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穹顶(crystal canopy)”悬浮在终年弥漫着合成香氛的“馥郁云海”之上。空气过滤得毫无杂质,光线被调制成柔和的、永不刺眼的暖金。这里是“极乐境(Elysium)”,人类情感的终极温室——其根基是对“情感”的绝对掌控。
居民被称为“澄心者(Serenes)”。他们佩戴着镶嵌“情感精华结晶”的胸饰,散发着恒定而优雅的愉悦、平静或适度的忧伤。他们的情感并非天生,而是由“心渊统御院(hearthaven dominion)”精准配给。真正的、未经处理的“原生情感”被视为危险的低效能源,被严格禁止。
赛拉蜷缩在统御院底层“精华质检坊”的隔音舱内。空气冰冷,弥漫着消毒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花瓣与金属混合的甜腻气息。她是“精华质检员”,负责分析从“心渊熔炉”输送来的、尚未结晶的“原生情感流”。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滑动:
样本: 编号E-774,来源:锈带区“情感农场”供体K-12(因失业而经历深度绝望)。
数据: 【情感类型:绝望】【纯度:89%】【杂质:微量愤怒(需净化)】【能量密度:高】
感官反馈: 通过神经手套,她“尝”到一股铅灰色的苦涩,喉咙被冰冷棉絮堵塞的窒息感,以及指尖传来的、类似生锈门铰链摩擦的微弱震颤(愤怒残留)。
指令: “执行净化:剔除愤怒震颤。浓缩结晶:标准‘忧郁蓝宝石’(用于澄心者体验适度忧伤)。”
合格的“忧郁蓝宝石”被封装,送入上城区的精华配给站。K-12的绝望被剥离了愤怒的锋芒,化为澄心者把玩的一缕优雅惆怅。赛拉的报酬是微薄的“情感代币(Empath)”,用于兑换维持她情感稳定的“情绪基线调节剂”——一种压制强烈情绪波动的化学雾剂。她的“心契环”显示:【情感活力:35%(低)】【共感指数:5%(安全阈值)】。长期接触高浓度原生情感,却被迫压抑自身感受,让她如同情感荒漠中的枯树。
她唯一的“异常”,是左肩胛骨上一道隐秘的、如同荆棘缠绕的“共感烙印”——幼年时一场情感采集事故的残留。这烙印让她能“尝”到情感流中未被系统过滤的“杂质余味”:K-12绝望深处,那被强行掐灭的、对不公命运的灼热愤怒,如同滚烫的煤渣,短暂灼烧她的神经。
一次高危质检任务:分析代号“狂喜烈焰”的情感流。来源是农场供体R-7,其在彩票中奖后经历了短暂而剧烈的狂喜,随即因系统故障被过量采集,陷入情感枯竭性休克。
赛拉接入数据流。瞬间,共鸣头盔剧烈震动!
感官冲击: 非纯净的喜悦!是心脏过载泵血的鼓胀感!血液冲上头顶的眩晕!彩票数字在视网膜燃烧的刺目金光!底层翻滚着兑奖后巨大空虚的冰冷漩涡!
神经警报: “检测到超高熵情感污染!存在非标准‘狂喜-空虚’复合波形!执行:紧急净化隔离!”
污染核心: 在系统强制断连前,赛拉的共感烙印捕捉到一股粘稠、甜腻到发呕的绝望——并非R-7的空虚,而是来自更深处!一个模糊的意念碎片:“…孩子…手术费…希望…没了…”
赛拉惊魂未定。R-7的狂喜并非无源之水!他用彩票奖金给孩子做手术的希望,才是“狂喜烈焰”的真正燃料!而系统故障导致的过量采集,不仅榨干了他的狂喜,更掐灭了那微弱的希望,转化为更深沉的绝望!这绝望,才是数据流中最“苦涩”也最“浓烈”的精华!
