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史?纪事本末?德佑朝阳门忠骨护》载:“瓦剌太师也先屡攻安定门不克,转袭朝阳门 —— 此门为皇城东南咽喉,通漕运粮道,若破则京师断粮,故也先遣两万骑,携火铳、云梯猛攻。
朝阳门守将、正三品京营总兵卫峥(前安定门副将,谢渊荐擢)率四千亲兵拒敌,然战前工部营缮司主事柳成(正六品,周瑞旧党)受瓦剌细作贿银八十两,以‘雨水侵蚀’为由,将原定坚砖换为酥砖,验收时伪报‘砖质达标,可御敌’;户部郎中方述(正五品,刘焕余党)私扣朝阳门粮饷八千石,转卖于漕运粮商,得银六百两,致士卒日食仅半瓢粟,多有饥晕者。
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从二品)侦得柳成、方述通敌迹,遣文勘房主事张启(从三品)核验城砖、粮账,确证‘酥砖不堪御敌,粮饷短缺属实’,欲捕柳、方二人,却被刑部郎中赵绅(正五品,马昂旧吏)阻挠,谓‘边战正急,捕官恐扰军心’(赵绅收柳成贿银四十两)。战起,酥砖崩裂,城垣缺口丈余,卫峥率亲兵死战,身中四箭,力竭殉国;亲兵百余人见主将尸身将遭瓦剌辱,自发以身体护尸,环列尸周与敌厮杀,皆战死,无一人退。
太保谢渊(正一品,兼兵部尚书)闻警驰援,至则亲兵护尸阵已僵,瓦剌兵犹不敢近。渊斩柳成、方述、赵绅于朝阳门城楼,曝尸三日;追赠卫峥为从二品都督佥事,谥‘忠毅’,入祀忠勇祠;护尸亲兵皆追赠正九品武官,葬于卫峥墓侧,曰‘护主义士冢’。史臣曰:‘朝阳门之忠,非独卫峥之烈,更在亲兵以血护尸 —— 主将死而士卒不溃,反以躯为盾,此乃大吴军心之固、民气之盛也。然内奸未除、官官相护,险些断粮道、陷皇城,渊之叹 “奸不除则忠难存”,足为万世戒。’”
《玄夜卫档?朝阳门忠骨护录》补:“卫峥殉国时,手中环首刀嵌于瓦剌将领肩骨,尸身倚城垛不倒;亲兵护尸时,或伏尸身之上,或挡尸身之前,箭穿胸、刀断臂仍不退,瓦剌兵砍倒一人,复有一人补位,终成‘血尸环’。谢渊见之,抚尸恸哭曰‘此非尸,乃大吴之忠魂也’,命人以锦帛裹卫峥尸身,亲兵尸身皆按护尸姿势敛葬,不稍移动。”
漕道咽喉扼。
望胡尘、两万骑来,卷地风恶。
奸吏偷梁换酥砖,贪僚私粮扣却。
缇骑察、佞臣拦却。
守将频传危情急,叹征人、腹空谁怜弱?
城欲裂,鼓声咽。
箭飞如蝗血溅堞。
守将伤、犹奋残刀,亲兵断臂仍擎槊。
力竭身僵魂未散,环护尸身如铁。
胡贼狠、终难近得。
血渍城垣骨作标,看百夫、死志何曾灭?
天欲暮,悲风冽。
谢公驰援驱胡羯。
见忠骸、环列如垣,气犹轩豁。
斩佞曝尸明法纪,追谥封功慰烈。
八千首、堆成荒碣。
四百忠魂护京阙,至今月、犹照当年血。
冢上草,带泪说。
朝阳门的城楼上,寒风卷着漕运河道的湿意,扑在卫峥的玄铁铠甲上,凝结成细小的冰粒。他俯身拾起一块城砖,指尖轻轻一捻,砖末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灰白的陶芯 —— 这便是工部营缮司主事柳成三日前 “修缮完毕” 的 “坚砖”,竟脆如酥饼。卫峥将砖掷在地上,砖身裂成数块,他望着远处漕运粮船的方向,眉头拧成死结 —— 朝阳门通漕运,是京师粮道咽喉,城砖若如此,瓦剌一来,如何抵挡?
