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镇北关,带来了泥土的芬芳,也吹来了几分安宁。
自从李琼回归之后,关内的一切,都以一种惊人的效率,重新回到了正轨。
军纪严明,防务井然,那些被曹嵩搞得乌烟瘴气的军营,如今又恢复了往日的肃杀之气。
只是,最近关内的将士们,都发现了一件怪事。
他们那位算无遗策,杀伐果断的李将军,最近好像迷上了一件跟打仗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帅府后院,那片原本用来养花的园子,被李琼给推平了。
他命人从关外运来了好几车黑土,将园子圈了起来,然后,整天一个人猫在里面,像个老农一样,捣鼓着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玩意儿。
这天下午,新上任的副帅赵勇,抱着一堆军务文书,急匆匆地来找李琼。
可他在帅府大堂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一问亲兵,才知道将军又去后院种地了。
赵勇一脸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后院走去。
刚一进院门,他就看见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李琼正蹲在一小块田垄上,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锦袍,下摆沾满了泥土。
他手里正捏着几颗黑乎乎的种子,时而放在鼻子底下闻闻,时而又对着太阳,眯着眼睛仔细端详,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种子,而是什么绝世珍宝。
“将军。”赵勇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开口,“您这是在做什么?”
李琼抬起头,看到是赵勇,便笑着招了招手:“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玩意儿,能不能在咱们北境活下来。”
赵勇走上前,接过那几颗种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东西长得奇形怪状,有点像干瘪的地瓜,又有点像发了霉的土豆,他反正是没见过。
“将军,恕末将眼拙,这是何物?”
“我也不知道。”李琼的回答,让赵勇差点一个趔趄。
“这是我从一个西域商人手里换来的,他们管这叫地蛋,说是埋在土里,秋天就能长出一大堆来,而且不怕冷不怕旱。”
赵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将军,您日理万机,何必把心思,花在这种奇技淫巧之上?这军中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您定夺呢?”
“老赵啊。”李琼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你告诉我,咱们镇北军,兵是不是天下最强的兵?将是不是天下最猛的将?”
赵勇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是自然!我镇北军的儿郎,一个能顶南边那些软脚虾三个!”
“那王爷呢,论威望,论战功,这满朝文武,有几个比得上?”
“王爷乃不世出的帅才,威望盖世,这更是毋庸置疑!”
“那好,我再问你。”李琼的眼神,陡然变得深邃。
“既然我们兵强马壮,主帅英明,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要处处受制于人?为什么一个曹嵩那样的蠢货,就能拿着一道圣旨,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为什么我们几十万将士的粮草军饷,要看京城里那些文官的脸色?”
赵勇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地给出了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
“因为我们这北境之地,太过贫瘠,种不出足够的粮食。我们这几十万张嘴,得靠朝廷从关内调拨粮草,才能养活。”
“说对了!”李琼重重地一点头,他将手中的那颗地蛋,像宝贝一样重新捧在手心。
“这就是我们的命脉,也是套在我们脖子上的枷锁!”
“我们吃的,是朝廷的米。我们穿的,是朝廷的衣。所以,我们的刀,就得听朝廷的话。”
“我研究这些东西,就是要找到一种,能代替米麦,能在我们这苦寒之地,也能蓬勃生长的作物!”
他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眼中燃烧着一种赵勇从未见过的,名为野心的火焰。
“老赵,你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我们镇北关的粮仓,堆得比山还高。我们的牛羊,遍布整个草原。我们不再需要朝廷的一粒米,一寸布。”
“到了那个时候,谁还敢对我们指手画脚?谁的圣旨,还敢越过镇北关一步?”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镇北军的刀,才真正是我们自己的刀!”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赵勇的脑海中炸响!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第一次,窥见了他那深藏在心底的,真正庞大的图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夺回兵权,抵御外辱了。
这是在挖大周朝的根基,这是在为割据一方,甚至是自立为王做准备!
赵勇的心,狂跳不止。
他本能地感到恐惧,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喷张的兴奋!
大丈夫在世,谁不想封王拜将,开创一番不世之功业?
他看着李琼,那颗曾经只知忠于镇北王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地,毫无保留地,倒向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末将,愿为将军,赴汤蹈火!”
李琼满意地笑了,他扶起赵勇,将手中的一颗种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天下,很快就要乱了。我们得早做准备。”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里云层,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自立为王的那一天,恐怕不远了。
……
与此同时,京城。
这座大周朝的心脏,依旧繁华如昔。
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秦淮河畔画舫笙歌。但在这片繁华的表象之下,一股紧张压抑的暗流,正在朝堂之上,疯狂涌动。
镇北王齐振,回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雷厉风行地回来了。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龙椅之上,大周的皇帝正德帝,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和关切。
“王爷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朕听闻北境之事,心中甚是忧虑,正准备派人去慰问,不想王爷竟亲自回京,真乃我大周的擎天玉柱啊!”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安抚了镇北王,又表明态度。
镇北王齐振,身着蟒袍,腰悬玉带,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他站在殿中,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势。
百官们本以为,接下来会上演一出君臣之间心照不宣的拉扯戏码。
可谁都没想到,镇北王连客套都懒得客套。
不等皇帝的话音完全落下,他猛地向前一步,那甲叶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陛下!”
他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
“臣有万分紧急之事启奏!”
正德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只听镇北王继续说道:“兵部尚书曹嵩,在臣的镇北关内,光天化日之下,竟被蛮夷刺客重伤,此事,乃我大周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之奇耻大辱!”
“臣斗胆猜测,此事绝非偶然,我镇北军中,乃至整个北境官场,恐怕已经混入了吃里扒外的内奸,与蛮夷内外勾结,意图动摇我大周国本!”
“此事若不从严,从速彻查,国门危矣,北境危矣!”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那些与曹嵩一党的官员,听闻此言,一个个脸色煞白两腿发软。
而镇北王,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他猛地撩起蟒袍,对着龙椅之上的皇帝,重重地跪了下去。
“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即刻返回北境,彻查内奸稳定大局!”
“否则群龙无首军心必乱,一旦蛮夷趁虚而入,这千古骂名,臣担不起!这大周的江山,也再经不起折腾了!”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镇北王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给打懵了。
这是请罪吗?
这分明是逼宫!
他把所有的罪名,所有的后果,全都摆在了台面上。
你皇帝要是不让我回去,那北境出了任何乱子,就是你皇帝的责任!
龙椅之上,正德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着跪在下面的那个老人,那个为大周守了一辈子国门,也让他忌惮了一辈子的老人。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同意?
那无异于放虎归山!
曹嵩废了那么大劲才布下的局,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给破了!
而且他还拿到了一个可以奉旨造反,随意清除异己的尚方宝剑!
不同意?
那北境真出了事怎么办?
这顶为一己之私,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帽子,他可戴不起!
大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龙椅之上,那个天下至尊的男人身上。
而镇北王就那么静静地跪着,头颅低垂,像一头蛰伏等待着致命一击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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