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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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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1章 非是谢卿好杀戮,江山危局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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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帝纪?德佑卷》载:“瓦剌退师后,南迁之议复起,吏部、户部数臣私结外臣,谋逼帝迁南京。太保谢渊承帝命总领京师防务,兼掌御史台监察之权,擒南迁派五人,按《大吴律?谋逆律》定罪,斩于市,悬首九门示众。渊遣玄夜卫北司递密信奏帝,帝桓于奉天殿偏殿得信,抚信长叹,曰‘渊非好杀,实乃社稷迫之’。” 时京师新复,瓦剌虽退,然南迁派余党未除,私通瓦剌细作、截留边军粮饷,欲借 “民生凋敝” 之名逼帝迁都;谢渊以 “保国本、安民心” 为要,行权变之法肃奸,既震慑朝纲,亦断瓦剌 “乱大吴” 之谋。今唯述帝得信半日之独角始末,不涉旁支,以细节显帝心之复杂、忠良之韧、奸佞之毒,补 “肃奸安内” 历史闭环之缺。

九门悬首肃奸邪,密信传来帝叹嗟。

非是谢卿好杀戮,江山危局迫人家。

密信传来九门红,帝心长叹念孤忠。

他年若记中兴事,当忆谢卿斩逆功。

九座城门高高耸立,连接着黄昏时的云霞。城门的木杆上悬挂着首级,以此整肃奸邪之人。安定门与德胜路相连,崇文门的影子倒映在正阳门的沙地之上。

寒风吹拂,吹动着残阳映照下如血的光影,百姓们停下脚步,不禁发出阵阵惊叹与喧哗。前些日子,传言瓦剌来袭,居庸关外布满了他们的铁骑。商户纷纷关闭店铺,门庭冷落,米价飞涨,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年幼的孩子与慈母离散,母亲痛哭流涕,流民四处抢掠,社会秩序混乱不堪。

究竟是谁让人间遭受如此劫难?原来是五个大臣制造祸端,扰乱国家。他们在崇文栈私通敌方细作,用狼毫书写的信件痕迹经过查验确凿无误。他们企图将边军的布防图献给敌人,信上用的是漠北松烟墨,墨色倾斜。他们还截留了通州三万石粮食,南京的亲属用粮车储存这些粮食。他们伪造 “粮耗” 的文书来掩盖贪污的痕迹,幸好户部的供词揭露了这些阴暗的瑕疵。

他们还派手下的吏员散布恶言,说 “城破后要屠杀百姓”,使得人心更加混乱。谢卿根据律法,灵活行事,果断斩杀这些奸徒,毫不留情。他将密信用青蜡封印,用玄绸包裹好,派人送往皇宫。

皇帝坐在偏殿,宫灯散发着冷冷的光。展开信件刚开始看,手指就因愤怒而用力紧握。“斩五人” 这三个字惊心动魄,“悬首九门” 让皇帝看得眼花缭乱。他逐句仔细查看,罪状一一罗列,每一项实证都清清楚楚,如同云霞般醒目。通过比对墨痕,是张启负责勘验,供词出自陈忠家中。密探记录下百姓生活的困苦,西市到处是流离失所的人,他们泪流满面。

皇帝忽然想起曾经被围城的旧景,墙根下冻着裹着破布的尸骨。老妇在寒夜中抱着孙子啼哭,孩童手里攥着饼,却哽咽得说不出话。谢卿曾说 “百姓是国家的根本”,即便身负重伤仍一心保护百姓。如今这些奸徒如此残害百姓,如果姑息纵容,必将祸乱无穷。

皇帝抚摸着胸口,反思过去的悔恨,袖中藏着的血书印记还歪歪斜斜。“朕负谢卿” 这四个字还在,当年的犹豫耽误了大好时光。朝堂上曾经商议南迁之事,谢卿坚持祖制,据理力争,大声疾呼:“元兴帝定都并非为了安逸,守住这北门就是为了抵御外敌。” 奸党却反而污蔑谢卿 “专权”,李嵩之流随声附和,一片混乱。当时朕害怕激怒朝堂众人,只下令 “缓查”,等待时机。岂知这些奸徒趁机而起,通敌叛国、截留粮食,肆意妄为。如果不是谢卿果断采取雷霆手段,国家社稷顷刻间就会倾覆。