“总兵,谢太保的书信到了!” 亲兵队长程武捧着一封火漆密信赶来,铠甲上沾着漕边的霜花。卫峥接过,指尖抚过信封上 “急递朝阳门卫总兵” 的字迹,心里一阵温热 —— 谢太保远在皇城统筹防务,仍记挂着朝阳门的粮道安危。展开信纸,谢渊的笔迹遒劲有力:“漕运粮船已至通州,日内必抵朝阳门,汝需亲验粮饷,勿让奸吏私扣;城防修缮毕,需逐块验砖,若有酥劣,即刻报某,某必令工部重换。切记,朝阳门断,则京师粮断,汝之责,重于泰山。”
卫峥将书信贴身收好,转身对程武道:“你带两名弟兄,去通州仓接粮,务必清点清楚,若方述(户部郎中)敢少发一粒,即刻报某!” 程武领命刚走,负责城防的校尉匆匆来报:“总兵,城东南段的城砖,有近百块都是酥砖,敲着空洞响,有的甚至一推就掉!某去找柳成主事,他却说‘这是新制轻质砖,省力且坚固’,还说…… 还说您‘不懂营造,勿扰工事’!”
卫峥闻言,怒极反笑:“轻质砖?他是想让瓦剌的刀枪省些力气!” 他即刻带亲兵往城东南段去,果见数十块城砖酥裂,有的砖缝里还塞着碎草,显然是故意以次充好。卫峥蹲下身,用刀背敲击一块城砖,“铛” 的一声脆响后,砖角应声而断,他捡起断砖,看着里面未烧透的陶土,心里满是寒意 —— 柳成这是通敌害国,想让瓦剌轻易破城!
“备马!某要去工部找柳成!” 卫峥翻身上马,刚要出发,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带着张启匆匆赶来,两人脸上带着焦灼。“卫总兵,” 秦飞翻身下马,将一卷账册递上,“张主事连夜核验了工部的城砖采购账,柳成以‘坚砖价高’为由,换购了劣质酥砖,差价八十两银子,都入了他的私囊 —— 还有,某截获了他与瓦剌细作的密信,说‘朝阳门城砖已换,三日内可破’!”
张启补充道:“某还查了户部的粮饷账,方述从通州仓提走粮饷八千石,却未入朝阳门的军粮账,反而在漕运粮商的账上查到‘方郎中售粮八千石’的记录,得银六百两,存进了李记钱庄 —— 这是钱庄的存根,上面有他的印鉴。”
卫峥接过账册和存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柳成换砖,方述扣粮,赵绅(刑部郎中)还拦着秦指挥使查案,这是官官相护,要断京师的粮道!” 他转身对秦飞道:“秦指挥使,某恳请你即刻去皇城向谢太保禀明,某在此死守,绝不让瓦剌靠近朝阳门半步!”
