干粮,有的甚至跪地磕头:“谢太保,您是大吴的救星啊!” 谢渊总是扶起百姓,笑着说:“某不是救星,救大吴的,是这些战死的弟兄,是同心的百姓。”

卷尾

《大吴史?列传第三十二?谢渊传》载:“太庙遇袭,渊在安定门闻警,率师驰援,斩敌五百余,擒内奸三人,斩于庙前。奏请立‘忠勇碑’,恤死难亲兵,定‘太庙防务新规’。史臣曰:‘渊之护庙,非仅救急,更在定规安本 —— 立碑以慰忠魂,定规以防后患,此乃渊之智;斩奸以儆众,恤民以固心,此乃渊之仁。无渊,太庙危;无渊,大吴民心危。’”

《大吴史?列传第三十六?京营副将传》载:“副将,失其名,德佑朝从三品京营副将,守太庙,遇瓦剌五千骑突袭,率三百亲兵死战,身被二创,斩敌五百余,终护庙安。帝擢正三品京营总兵,仍守太庙,赏银五百两。史臣曰:‘副将之勇,非独在战,更在受渊之托,守庙护祖,虽死战而不退,实乃忠勇之典范。其名虽失,其忠永存。’”

《玄夜卫档?太庙护驾录》补:“谢渊在太庙期间,每日必至‘忠勇碑’前,或立或跪,久之,亲兵们见他来,便会备好酒,说‘太保又来陪弟兄们了’。后渊率师复德胜门、西直门,每次战前,都会来碑前祭拜,曰‘弟兄们,某带你们的份,杀胡贼,复失地’,士卒们见之,士气大振,终破胡贼。”

《大吴史?礼制志?太庙》载:“德佑七年太庙护驾后,帝命在太庙主殿设‘护庙忠魂牌’,将三百战死亲兵名字刻于牌上,与列祖同受祭祀,谢渊亲撰祭文,曰‘忠魂护祖,血食千秋;大吴有此,永不颓亡’。此制后为大吴定制,凡护庙战死将士,皆入祀‘忠魂牌’。”

《大吴史?刑法志》载:“因太庙护驾案,谢渊奏请修订《大吴律》,新增‘通敌助敌攻太庙、皇陵者,凌迟处死,家属流放五千里’,帝准之。渊又奏‘官官相护者,与通敌同罪’,帝亦准,后此条成为大吴惩治奸佞的重要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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