密信传来,九门被染成红色,残阳的血光映照在屋檐的牙角上。皇帝心中长叹,思念着谢卿的一片孤忠,独自对着宫灯,影子在墙上倾斜。谢卿捐出自己的俸禄来赈济灾民,在沙场上卧薪尝胆抵御外敌。他执掌宪台,革除弊政,手握兵权,巩固国家。朝中的小人私下议论他 “专权”,谢卿只是低头处理公务。他将实证留存于台府,等待朕去核查,毫不隐瞒瑕疵。

这样的一片孤忠,谁能与之相比?这样的果敢决断,世间无人能及。将来若要记录国家中兴之事,应当记住谢卿斩杀逆贼的功劳。九门风平浪静,妖氛消散,百姓回家从事农桑。边军得到粮饷,增添了豪迈之气,将士们挥舞着兵器,扫除外敌。

到那时再翻看今日之事,应该记得今夜皇帝的叹息。忠良之士报国没有其他念头,只是为了江山社稷,并非为了夸赞。悬首示众虽然残酷,但刑律得以维护,诛杀奸佞虽然激烈,但民心得到安抚。大吴的基业依靠谁来稳固?正是谢卿的热血浸润着京华大地。

南宫偏殿的窗棂半开,风卷着殿外银杏的枯叶,落在案角的《边军防务册》上。萧桓坐在紫檀木案前,指尖摩挲着册页上 “宣府卫粮饷短缺” 的朱批,眉峰紧锁。自瓦剌退师已逾十日,京师的炊烟虽渐多,朝堂的暗流却未歇 —— 三日前,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递来密报,说 “吏部、户部数臣私会于城郊别院,言‘京师残破,难抵瓦剌复来,当劝帝迁南京’”,更有 “私收瓦剌使者金银” 的痕迹。他虽令谢渊彻查,却总难安:南迁之议若再起,轻则动摇民心,重则断大吴国本,元兴帝当年五征漠北定京师,永熙帝临终前亲书 “京师乃社稷根”,岂能因一时困厄便弃?

案上还堆着刑部、户部的文书:刑部尚书马昂奏 “南迁派臣工多有亲属在南京任职,恐为迁都暗通关节”;户部尚书刘焕报 “通州仓粮饷仍有亏空,似为南迁派截留,待查”。萧桓拿起刘焕的文书,指尖按在 “亏空” 二字上,指节泛白 —— 瓦剌围城时,粮饷短缺致士卒饥毙的场景仍在眼前,若南迁派再截留粮饷,边军无食,瓦剌复来,京师危矣。他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南方的天空,那里是南京的方向,却也是南迁派的 “退路”,心中不禁念起谢渊:自令其掌御史台监察,已过五日,不知他查得如何了?

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玄夜卫北司的侍卫跪在殿阶下,双手高举密信,声音压低却清晰:“陛下,谢太保遣北司递密信,言‘南迁派案已结,需奏陛下知’。” 萧桓心中一紧,快步走到殿门,接过密信 —— 信封装在玄色绸袋中,袋口盖着谢渊的 “太保印”,封口的蜡封是玄夜卫特有的青蜡,上面压着 “北司勘验” 的印记,显是经秦飞核验无误的。他回到案前,指尖捏着蜡封,竟有些犹豫:既盼谢渊查得结果,又怕结果太烈,伤了朝局和气。

青蜡在指尖渐渐融了些,萧桓用指甲挑开封口,抽出里面的麻纸 —— 纸是御史台专用的公文纸,边缘印着 “监察司勘” 的暗纹,上面是谢渊的亲笔,字迹力透纸背,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急促。开篇便写 “臣渊谨奏:查得南迁派五人,私通瓦剌细作、截留边军粮饷、谋逼陛下迁都,罪证确凿,按《大吴律》斩于今日辰时,悬首九门,以儆效尤”。“斩五人”“悬首九门” 几字,像重锤砸在萧桓心上,他指尖一颤,麻纸落在案上,目光久久停在 “悬首九门” 四字上 —— 九门是京师的门户,元兴帝时,唯有谋逆重犯才会悬首示众,谢渊此举,竟如此果决?