秦飞点头:“卫总兵放心,某这就去!你务必加强戒备,尤其是城东南段,若瓦剌骤至,定要撑到某与太保驰援!” 秦飞离去后,卫峥即刻调整防务 —— 将四千亲兵分成四队,一队守正门,一队守漕运码头,一队加固城东南段(用沙袋填补酥砖缺口),一队作为预备队;又让人将仅存的粮饷按人头均分,每人每日半瓢粟,他自己则与亲兵同食,绝不多占一粒。
城楼下,亲兵们正在操练,有的士卒因饥饿而动作迟缓,却仍咬牙坚持。卫峥走到一名十六岁的亲兵面前,那亲兵叫王小六,脸色蜡黄,操练时险些摔倒。卫峥扶住他,从怀里掏出半块干饼 —— 这是他今日的口粮,递给王小六:“吃了,吃饱了才能守住粮道,守住咱们的家。” 王小六犹豫着不敢接,卫峥却笑着塞给他:“吃吧,某不饿。”
王小六接过饼,眼泪掉了下来:“总兵,俺们都知道粮少,俺们能撑住!俺们跟您一起守朝阳门,绝不让胡贼进来!” 卫峥摸了摸王小六的头,心里一阵发酸 —— 这些亲兵,有的是农家子弟,有的是军户后代,却都怀着守土护民的心思,可内奸却在背后捅刀子,让他们饿着肚子去面对悍勇的瓦剌兵。
列祖列宗在上,” 卫峥对着皇城方向躬身行礼,“末将卫峥,定以死守朝阳门,护粮道、保京师,绝不让奸吏得逞,绝不让胡贼猖狂!”
巳时三刻,瓦剌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刺破了清晨的寂静。卫峥猛地登上城楼,只见两万瓦剌骑兵分两队而来,一队攻正门,一队攻城东南段,最前面的瓦剌兵手持火铳,腰间挂着火油桶,后面跟着数百架云梯,显然是早已知晓城防弱点。
“火铳准备!滚石、热油备妥!” 卫峥的嘶吼穿透寒风,亲兵们即刻各就各位,守正门的亲兵举起火铳,守城东南段的亲兵推着滚石、提着热油,紧张地盯着逼近的胡骑。
瓦剌的火铳率先开火,“砰 —— 砰 ——” 的枪声震得城垣微微发颤。第一发铅弹击中城东南段的酥砖,砖身瞬间崩碎,一名亲兵被碎石砸中头部,当场倒地;第二发铅弹击中城楼的木梁,木屑飞溅,险些砸中卫峥;第三发铅弹击中守正门的亲兵,那名亲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手里仍紧紧攥着火铳。
“不好!城东南段出现缺口!” 校尉的喊声让卫峥浑身一震。他冲到城东南段,见丈余宽的缺口处,瓦剌兵正顺着云梯往上爬,亲兵们用滚石砸、用热油浇,却仍挡不住源源不断的胡骑。“杀!” 卫峥拔出环首刀,冲过去砍倒两名瓦剌兵,却被一支冷箭射中左臂,鲜血瞬间浸透了铠甲的护臂,疼得他额头冒汗。
“总兵!您受伤了!” 程武冲过来,挡在卫峥身前,挥刀砍向瓦剌兵。卫峥拔出箭,扔在地上,咬着牙道:“这点伤算什么!守住缺口,别让胡贼断了粮道!” 他再次冲上去,环首刀又砍倒三名瓦剌兵,却被另一支箭射中右腿,踉跄着倒在地上。
“总兵!” 王小六冲过来,扶起卫峥,却被一支瓦剌兵的火铳击中胸口,鲜血喷了卫峥一脸。王小六看着卫峥,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力气说:“总兵…… 守住…… 粮道……” 然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卫峥抱着王小六的尸体,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混着脸上的血,冰凉刺骨。他挣扎着站起来,捡起王小六的火铳,对准瓦剌兵扣动扳机,一名瓦剌兵应声倒地。可刚开第二枪,火铳就哑火了 —— 这是工部送来的劣质火铳,十支有五支打不响。
“奸贼!” 卫峥将火铳摔在地上,拔出环首刀,再次冲向瓦剌兵。此时,军中突然传来喊声:“漕运粮船被瓦剌烧了!谢太保被擒了!快投降吧!” 卫峥回头,见柳成混在亲兵队伍中,挥着白旗散布谣言 —— 他竟从刑部的 “监视” 中逃了出来,还混进了城楼。
“柳成!你这通敌叛国的奸贼!” 卫峥嘶吼着,冲过去,挥刀斩断柳成的右臂。柳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却仍喊道:“弟兄们,粮道断了,太保被擒,你们守在这里也是死,不如投降瓦剌,还能有条活路!”