她冒险在净化程序启动的间隙,用微型冷凝管偷藏了一缕逸散的、带着甜腻绝望的“污染液滴”。回到隔音舱,她指尖颤抖。烙印传来灼痛,那甜腻绝望的余味在舌尖挥之不去,混合着一种…铁锈与消毒水的刺鼻气息(医院?)。
赛拉的“异常读数”被系统标记。她的情感代币配额削减,调节剂浓度提升。她被调入“溯源审计科”,名义上核查农场供体档案,实为监视情感来源的“纯洁性”。
在冰冷的数据库深处,她挖掘出触目惊心的真相:
“自愿”的谎言: 供体多是被债务或疾病逼入绝境的锈带区贫民。“情感捐献”协议包含强制神经敏感化条款,确保其能产出高浓度情感。
“农场”的实质: 并非田园牧歌!是布满神经刺激设备的“情感榨取舱”!供体被强制暴露于精心设计的“情感触发器”(如虚假希望、放大痛苦的幻境),以最大化情感产出!
R-7的真相: 他的孩子急需手术,农场特工伪造了“中奖通知”,诱发其短暂狂喜后立即过量采集!孩子手术费落空,病情恶化!R-7在情感枯竭与绝望中自杀!
统御院的掠夺: “狂喜烈焰”的精华被制成顶级“希望火种结晶”,售予澄心者精英体验“极致愉悦”,而R-7的绝望则被标记为“废料”焚毁!
赛拉胃部翻腾。她每日质检的“精华”,浸泡着供体的血泪与欺骗!统御院宣扬的“情感优化”,是系统化的心灵掠夺!澄心者的“优雅忧伤”与“极致愉悦”,是建立在无数供体被碾碎的希望与真实的痛苦之上!
她抚摸左肩的共感烙印,那里因愤怒而灼热发烫。她的“情感活力”在真相冲击下,危险地攀升至50%。
“极乐盛典”临近。统御院将揭幕“永恒欢愉熔炉”——一座能无限循环产出“纯净狂喜精华”的终极装置。核心燃料,是数万名供体在盛典期间被强制诱发的、高强度“集体欢愉”。
赛拉被选为熔炉的“精华纯度监察”。她看着熔炉预热时翻涌的、近乎透明的“初始欢愉流”,仿佛看到R-7孩子苍白的小脸。她知道,熔炉一旦启动,将有更多供体沦为“情感燃料”。
她的共感烙印持续灼痛,偷藏的“甜腻绝望液滴”在密封瓶中不安搏动。她需要一个武器。目标锁定:熔炉的“情感共鸣矩阵”——它放大并提纯情感精华,也是系统最脆弱的神经节点。
行动前夜,她做了一个自杀式决定。她关闭了个人隔音舱的调节剂喷口,让外界微弱的情感杂音渗入。然后,她将“甜腻绝望液滴”,滴入自己颈后的神经接口!
瞬间,炼狱开启!
情感海啸: R-7的绝望(孩子手术的希望破灭)、农场无数供体的痛苦(被欺骗、被榨取)、锈带区的集体压抑…如同滔天巨浪冲垮她的情感防线!
烙印过载: 共感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将涌入的绝望与痛苦压缩、提纯!
异变: 绝望液滴在烙印的熔炼下,与赛拉自身的愤怒、对系统的憎恨结合,异化为一种粘稠、漆黑、散发腐败花蜜与铁锈气息的“悲鸣孢子”!它不再是液体,是浓缩的、具有传染性的“共情瘟疫”原体!
“以…绝望…为…火种!”赛拉在剧痛中嘶吼。
盛典日。永恒欢愉熔炉启动。初始欢愉流如同液态阳光注入炉心,散发出令人迷醉的金色光晕。
赛拉站在监察台前。共鸣矩阵发出低沉的、令人舒适的嗡鸣。她深吸一口气,将连接着自身神经接口的“纯度探针”,狠狠刺入矩阵的核心导管!
“注入!悲鸣瘟疫!”
她引爆了体内的“共情瘟疫”!