萧桓俯身捡起麻纸,指尖先触到纸页边缘的毛糙 —— 那是御史台公文纸特有的质感,边缘还印着浅灰色的 “监察司勘” 暗纹,是玄夜卫核验无误后才会加盖的标识。他将纸页平展在案上,孤灯的光正好落在谢渊的字迹上,笔锋劲挺,却在 “私通”“截留”“造谣” 等字处微微用力,墨痕比别处深了几分,显是谢渊写时,也为奸佞之恶动了怒。

逐字细读罪状,第一条 “私会瓦剌细作” 便让他心口一沉:谢渊在信中补注 “崇文门客栈乃细作常聚之地,玄夜卫已监视半月,于本月初三夜擒获细作随从,从其行囊中搜得狼毫墨 —— 此墨乃瓦剌漠北松烟所制,墨色偏青,与五人书房案头墨锭比对,纹理、烟质分毫不差”,还附了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的勘验签,写着 “墨痕比对无误,可证五人确与细作往来”。萧桓指尖按在 “边军布防图” 几字上,指节泛白 —— 布防图乃军国机密,若真献与瓦剌,大同、宣府二卫的防务便成了空谈,北境门户转瞬即破,这哪里是 “私会”,分明是通敌叛国!

第二条 “截留粮饷” 更让他齿冷:谢渊言 “通州仓粮饷乃边军冬日救命之资,五人借‘粮饷霉变需转运’之名,令仓官将三万石粮装车,连夜运往南京,存入户部主事亲属所开粮铺,账本上伪填‘粮耗’二字遮掩”,随信附的户部侍郎陈忠供词,字迹潦草却字字清晰,写着 “五人许以迁南京后荐臣任户部尚书,臣才默许截留,今愿揭发以赎死罪”。萧桓看着 “陈忠” 二字,想起此人前几日还在朝堂上附和 “粮饷不足当迁”,如今为避罪竟反手揭发,官官相护的虚情假意,在 “死罪” 面前碎得彻底 —— 这便是南迁派的 “同党情谊”,终究是为己私利,毫无社稷之心。

读到第三条 “散布谣言”,萧桓的呼吸骤然急促:谢渊在信中录了玄夜卫密探的见闻,“西城区居民王氏供称,本月初五有吏员模样者敲门,言‘瓦剌三万铁骑已至居庸关,帝若不迁,城破后必屠城’,王氏举家弃宅逃亡,途中遭流民抢掠,幼子失散;又有布铺掌柜李某供,听闻谣言后,城中商户十有七八闭店,米价一日涨三倍,贫民买不起粮,竟有饿晕街头者”。这些字句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恍惚间,瓦剌围城时的场景翻涌而来 —— 城墙根下,百姓裹着破棉絮蜷缩在寒风里,老妇抱着冻得发紫的孙儿哭,孩童攥着半块干饼不肯撒手,还有人饿极了,去扒城墙根的野草…… 那时的苦难还未远去,南迁派竟为逼迁都,故意造谣害民,让百姓再受恐慌之苦!

他猛地抬手按在胸口,那里贴着昔日写血书的绢布,虽隔了衣料,仍能触到 “朕负谢渊,负京师百姓” 八字的凹凸 —— 血书是他愧疚的印记,此刻却成了映照奸佞之恶的镜子。他想起谢渊在安定门重伤时,还撑着一口气说 “百姓是社稷根,臣死也要护他们”;想起谢渊为赈济饥民,把自己的俸禄都捐了出去;可这些南迁派,却视百姓为棋子,视社稷为私产,若不斩之,民心如何凝聚?京师如何安稳?大吴如何存续?

“非好杀,实乃罪不容诛……” 萧桓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终于懂了谢渊的苦心:不是谢渊狠厉,是南迁派的罪,早已越过 “从轻” 的底线;不是谢渊急躁,是京师的危局 —— 瓦剌仍在边境虎视,城墙残破未修,粮饷仅够支撑月余,容不得半分犹豫。若等他召集百官商议,等南迁派的同党互相包庇,等谣言再扩散,恐怕不等瓦剌来攻,京师便先因民心涣散而自乱了。

他重新看向麻纸,谢渊在每条罪状后都注了 “证据存御史台,可复勘”,显是怕他疑虑,特意留了核查的余地。这份周全与坦荡,更让萧桓愧疚:往日他总怕谢渊 “专权”,怕他 “好杀”,却忘了谢渊每一步,都走得有证有据,都为了护大吴、护百姓。他轻轻折起麻纸,指尖在 “悬首九门” 四字上顿了顿 —— 此刻再看这四字,已无初见时的震惊,只剩对谢渊果决的敬佩,对奸佞伏法的释然。

恍惚间,萧桓想起半月前的朝堂,南迁派的领头臣工(吏部的郎中,户部的主事)出列奏请迁都,言 “京师城墙残破,军器短缺,瓦剌虽退,必复来,迁南京可保宗庙”。当时,谢渊立刻出列反驳,手持《大吴祖制录》,声音坚定:“《祖制录》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元兴帝定京师,非为安逸,为守北境;若迁南京,边军无主,瓦剌必占大同、宣府,届时黄河以北皆失,大吴只剩半壁江山,何谈保宗庙?”