卫峥一脚踩在柳成的胸口,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声音冰冷:“谁再敢散布谣言,谁再敢提‘投降’二字,就是这个下场!” 他手起刀落,柳成的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在卫峥的铠甲上,与他身上的血混在一起,红得刺眼。
士卒们看着卫峥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柳成的尸体,心里的疑虑渐渐消散,士气重新振作。程武带着亲兵,将散布谣言的几名柳成党羽斩杀,缺口处的抵抗,再次变得顽强起来。
可瓦剌兵太多,且个个悍勇,城垣的缺口越来越大,瓦剌兵像潮水般往城里冲。卫峥的左臂和右腿都在流血,力气渐渐不支,却仍死死守住缺口 —— 他知道,缺口后就是漕运码头,就是京师的粮道,他绝不能让瓦剌兵进去。
“总兵,程队长他…… 他牺牲了!” 一名亲兵哭着跑来,手里拿着程武的刀,刀上满是血污。卫峥接过刀,看着上面的缺口,想起程武昨日还对他说 “总兵,俺跟着您守了安定门,又跟着您守朝阳门,俺不怕死,就怕守不住粮道,让城里的百姓饿肚子”,心里像被刀割。
他挣扎着走到缺口处,见程武正抱着一名瓦剌将领的腿,不让对方前进,腹部被刀剖开,却仍死死咬住对方的手臂。卫峥冲过去,砍倒那名瓦剌将领,扶起程武,程武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力气说:“总兵…… 别退…… 等谢太保……” 然后头一歪,没了气息。
卫峥将程武的尸体放在一旁,捡起他的刀,再次冲向瓦剌兵。可刚走两步,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胸口,箭镞穿透铠甲,深深扎进肉里;紧接着,另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咽喉,鲜血喷溅而出。卫峥的身体晃了晃,靠在城垛上,手里仍紧紧握着那把卷刃的环首刀,眼睛圆睁着,盯着漕运码头的方向,再也没能站起来。
卫峥倒下的瞬间,城楼陷入短暂的死寂。一名叫赵虎的亲兵率先反应过来,嘶吼着冲向卫峥的尸体:“总兵!” 他扑到卫峥身边,见主将咽喉流血、胸口插箭,早已没了气息,眼泪瞬间滚落。
“弟兄们!总兵死了!咱们不能让胡贼辱了总兵的尸身!” 赵虎的嘶吼唤醒了幸存的亲兵。数十名亲兵纷纷冲向卫峥的尸体,有的用身体挡住射向尸身的箭,有的趴在尸身上,有的环跪在尸周,形成一道人墙。
瓦剌兵见卫峥已死,纷纷冲向他的尸身,想割下首级邀功。一名瓦剌兵举刀砍向卫峥的尸体,赵虎猛地扑过去,用身体挡住刀,刀身砍进赵虎的背部,鲜血喷溅在卫峥的铠甲上。赵虎回过头,咬着牙道:“想动总兵…… 先杀了俺!” 然后用尽最后力气,拔出腰间的短刀,刺中那名瓦剌兵的腹部,两人一起滚倒在地,同归于尽。
另一名亲兵叫孙小五,右臂已被砍断,却仍用左手拿起一块石头,砸向靠近卫峥尸身的瓦剌兵,石头砸中对方的额头,瓦剌兵倒在地上,孙小五却被另一支瓦剌兵的箭射中胸口,他倒在卫峥的腿边,临死前仍伸手抓住卫峥的铠甲,仿佛在说 “总兵,俺护着您”。
城楼的火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呛得亲兵们咳嗽不止,却没有一人离开卫峥的尸身。有的亲兵被火油烧着了衣服,仍死死趴在尸身上,不让瓦剌兵靠近;有的亲兵断了腿,却用膝盖爬行,挡在尸身前;有的亲兵只剩最后一口气,仍举起刀,对着瓦剌兵嘶吼。
瓦剌副将巴图见亲兵们如此顽强,气得大吼:“一群死到临头的东西,还敢护尸!给我杀!全部杀光!” 瓦剌兵们发起更猛烈的进攻,箭雨如蝗,刀光如织,亲兵们一个个倒下,却仍不断有新的亲兵补上来,人墙始终没有溃散。
