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沉重而毫不留情的拍门声如同惊雷炸响,粗暴得仿佛要将门板砸穿。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命令声:“奉六殿下命!搜查!开门!”
暖阁的空气凝固成了铁块。
郁澜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着一般,猛地侧回身,手臂却牢牢固定在梁牧颈上忘了收回。
几乎在同一瞬间,身边的男人动了!
用他自己的整个后背,朝着门口方向,牢牢挡住了内侧的郁澜。
“砰!”木栓断裂的声音刺耳响起!
暖阁的门被暴力撞开!
门外刺眼的光线和嘈杂瞬间涌入。
墨哲的身影当先一步踏入,身后是森然如林的铁甲护卫。
他石青蟒袍的袍角翻动,带着上位者的戾气和冷酷目光,如同精准锁定猎物的鹰隼,第一时间扫向那张低垂着纱帐的巨大拔步床。
暖阁内弥漫的暖香被外面涌入的铁血气息冲得淡薄。
烟青色的罗纱帐幔被闯入的气流掀动,如同水波般轻盈荡漾开一道缝隙。
仅仅是一瞥!仅仅是一瞬!
墨哲的步子停在暖阁门口,脸上的阴鸷突然凝滞了一下,一丝意味深长的讶异从那双锋锐的眼睛深处掠过。
是他?
有意思……他竟然在玲珑台藏得这般深?还……
墨哲的目光几乎要穿透那挡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肩背,落在他怀里护着的那个身影上。
“何事?”梁牧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强行搅扰的愠怒,低哑地响起。
他依旧保持着半撑着身子牢牢护住怀中人的姿势,微微偏头看向门口闯入的人群。面具下的视线扫过为首的墨哲,随即落在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护卫身上,声音里压着不满的冷意,“六殿下这是何意?”
墨哲脸上的讶异迅速转为一种近乎戏谑的笑意。
他摆了摆手,示意身后跃跃欲试的护卫稍安勿躁。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视线极其刻意地在梁牧身上梭巡。
“原来是……梁公子在此逍遥?”墨哲的尾音拖得又缓又长,带着点不怀好意的调侃,“真是巧得很。”
“有要犯逃入玲珑台,危害京畿,本王奉命带人逐层搜查,缉拿逆贼!惊扰了梁公子的雅兴,实属必要之举。”
他看似客气,却字字带着强硬,“这暖阁,也要细细查看。还望梁公子体谅一二,暂避一刻?”
梁牧没有立刻回答。他放在郁澜腰间的手臂甚至没有松动分毫,沉默了片刻,才像是极不情愿地微微吐出口气。
一手撑着床榻,动作从容地掀开了帐幔一角。
沉重的锦帐被撩开更大的缝隙。他半转过身,背对床榻,面向门口,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襟。
这个角度,巧妙地将床榻内大部分空间挡住。
墨哲的眼底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促狭和鄙夷。
呵……玩得挺野啊。
“请便。”梁牧的声音带着被打扰后的冷淡疏离。
脚步从容地走下踏脚矮墩,站定在暖阁的空地中央,距离拔步床不过两步之遥。
他身形挺拔,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却恰好挡住了墨哲投向床榻深处的所有角度。
墨哲盯着他脸上那张冰冷的面具,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片被罗纱笼罩的拔步床深处。一个卑贱的倌儿……也有胆子挡他的视线?
他身后的女人,究竟是谁?
他不信这里没有问题!
“给我……”墨哲抬起手,指向那张拔步床深处沉沉的暗影,声音森冷,下达命令。
旁边两个带刀护卫立刻抢步上前!一人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撩那垂落在床榻外侧的罗纱帐幔!
那动作带着搜查惯有的暴戾和粗鲁。
就在护卫的手指即将触到那层薄如烟霞的罗纱时!
“嗯?”一声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冷鼻音骤然响起,如同平地惊雷!
梁牧的身形并未动。甚至没有回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但那一个短促的音节却蕴含着极其强硬的警告,不是斥责护卫,而是矛头直指护卫身后下令的墨哲!
墨哲伸出的手臂骤然僵在半空。
他的脸色,在听到这声警告的瞬间陡变。
是警告?还是提醒?提醒他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他心中那点仅存的心思瞬间被骤然散发出的危险气势碾得粉碎!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眼前这个“梁公子”在他那神秘恩主心中的分量!
几乎是同一瞬间,就在墨哲因那声警告而心神剧震的刹那,另一个护卫的手已经蛮横地撩开了一角罗纱,帐幔缝隙瞬间扩大!
电光石火!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掌控一切的强硬力道,突然从梁牧侧身探出!
不是阻拦护卫探出的手,而是更快一步,精准无比地压在了被掀起的罗纱帐幔上!
哗啦——
一声闷响。
在这股巨大的反作用力下,不但瞬间回归原位,甚至因为下压的力道,连边缘都堆叠出更多繁复的褶皱,将那一角原本被掀开的缝隙,堵得比之前更加严丝合缝。
只剩一片沉沉不透光的暗影!
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之间。
“咳……”墨哲盯着梁牧那只按在帐幔顶部的手,脸上的僵硬终于缓慢地化开一丝阴鸷。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气音。强行压下翻涌的猜测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行了!这里……很干净!”墨哲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目光最后刮过梁牧那张看不出情绪的面具,又里面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去别处搜!”