可南迁派却不甘,户部的主事竟道:“谢太保是怕迁都后失了兵权吧?” 一句话引得殿内议论纷纷,吏部尚书李嵩虽未明言,却附和 “迁与守,当议民生”,显然是偏袒南迁派。萧桓当时犹豫了 —— 既怕谢渊所言 “失北境”,又怕南迁派所言 “百姓遭难”,竟未立刻定夺,只令 “再议”。如今想来,那时的犹豫,竟是给了南迁派可乘之机,让他们私通细作、截留粮饷,若非谢渊果断,后果不堪设想。萧桓抚着密信上的字迹,心中满是愧疚:谢渊当时孤立无援,却仍坚持守京师,如今肃奸,怕是也顶着不少压力吧?

密信的后半段,谢渊写了 “悬首九门” 的缘由:“九门乃京师门户,百姓往来必经,悬首示众,一为让百姓知奸佞已除,安心度日;二为让百官见之,知‘谋逆迁都者,虽贵必诛’。臣知此举烈,然京师新复,民心未稳,不烈不足以震慑,不诛不足以安内。” 萧桓看着 “不烈不足以震慑” 几字,起身走到殿内的《京师舆图》前,指尖点在九门的位置 —— 安定门、德胜门是昔日抗瓦剌的主战场,崇文门、正阳门是百姓往来最多的城门,谢渊选这九门悬首,是要让百姓和百官都看清:守京师,是大吴的铁志;逆此志者,虽死无赦。

他想起玄夜卫密探曾报 “南迁派的亲属在南京散布‘帝将迁’的谣言,引得江南卫所兵人心浮动”,谢渊悬首九门,亦是给南京的南迁余党传信:京师不会迁,奸佞已除,再敢谋逆,同此下场。萧桓的指尖在舆图上的南京位置顿了顿,心中渐明:谢渊此举,不仅是肃奸,更是定民心、稳军心、慑余党,一举三得,比自己当初的 “再议”,不知高明多少。

萧桓重新坐回案前,目光落在案角那卷烫金封皮的刑部文书上 —— 封皮左侧印着 “刑部尚书马昂谨奏” 的朱红小字,右侧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墨痕,显是马昂今日刚递上来的急件。他伸手拿起文书,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纸页,展开便见 “近日有吏部郎中、主事等三臣,为南迁派五人说情,言‘五人虽有过错,然皆为朝廷效力多年,罪不至死,请陛下从轻发落,改为流放’” 的字句。

“罪不至死?” 萧桓低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指尖按在 “从轻发落” 四字上,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他太清楚这些说情臣工的心思了 —— 吏部郎中去年升任,是南迁派领头者(前吏部主事)举荐的;吏部主事的岳丈,是南京户部的郎中,与南迁派五人早有书信往来;还有那名户部的员外郎,家中粮铺曾收过南迁派截留的通州仓粮饷。这些人,要么是 “利益牵连”,怕五人招出自己;要么是 “派系相护”,怕南迁派倒了,自己的官场根基也不稳。

他将文书扔在案上,墨汁溅出一点,落在 “流放” 二字上,晕开一片黑痕,像极了官官相护的污浊。这时,他忽然想起谢渊密信里的话:“臣斩五人后,吏部、户部各有两臣私议‘渊专权擅杀,不顾朝堂情面’,臣已令御史台记录其姓名、言论,待陛下定夺是否彻查”。谢渊的字迹在脑海中浮现,萧桓仿佛能看到谢渊写下这些话时的眼神 —— 定是带着无奈,却又坚持原则,明知会得罪同僚,仍要将实情奏报,只为不让官官相护的风气蔓延。