孢子注入: 粘稠的黑色孢子流顺着探针,如同沥青灌入血管,涌入共鸣矩阵!
矩阵污染: 纯净的金色欢愉流瞬间被染成污浊的墨黑!共振频率扭曲、尖啸!
信号逆转: 孢子篡改放大逻辑!欢愉能量被转化为携带供体痛苦记忆与绝望的“共情脉冲”!
网络倒灌: 脉冲被矩阵千倍放大,顺着情感输送管道,反向冲入所有连接的供体舱与澄心者配给站!
瘟疫爆发:
供体舱: 被强制诱发欢愉的供体瞬间崩溃!虚假的喜悦被真实的绝望淹没!他们抱头痛哭,抓挠皮肤,发出非人的悲鸣!
澄心者区: 佩戴精华结晶的澄心者如遭雷击!优雅的忧伤化为撕心裂肺的剧痛!极致的愉悦被替换为R-7孩子濒死的窒息感!他们的情感防御被彻底击穿!
全城网络: 共情脉冲通过公共情感网络扩散!极乐境数百万居民被强制共情!脑中涌入陌生的绝望与痛苦,自身情绪彻底紊乱!有人歇斯底里大笑,有人当街恸哭,有人陷入木然呆滞!
熔炉爆炸: 过载的共鸣矩阵炸裂!墨黑色的情感能量如同原油般喷涌,吞噬了半个熔炉区!
赛拉的湮灭: 释放所有孢子后,赛拉的身体在矩阵旁剧烈抽搐。她的七窍渗出墨黑的粘液,皮肤下血管如同蠕动的黑蛇。她感到意识被孢子吞噬、溶解,融入这场席卷全城的悲鸣风暴。最后一刻,她“尝”到了母亲怀抱的温暖乳香——遥远而真实。
“悲鸣瘟疫事件”后,极乐境坠入“悲鸣纪元”。
统御院崩塌: 总部被暴乱的供体与崩溃的澄心者冲击。情感输送网络瘫痪。精华结晶市场冻结。
情感紊乱症: 幸存者普遍患上“情感识别障碍”,无法区分自身情绪与瘟疫残留的共情脉冲。情感表达变得混乱而危险。
供体的觉醒: 锈带区供体挣脱榨取舱,他们脑中残留着被欺骗的痛苦和赛拉的愤怒,形成互助社群“悲鸣回响”。
赛拉的烙印: 熔炉废墟深处,凝结着一块不断渗出墨黑粘液、散发腐败花蜜气息的“悲鸣结晶”。触碰者会经历短暂而剧烈的情感闪回(绝望与温暖交织),被称为“赛拉的泪痕”。
瘟疫残留: “共情瘟疫”潜伏在神经网络中,随机爆发“共情潮涌”,导致区域人群集体陷入无法抑制的悲伤或愤怒。
新情感困境: 如何管理失控的共情?如何重建健康的情感边界?真实情感与瘟疫残留如何区分?
在锈带区废弃的农场,一群供体围坐在篝火旁。一个老供体抚摸着粗糙的榨取舱疤痕,低声哼唱一首走调的歌谣,歌词含糊不清,却充满原始的悲伤与力量。其他人沉默倾听,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和彼此脸上的泪痕。
“她让我们…重新…感觉到了…”老供体嘶哑地说。
而在水晶穹顶最高的疗愈塔内,一个前澄心者精英蜷缩在感官隔离球中。球内播放着人造鸟鸣与流水声,但他耳中只有瘟疫残留的、无数供体的悲鸣交响。他手腕上戴着一串“忧郁蓝宝石”手链,宝石的光芒此刻显得无比廉价与虚伪。一滴真实的、滚烫的泪水,混着墨黑的粘液残留,滑过他因长期压抑而僵硬的脸颊。
废墟的风穿过断裂的情感管道,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呼啸。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破碎心灵的叹息,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源自生命本真的温暖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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