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风,呜咽着,卷起地上的尘土。
通往李氏祖陵的官道,此刻已被清空。
道路两旁,每隔十步,便肃立着一名身披玄甲的北境士兵。
他们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铁像,手中的长戈与马刀,在阴沉的天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笼罩了这方天地。
在这条由钢铁与死亡气息铺就的道路中央,一辆简陋的囚车,正被几名士兵,缓缓推行而来。
囚车里,关押着的,正是大周的末代皇帝。
他身上那件早已脏污不堪的戎装,被扒了下来,换上了一件单薄的白色囚衣。
手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
曾经那张还算英武的脸,此刻肿胀不堪,布满了血污与尘土,一头长发如同枯草般披散着,早已看不出半分昔日九五之尊的模样。
他整个人蜷缩在囚车的角落里,身体随着囚车的颠簸而晃动,眼神空洞,麻木,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从京城到此地,数百里路。
他被当作战利品,一路游街示众。
他看到了沿途百姓那混杂着憎恶、鄙夷与快意的眼神。
他听到了那些曾经对他山呼万岁的子民,如今对他最恶毒的咒骂。
他感受到了无数烂菜叶和石子,砸在自己身上的痛楚与屈辱。
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作为天子的最后一丝体面,都已经在这一路上,被碾得粉碎。
当囚车最终停在李氏祖陵前时。
他缓缓抬起头。
第一眼,他便看到了那座由三百多颗人头筑成的京观。
那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寒风中扭曲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愚蠢与疯狂。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呕吐出来。
他的目光,越过京观,看到了那个站在陵寝台阶之上的身影。
李琼。
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权力的黑色王袍,也没有披那件威风凛凛的玄色大氅。
他就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负手而立。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在他父亲的墓碑旁。
没有胜利者的张扬,没有复仇者的狂热。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祭拜完先人,准备归家的普通孝子。
可就是这样平静的姿态,却让皇帝感受到了一种比山岳更沉重,比深渊更恐怖的压力。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天敌盯上的蝼蚁。
对方甚至不需要展露爪牙,那与生俱来的,来自生命层级的碾压感,就足以让他窒息。
囚车的门被打开。
两名士兵粗暴地将皇帝拖了出来,押着他,一步步走向台阶。
最终,将他死死地按跪在,距离李琼十步之遥的地面上。
整个陵园,寂静无声。
只有风声,与远处秃鹫的嘶鸣。
李琼缓缓走下台阶,来到了皇帝的面前。
他没有居高临下地俯视。
他蹲了下来,与跪在地上的皇帝,平视。
“你还记得,上一次我们这样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李琼的声音很轻,仿佛老友间的叙旧。
皇帝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当然记得。
那是李琼从北境被押解回京,打入天牢的时候。
他也曾这样,走到跪在自己面前的李琼身前,用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姿态,欣赏着他的狼狈,宣判着他的命运。
何其相似的场景。
何其讽刺的对调。
“朕……”
皇帝的嘴唇哆嗦着,习惯性地想说出那个代表身份的字,却又在看到李琼那平静的眼神时,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恐惧。
“不怎么样。”
李琼摇了摇头。
“只是在审判你之前,想让你死个明白。”
他站起身,重新走回台阶之上,目光扫过那冰冷的墓碑,声音陡然变得庄重而肃杀。
“我,以李氏子孙之名,问你。”
“第一问。”
“我父李牧,镇守北境三十年,为你看守国门,大小血战三百余场,可曾有过半点不臣之心?”
皇帝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登基之初,根基不稳,是我父亲率北境军,为你荡平了蠢蠢欲动的七大藩王,为你稳固了江山社稷,你可还记得?”
“可你是如何回报他的?”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你用一杯毒酒,一道构陷的圣旨,安给他一个谋逆的罪名,让他含冤而死!”
“此为不仁,是为君不君,此乃你第一罪!”
“轰!”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皇帝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言语,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李琼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第二问。”
“江南鱼米之乡,本是天下粮仓,为何在你治下,却民不聊生,流民四起?”
“你可知,你为了督造那所谓的震天雷,每年从江南横征暴敛多少民脂民膏?”
“你可知,当江南百姓易子而食,卖儿卖女之时,你的江南大营里,堆砌的白银,足以让整个江南,三年无灾?”
“你视万民如草芥,视天下为私产,只为满足你一人之野心,不顾百姓死活!”
“此为不义,是为暴君之行,此乃你第二罪!”
皇帝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
他剧烈地喘息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第三问。”李琼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森然,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兵败如山倒,你不想着如何收拾人心,反而想出了刨我祖坟,戮我父尸的毒计。”
“城破在即,你不思与国同休,反而要坑杀三千无辜,火烧京城,让百万生民为你陪葬!”
“你不仅是一个失败的君王,更是一个丧尽天良,毫无人性的畜生!”
“你连为人最基本的底线,都已抛弃!”
“此为无道,是为人神共愤,此乃你第三罪!”
三问,三罪。
字字诛心。
句句如刀。
李琼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他只是将皇帝犯下的罪行,一件件,一桩桩,赤裸裸地,当着这天地,当着这李氏列祖列宗,当着那跪在远处的张居正等旧臣的面,剖析得淋漓尽致。
他不是在审判一个皇帝。
他是在彻底地,从法理、道德、人伦三个层面,将大周皇权的合法性,彻底摧毁。
“你三罪并罚,不仁不义,禽兽不如。”
李琼看着他,缓缓吐出最后的判词。
“还有何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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