“官官相护……” 萧桓长叹一声,指尖摩挲着案上的《大吴律》,书页上 “结党营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的条文,被他反复翻看,边角早已起皱。他想起三个月前,谢渊刚兼掌御史台,便递上一道《整饬吏治疏》,里面明言 “今日朝堂之弊,在‘相护’二字:吏部荐官,不问贤愚,只看派系;户部查粮,不究亏空,只看人情;若不除之,奸佞难清,社稷难安”,当时他看着疏中列举的案例,虽知谢渊所言是实,却怕 “操之过急” 引发朝堂动荡,更怕得罪那些盘根错节的官员,只在疏上批了 “缓查,待京师安定后再议”。

如今想来,那道 “缓查” 的批语,竟成了官官相护的 “护身符”。南迁派便是借着这 “缓查” 的空隙,私通瓦剌细作、截留粮饷、造谣惑众,若不是谢渊果断出手,等他 “京师安定”,怕是大吴早已丢了北境,迁了南京,成了半壁江山。萧桓抬手按在胸口,那里藏着的血书仿佛在发烫,“朕负谢渊” 四字的重量,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 他负的,不仅是谢渊的忠勇,更是谢渊想要整饬吏治、还朝堂清明的苦心。

萧桓起身走到书案旁,拿起一支狼毫笔,在砚台中重重蘸了墨,墨汁顺着笔锋滴落在白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黑。他深吸一口气,俯身在刑部文书的空白处提笔批注,笔尖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在寂静的偏殿中格外清晰:“南迁派五人,私通外敌、截留军粮、造谣害民,按《大吴律?谋逆律》当凌迟,今谢渊斩之,已属从轻;说情者三臣,着御史台即刻彻查,若查实与五人有利益牵连、派系勾结,一并治罪,不得姑息。”

“不得姑息” 四字,他落笔时特意加重,笔锋深透纸背,墨痕在纸上凝结成一道深黑的印,像是在为这道批语打上不容置疑的烙印。写完,他放下笔,看着文书上的批语,心中再无往日的犹豫 —— 官官相护的风气,若今日不刹,他日便会生出更多 “南迁派”,更多为己私利害国害民的奸佞;谢渊为了社稷,敢顶着 “专权” 的骂名斩奸,他这个皇帝,更该敢顶着 “苛待群臣” 的非议,支持谢渊,整饬吏治。

萧桓将批好的刑部文书递给贴身太监,语气坚定:“即刻送往刑部,令马昂按批语行事;再将谢渊密信中提及的‘私议专权’的吏部、户部臣工名单,转交给御史台,令他们三日之内查复,不得延误。” 太监接过文书,见陛下神色严肃,不敢多言,躬身快步退下。

殿内只剩萧桓一人,他重新拿起谢渊的密信,指尖拂过 “臣已令御史台记录在案” 几字,心中默念:谢卿,往日朕犹豫,让你独自面对官官相护的压力;今日起,朕定与你同心,你查奸佞,朕便为你撑腰;你整吏治,朕便为你站台,绝不让你再受 “专权” 的非议,绝不让官官相护的污浊,再染了大吴的朝堂。

窗外的风渐渐小了,殿内的宫灯映在密信上,谢渊的字迹在灯光下仿佛有了温度,萧桓知道,这道密信,不仅是斩了五个奸佞,更是斩开了官官相护的缺口;他今日的批语,不仅是治了三个说情者,更是向朝堂宣告:大吴的江山,容不得奸佞,容不得相护,容不得任何损害社稷、辜负百姓的行为。

窗外的风更烈了,枯叶落在案上的密信上,萧桓抬手拂去,指尖触到密信末尾的小字:“臣渊奏:斩五人后,已令户部清查通州仓粮饷,令工部修补九门城墙,令玄夜卫缉捕瓦剌细作,京师防务已妥,请陛下宽心。” 这行小字,字迹比前文柔和些,显是谢渊怕他担忧,特意补充的。萧桓看着 “请陛下宽心” 四字,眼眶竟有些发热 —— 谢渊肩上扛着军政、监察两副重担,斩奸后仍不忘安抚他,而自己当初,却还曾因李嵩的谗言,怀疑过谢渊的忠诚。

他想起安定门之战后,谢渊重伤昏迷,徐靖伪造 “通敌信函”,自己竟信了半日,若非秦飞截获真信,谢渊怕是已蒙冤。如今谢渊肃奸,又怕他忧 “专权”,特意奏明处置细节,这份忠勇与体贴,让萧桓心中愧疚更甚。他将密信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谢渊书写时的坚定与忧虑,心中默念:谢卿,朕往日多有犹豫,今日方知,你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大吴,为了百姓,朕定信你、助你,共扶社稷。