一名叫李顺的亲兵,腹部被剖开,肠子流了出来,他却用布带勒紧伤口,爬到卫峥的尸身旁,捡起一把断刀,刺中一名瓦剌兵的小腿,瓦剌兵惨叫着倒下,另一名瓦剌兵挥刀砍向李顺,李顺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却仍盯着卫峥的尸身。
幸存的亲兵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十余人,却仍死死护着卫峥的尸身。赵虎的弟弟赵豹,年仅十五岁,是军中最年轻的亲兵,他的左臂被箭射中,却仍用右手拿着一把短剑,挡在卫峥的头部,对着瓦剌兵喊道:“不许你们碰总兵!” 一名瓦剌兵举刀砍向赵豹,赵豹却不躲闪,反而冲过去,用短剑刺中对方的胸口,自己也被刀砍中头部,倒在卫峥的胸口,鲜血浸透了卫峥的铠甲。
当瓦剌兵终于冲到人墙前时,幸存的亲兵已不足五人,且个个带伤。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然后一起冲向瓦剌兵,嘶吼着 “为总兵报仇”,最终都倒在了卫峥的尸身旁。
城楼的火渐渐熄灭,浓烟散去,卫峥的尸身靠在城垛上,周围堆满了亲兵的尸体 —— 有的趴在尸身上,有的挡在尸身前,有的抱着尸身的腿,有的握着尸身的手,形成一道用血肉筑成的屏障。瓦剌兵看着这一幕,竟不敢上前,有的甚至后退了几步 ——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护尸场面,这些大吴亲兵,死了仍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忠勇。
卫峥殉国一个时辰后,谢渊带着三万京营卒和杨武(兵部侍郎,正三品)、秦飞赶来。他骑着马,远远就看见朝阳门城楼的焦黑痕迹,心里一阵发紧 —— 他昨日接到秦飞的密报,便连夜调兵,派杨武去户部拿方述,派秦飞去刑部拿赵绅,自己则率师驰援,却被瓦剌游骑袭扰,耽误了时辰。
“快!加快速度!” 谢渊嘶吼着,马鞭抽在马背上,马吃痛,跑得更快。刚到朝阳门附近,就见漕运码头的百姓哭着往内城跑,有的手里还攥着烧焦的粮袋,有的身上带着火伤。
“老乡,朝阳门怎么了?卫总兵呢?” 谢渊拉住一个老船夫,声音急切。老船夫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沙哑:“将军…… 朝阳门破了…… 卫总兵战死了…… 他的亲兵们…… 都用身体护着他的尸身,全死了…… 瓦剌兵烧了粮船,还在城里杀人……”
谢渊的心像被重锤砸中,他猛地勒住马,看向朝阳门城楼 —— 那里焦黑一片,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城垛上,正是卫峥,他的周围堆满了亲兵的尸体,形成一道血肉屏障。“卫总兵……” 谢渊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他想起上月在兵部,卫峥对他说 “请太保放心,某定守住朝阳门,保京师粮道无忧”,可如今,却已是天人永隔。
“杀!” 谢渊拔出镇国剑,嘶吼着冲向瓦剌兵。京营卒们也红了眼,跟着冲上去。瓦剌兵没想到大吴援军来得这么快,一时有些慌乱,巴图见势不妙,下令撤军。谢渊率师追击,斩瓦剌兵千余,才收兵回朝阳门。
谢渊走到卫峥的尸身旁,轻轻拨开压在尸身上的亲兵尸体,看着卫峥咽喉的箭伤、胸口的箭孔,眼泪滴落在卫峥的脸上:“卫总兵,某来晚了,让你和弟兄们受苦了。” 他命人用锦帛裹住卫峥的尸身,又让人将亲兵的尸体一一整理,按他们护尸的姿势摆放,准备一起安葬。
秦飞和杨武带着方述、赵绅赶来,两人被玄夜卫卒押着,脸色惨白。“太保,” 秦飞躬身行礼,“方述私扣朝阳门粮饷八千石,转卖得银六百两,账册、钱庄存根已查得;赵绅收柳成贿银四十两,拖延查案,助柳成混进城楼,罪证确凿!柳成已被卫总兵斩杀,尸体在此。”
谢渊看着跪在地上的方述和赵绅,气得浑身发抖:“你们通敌扣粮,纵奸害将,害死卫总兵和四千亲兵,烧了漕运粮船,断京师粮道,罪该万死!今日,某便斩你们于朝阳门城楼,告慰卫总兵和死难的弟兄!”
