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镇北关,原先属于镇北王的一处清静庭院,如今已成了兵部尚书曹嵩的临时府邸。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穿着一身锦袍的曹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背着手,在庭院的石板路上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仿佛要将这北境的冻土踩穿。
“两天了,整整两天!”
曹嵩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与愤怒。
“那齐振老狗,到底想干什么!”
自从那日宣读完圣旨,齐振便再也没有露过面。
曹嵩派人去请,次次都被王府的亲卫拦了回来,只说王爷身体不适,需要静养。
静养?
这鬼话谁信!
那老东西壮得跟头牛似的,前几日还在城墙上吼得地动山摇,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
他这是在拖延,是在给本官下马威!
曹嵩越想越气,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碎瓷片。
“难道他真敢抗旨不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曹嵩的心就猛地一沉。
这里是镇北关,是齐振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巢。
这关内关外几十万大军,只知有镇北王,不知有当今陛下!
他要是真铁了心造反,自己带来的这几百号人,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一旁的黄公公,连忙端着新沏的茶,小碎步地凑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尚书大人息怒,息怒啊。”黄公公尖着嗓子劝道。
“那齐振不过是一介武夫,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违抗圣意。依杂家看,他这就是在赌气呢。”
曹嵩一把夺过茶杯,却不喝,只是在手里死死攥着。
“赌气?本官没时间陪他一个将死之人赌气!”
“虎符一日不到手,这北境就不算真正姓曹!”
就在曹嵩怒火攻心,几乎要忍不住下令让亲兵去强闯王府之时。
庭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人,镇北王求见。”
曹嵩猛地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终于坐不住了吗?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将脸上的怒气收敛得一干二净,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镇北王齐振,独自一人,缓缓走进了庭院。
曹嵩的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眼前的齐振与两天前那个气势汹汹,恨不得生吞了他的镇北王,判若两人。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权力的王袍,只是一身半旧的常服。
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杆,此刻竟有些微微佝偻。
满头的黑发中,似乎凭空多了几缕银丝。
整个人就像一头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猛虎,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与落寞。
曹嵩心中顿时大定,看来这两天的闭门不出,是想通了认命了。
“哎呀,王爷!”
曹嵩连忙迎了上去,脸上挤出无比惋惜的神情。
“您这又是何苦呢?本官早就说过,陛下也是体恤王爷劳苦功高,这才召您回京颐养天年。您看您,把自己熬成这个样子,本官看着都心疼啊!”
镇北王抬起眼皮,看了曹嵩一眼,眼神浑浊,不见半分昔日的锐气。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里,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曹尚书,不必再说了。”
镇北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是本王想左了,陛下圣意,本王岂敢不从。”
“这两日,本王已经想通了。”
镇北王摆了摆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北境的风,太冷了。本王这把老骨头,也该回去歇歇了。”
“本王愿意听从陛下的吩咐。”
“明日,本王就带着语嫣和三百亲卫,启程回京。”
说到最后,他仿佛是怕曹嵩不信,又补充了一句。
“告老还乡。”
这几个字在曹嵩的耳朵里,不亚于天籁之音!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成了,这块最难啃的骨头,终于被他啃下来了!
曹嵩心中狂喜,脸上却装出更加沉痛的模样,甚至伸手扶住了镇北王的手臂。
“王爷深明大义,乃我大周之福啊!”
“王爷放心,回京之后,下官一定在陛下面前,为王爷多多美言几句!那太保之位,荣宠至极,定不会让王爷受了委屈!”
镇北王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臂,避开了曹嵩的触碰。
“虚名而已,本王不在乎了。”
曹嵩见状,眼珠一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热切。
既然这老狗已经彻底服软,那最关键的东西,也该到手了。
他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
“王爷既然已经决定,那这北境的军务交接……”
曹嵩的目光,变得灼热起来,死死地盯着镇北王。
“还请王爷,将镇北虎符,交给本官。”
“陛下和朝堂,可都等着本官的消息呢。”
这话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威胁。
你人都要走了,这兵权也该交出来了吧!
镇北王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曹尚书,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曹嵩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下去。
“不妥?有何不妥!”
“王爷莫非是想出尔反尔?”
镇北王连忙摆手,苦笑一声。
“尚书大人误会了。”
“你有所不知,我镇北军的这些兔崽子,一个个都是属狼的,只认头狼。”
“本王在这里经营数十年,他们只认本王手里的虎符。”
“若本王现在当着他们的面,将虎符交给你,我怕会激起兵变啊!”
镇北王一脸的忧心忡忡。
“到时候刀剑无眼,伤了尚书大人,本王可担待不起这个罪过。”
曹嵩听完,一时间也沉默了,这话还真不是没有道理。
镇北军的彪悍和对齐振的忠心,他是早有耳闻的。
逼得太急,万一真闹出兵变,自己就算有圣旨护身,也可能被乱兵砍成肉泥。
镇北王见他犹豫,立刻趁热打铁。
“不如这样。”
“尚书大人先暂掌关内防务,让将士们熟悉熟悉你。本王明日便启程,做出离开的样子。”
“等本王平安回到京城,安顿下来之后,再派心腹,将虎符快马加鞭,送到尚书大人手中。”
“到那时,本王已经离了北境,群龙无首,他们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只能认命了。”
“如此一来,既能稳住军心,又能顺利交接,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嵩眯着眼睛,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让齐振先走?
虎符晚几天再拿?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面有诈。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只要齐振回了京城,那就等于进了自己的地盘,进了陛下的牢笼!
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老虎,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到时候别说区区一枚虎符,就是他齐家的身家性命,不也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晚几天就晚几天,只要这老东西肯滚蛋,一切都好说!
想到这里,曹嵩紧绷的脸,终于彻底松弛下来,重新堆满了笑容。
“哈哈哈,王爷思虑周全,是本官心急了。”
“好,就依王爷所言!”
曹嵩大度地一挥手,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顾全大局的人。
“本官就在这镇北关,静候王爷的佳音了。”
镇北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感激,随即转身,步履蹒跚地向庭院外走去。
那背影萧索凄凉。
曹嵩站在原地,看着齐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抑制,变得狰狞而得意。
老狗,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一直躬身站在旁边的黄公公,这时才敢直起腰来,凑到曹嵩身边。
“恭喜尚书大人,贺喜尚书大人!”
黄公公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
“这北境的天,从今往后,就是您曹大人的天了!”
曹嵩冷哼一声,眼中的得意渐渐被一丝阴狠所取代。
他转过头,盯着黄公公,声音压得极低。
“黄公公。”
“哎,奴才在。”
曹嵩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看得黄公公心里直发毛。
“你此番是钦差,护送镇北王回京,也是你的职责。”
“这一路上,你务必要给本官把人看好了。”
曹嵩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老狗,还有他那个女儿,以及他带的那三百亲卫,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能脱离你的视线!”
“别让他,在路上给本官玩什么花样!”
黄公公闻言,立刻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全是邀功的精明。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尚书大人请放一百二十个心!”
“奴才的眼睛,就是尺子!奴才的耳朵,就是探子!”
“从出关的那一刻起,别说他齐振想玩花样,就是他多吃一碗饭,多喝一口水,奴才都会派人八百里加急,报给大人您知道!”
“保证,把这尊大佛,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请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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