萧桓起身走到殿内的先帝神位前 —— 那里供奉着元兴帝、永熙帝的神主牌,牌位上的金漆虽有些斑驳,却仍显庄重。他躬身行礼,声音低沉:“列祖列宗在上,孙儿(儿臣)今日得谢渊密信,知其斩南迁派五人,悬首九门,非为好杀,实乃社稷迫之。孙儿(儿臣)往日犹豫,险些误了大事,今日定当以谢渊为助,肃奸佞、安民心、固边防,不负列祖列宗之托。”

行礼毕,萧桓抬头望着神主牌,忽然想起永熙帝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 “谢渊乃忠良,日后若有危难,可托之以大事”,如今想来,先帝的眼光何其准。他转身回到案前,拿起密信,又看了一遍 “悬首九门” 四字,心中已无犹豫 —— 谢渊此举,是震慑,更是警醒,让百官知 “谋逆者死”,让百姓知 “朝廷护民”,这是当前危局下,最该做的事。

萧桓召来贴身太监,令其传三道旨意:其一,“令刑部尚书马昂,核验南迁派五人罪证,记录于《大吴律例汇编》,为日后同类案件做据”;其二,“令礼部尚书王瑾,将‘谢渊肃南迁派’之事记录于《德佑朝实录》,言‘非帝好杀,乃奸佞迫之’,以正史书之论”;其三,“令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密切监视九门悬首处的动静,若有南迁派余党闹事,即刻擒捕,交御史台审讯”。

太监领旨退下后,萧桓坐在案前,重新拿起《边军防务册》,指尖在 “宣府卫”“大同卫” 的字样上划过 —— 谢渊在密信中说 “已令都督同知岳谦,加强宣府、大同防务”,有谢渊掌军政,岳谦助防务,边军当能稳固。他又拿起户部的粮饷册,想着谢渊已令清查通州仓,粮饷短缺的问题也该解决了,心中渐渐安定。

暮色渐浓,殿内的宫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映在密信上,谢渊的字迹愈发清晰。萧桓抚着密信,长叹一声 —— 这声叹,有对往日犹豫的愧疚,有对谢渊忠勇的赞叹,更有对社稷未来的期许。他将密信小心地折好,放进紫檀木盒中,盒中还放着昔日写的血书 “朕负谢渊,负京师百姓”,如今,这密信与血书放在一起,像是一种呼应:往日的 “负”,今日当以 “信” 补之;往日的犹豫,今日当以 “坚定” 替之。

片尾

萧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九门的方向,虽看不见悬首的景象,却能想象到:百姓路过九门,见悬首的奸佞,知朝廷肃奸护民,便会安心;百官路过九门,见悬首的奸佞,知谋逆者死,便会收敛。他心中默念:谢卿,今日你斩五人,悬首九门,为大吴稳住了根基,他日,朕定与你同心,清尽奸佞,护好京师,让大吴的百姓,再不受瓦剌之苦,再不受奸佞之害。

夜色渐深,奉天殿偏殿的宫灯亮了许久,萧桓坐在案前,批阅着朝政文书,指尖的力度,比往日更坚定 —— 他知道,有谢渊这样的忠良在,有今日肃奸的震慑在,大吴的中兴,虽路远,却可期。

卷尾语

大吴帝得谢渊肃奸密信半日,非仅 “知斩五人” 之讯,更乃帝心 “从犹豫到坚定” 之转折。从初得信的震惊,到忆朝堂博弈的愧疚,再到明谢渊苦心的认可,终至传旨定局的果决,帝之心路,映照着大吴危局下的 “肃奸安内” 之难。谢渊斩五人、悬首九门,非为专权,实为破 “官官相护” 之弊、断 “瓦剌乱国” 之谋、安 “百姓惶惶” 之心;帝桓之叹,非为惜奸,实为叹 “社稷迫人” 之无奈、赞 “忠良果决” 之难得、定 “中兴社稷” 之决心。此密信之递、帝之决断,为后续 “清南迁余党”“固边军防务”“安京师民心” 埋下关键伏笔,成 “德佑中兴” 之重要节点。然南迁派余党未除,瓦剌仍窥北境,帝与谢渊之任,仍重矣 —— 唯有君臣同心,持续肃奸、强兵、抚民,方能不负列祖列宗之托,不负天下百姓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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