他举起镇国剑,寒光一闪,方述和赵绅的人头落地,鲜血喷溅在城楼上,与卫峥和亲兵的血混在一起。谢渊收剑,对百官道:“凡再敢通敌、扣粮、纵奸者,无论官职高低,皆是此下场!某劝诸位,同心协力,保粮道、守京师,若有二心,镇国剑不饶!”
百官们齐声应道:“臣等遵旨!愿随太保,保粮道、守京师!”
接下来的几日,谢渊与岳谦(从二品,都督同知)、李默(从三品,宣府卫副总兵)一起,重整朝阳门防务 —— 更换所有酥砖,用坚砖重砌城垣;在城楼上增设火铳百支、火炮二十门;调五千京营卒守朝阳门,另派两千卒守护漕运码头,确保粮道安全。
陈忠(正三品,户部侍郎)则从通州仓调拨粮饷两万石,补充朝阳门的军粮;又组织漕运粮商,重新调运粮船,确保京师粮道畅通;同时清查户部旧吏,将与方述勾结的五名吏员革职下狱,追回私扣粮饷万余石。
工部尚书张毅(正二品)也加强了军器制造和城防修缮的管理,规定 “城砖需经玄夜卫核验,合格后方可使用;军器需经兵部验收,劣质者匠人与督工官一并论罪”,确保不再出现 “酥砖”“劣质火铳” 之事。
萧桓在太庙召见谢渊、秦飞、杨武等官员,追赠卫峥为从二品都督佥事,赐谥号 “忠毅”,将其灵位入祀忠勇祠,家属世袭锦衣卫百户(正六品),免徭役十年;护尸的四百余名亲兵,皆追赠正九品武官,家属免徭役五年,葬于卫峥墓侧,曰 “护主义士冢”。谢渊亲自为卫峥撰写墓志铭,刻在忠勇祠的石碑上,上面写着 “公以残躯守粮道,以死明志殉社稷;亲兵以血护忠骨,以义殉主励后人。其忠可昭日月,其节可传千古”。
瓦剌太师也先占据朝阳门后,本想继续断京师粮道,却见谢渊重整防务、粮道恢复,又听说方述、赵绅等内奸被斩,知道再攻无益,只能暂时按兵不动,撤走了部分骑兵,只留万余人屯驻朝阳门,与大吴对峙。他看着朝阳门城楼前的 “护主义士冢”,沉默了良久,对巴图说:“大吴有卫峥这样的忠将,有这样的亲兵,有谢渊这样的忠臣,看来,短期内是断不了他们的粮道,攻不下京师了。”
片尾
朝阳门忠骨护战后一月,卫峥的葬礼在忠勇祠举行,萧桓亲自出席,为卫峥祭奠;漕运码头的百姓们自发地来到忠勇祠前,焚香祈福,有的送来了新收的粮食,有的送来了亲手缝制的衣袍,有的甚至为 “护主义士冢” 培土,感谢卫峥和亲兵们护粮道、保百姓。
谢渊彻底清剿了周瑞、刘焕、马昂的旧党余孽,共抓获工部、户部、刑部官员五十余人,皆押入诏狱,由刘景(正三品,刑部侍郎)主审,凡涉通敌、贪腐者,一律从严论处,有的被斩,有的被流放,有的被革职为民 —— 朝廷内部的奸邪势力,终被清除殆尽,朝政渐趋清明。