他率先转身,步伐带着愠怒的沉重,靴子踩在青金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身后的护卫虽不甘心,但无人敢再看那张拔步床,迅速收队,铁甲铿锵地跟了出去。
暖阁的门被带上了。
最后一丝光线和嘈杂被隔绝在外。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沉甸甸压在梁牧挺直的脊背上。
楼梯转角光线晦暗,墨哲的声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腻感,撞进“梁牧”耳中。
“本王瞧得真真儿的,那郁四,就混在下面那群‘公子哥儿’里头。啧,晋国公府的姑娘,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女扮男装闯这玲珑台。”
六皇子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眼中闪着狩猎的光,“今儿机会难得,本王非得‘请’她好好叙叙,收在身边,岂不美哉?”
“梁牧”面具下的眉头骤然拧紧,声音却四平八稳:“殿下怕是看岔了。晋国公府的姑娘,金尊玉贵,怎会来此等地方?莫要捕风捉影,徒惹麻烦。”他试图将话题引开。
“麻烦?”墨哲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三哥?呵,他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管本王这点风雅韵事?本王说她是,她就得是!梁兄不必多言,本王自有分寸,不会闹得满城风雨,惊动那些老古板御史。你就等着看吧,本王定能把她从那群小鱼小虾里,请出来。”
他笃定地笑着,不再理会“梁牧”,转身朝楼下更喧嚣的人群踱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
“梁牧”立在原地,阴影覆面,看着墨哲没入人群的背影,袖中的手无声地紧握成拳。
那背影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志在必得。
他沉默片刻,转身,步伐沉稳地踏上回厢房的阶梯,每一步都似踏在绷紧的弦上。
推开雕花木门,厢房内暖融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却化不开两人之间那无形的薄冰。
郁澜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矮几上一个香炉的盖子,听见门响,抬眼望来,脸上迅速堆起一层刻意的笑。
“哟,梁兄回来了?”她刻意拖长了调子,眼神上下扫视着“梁牧”,带着几分轻佻的探究,“楼下那位贵客,瞧着气派得很呐?梁兄与他相谈甚欢?啧,我还以为梁兄只对美人感兴趣,原来……”
“梁牧”在门口顿住脚步,目光隔着面具沉沉落在她身上。厢房里一时只剩下香炉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和她指尖无意识划过香炉边缘的细微声响。
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就在郁澜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用沉默或冷淡的言语带过时,“梁牧”缓步走近,停在离她几步之遥的阴影里。面具遮挡了他大半神情,只余下颌紧绷的线条。
“或许……”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粝的木头,“是我有些想你。”
“什么?”郁澜拨弄香炉的手指猛地一顿,指尖的微凉触感瞬间变得格外清晰。
她倏然抬头,撞进“梁牧”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复杂,绝非一个普通伶人该有的。
震惊如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针,“想我?梁兄这话,倒叫我糊涂了。你我相识不过片刻,萍水相逢,谈何想念?还是说……”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梁兄这思念,是另有所图?是受人指使,想从我这里套出点什么?”
“梁牧”似乎被她的直接刺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他微微侧过脸,避开她过于锐利的逼视,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或许并非你以为的那种。一时失言罢了。”
最后一句,带着点自嘲的意味,轻飘飘地落下。
郁澜心底冷笑一声。
呵,这借口未免太过拙劣。
她见识过太多虚情假意,那些所谓的“一见钟情”、“情难自禁”,九成九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包裹着毒药的蜜糖。
眼前这人,身份成谜,行为诡异,在这关键时刻突然抛出二字?简直荒谬!
他绝非单纯的伶人“梁牧”。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清晰。
他下楼见了墨哲,以他的机敏和距离,不可能听不到墨哲那番关于寻找“女扮男装的郁四姑娘”的事情。
他非但没有点破她的身份,反而在墨哲面前替她开脱掩饰!
这需要多大的胆量?又是什么力量在驱使?
唯一的解释——他有着与墨哲对立的立场。
或者说,与墨哲背后三皇子对立的立场。在这京城的棋局里,有能力且有意愿与三皇子一系抗衡的势力。
端王世子裴戬的名字,瞬间跃入郁澜的脑海。
难道……
郁澜的心跳快了几拍,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忽然站起身,走到床边,从袖中抽出一张崭新的银票。
正是她与“梁牧”约定好的那一千两。她两根手指夹着银票,动作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轻轻一抖,将它放在床边一个红木雕花的架子上。
“喏,梁兄,咱们的交易,”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阴影中的“梁牧”,“银货两讫。今夜……多谢梁兄关照了。”
这是试探,也是结束的信号。
若他真是为钱而来,此刻便该收下银票,事了拂衣去。
“梁牧”的目光落在那张刺目的银票上,并未立刻去取。
他缓缓踱步上前,停在架子旁。修长的手指伸出,却不是拿起银票,而是用指尖轻轻捻起它。在郁澜略带诧异的注视下,他竟慢条斯理地将那张千两银票,沿着原有的折痕,一丝不苟地重新折好。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郁澜完全意想不到的事。
他一步上前,距离骤然拉近。
郁澜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气息混合着一丝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执起她的手腕,动在郁澜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已将那折好的银票,稳稳地塞回了她宽大的袖袋深处。
“银子,收好。”他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那语调,绝非一个伶人该有。
更让郁澜心头剧震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他微微俯身,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霸道的命令意味,“不准拿这钱,去养别人。”
这语气!这姿态!
郁澜瞳孔骤然一缩。
那股熟悉感再次汹涌而来,强烈得让她几乎窒息。
袖袋里的银票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指尖发麻。
无数念头在脑中电光火石般碰撞。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端王世子裴戬?这个疯狂的猜测几乎要冲破喉咙!
不行,不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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