朝阳门经工部修缮,城垣坚不可摧,漕运粮道畅通无阻,每日有数十艘粮船抵达码头,京师的粮价渐渐平稳,百姓们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守朝阳门的京营卒,每日都会去 “护主义士冢” 祭拜,有的擦拭墓碑,有的献上干粮,有的讲述今日的防务,仿佛卫峥和亲兵们仍在身边。
谢渊每月都会来朝阳门,查看防务、慰问士卒,每次都会去 “护主义士冢” 前洒酒,对卫峥和亲兵们说:“弟兄们,粮道保住了,京师安全了,你们可以安心了。某会继续守住这里,守住大吴的山河,不让你们的血白流。”
卷尾
《大吴史?列传第三十八?卫峥传》载:“卫峥,德佑朝京营总兵,正三品,守朝阳门,遇瓦剌两万骑猛攻,率四千亲兵死战,身中四箭,力竭殉国。亲兵百余人自发以身体护其尸身,皆战死,无一人退。帝闻之,叹曰‘峥之忠,亲兵之义,乃大吴之魂也。若内外无奸,峥何至于死?’追赠都督佥事,谥忠毅,祀忠勇祠。”
《大吴史?奸臣传?方述传》载:“方述,户部郎中,正五品,贪赃通敌,私扣朝阳门粮饷八千石,转卖得银六百两,致士卒饥疲难战;助瓦剌断京师粮道,烧漕运粮船,害民无数。后被秦飞擒获,罪证确凿,斩于朝阳门城楼,曝尸三日,抄没家产充军饷。史臣曰:‘述掌粮饷,却以粮资敌,断民生路,其死不足以谢朝阳门死难之忠勇,不足以谢京师百姓。’”
《玄夜卫档?朝阳门忠骨护录》补:“朝阳门忠骨护战后,玄夜卫卒协助京营卒收敛亲兵尸体四百三十余具,均按护尸姿势葬于‘护主义士冢’,冢前立碑,刻‘朝阳门护主忠勇义士之墓’,由谢渊亲自题写。卫峥的环首刀被送入太庙,与神武帝遗剑、沈毅之刀同置,题‘三忠之鉴’,令后世子孙观之,勿忘守土护民、忠主义从之责。”
《大吴史?帝纪?德佑帝传》载:“朝阳门之役,帝知粮道之重、内奸之害,乃命谢渊主持修订《大吴律?漕运律》,新增‘漕运粮道防务隶京营,户部粮饷需玄夜卫监督发放’‘私扣漕运粮饷逾千石者,凌迟处死’之条;命陈忠改革户部粮饷制度,设‘漕运粮饷督查司’(从五品),专司漕运粮饷的核验与发放,由玄夜卫协助监督,防止私扣。经此改革,漕运渐安,京师粮道无虞。”
《大吴史?礼制志?忠勇祠》载:“德佑七年,帝命在忠勇祠增设‘忠毅殿’,供奉卫峥及朝阳门护尸亲兵的牌位,春秋祭祀,由礼部侍郎林文主祭。祠前立‘忠毅碑’,刻谢渊所撰墓志铭,令后世官员入祠,必先拜‘忠毅碑’,以‘卫峥之忠、亲兵之义’自勉。”
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m.ququge.com)玄桢记趣趣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